《许时光以诺》司锦弦

4、偶遇

　　石诺这几天总觉得做事有些提不起气来，一静下心就会想起那晚后视镜里的一幕，想起的概率渐渐有些大过婚礼上的苏向晴。莫名觉得自己天生有点自虐。
　　心情烦躁下，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拿了放在车库许久的自行车，骑去了阔别多年的高中母校。因为是暑假，学校里的人并不多。他将车锁在旧日停放的位置，迎着落日走到篮球场。
　　不同于学校的其他地方的清冷，篮球场始终都透露着热闹的气氛，刚满十六七岁的少年，这时候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打起篮球来也是气势汹汹。再看一旁的石阶上，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位女孩。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们正在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自己。
　　石诺向来不喜欢被人打量，但是良好的教养也容不得他生气。他越过女生们惊艳和探究的目光，缓慢拾阶而上，静静坐在最高处。
　　“阿诺。”尾音上扬，略微带着不确定。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到的是熟悉的脸，他有些愣神才开口。“向晴。”
　　苏向晴挥挥手，可爱的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随后也毫不在意地坐在了石诺的右侧。“今天凌阳去外地出差，我刚好在附近办事，结束后就想回来看看，没想到在这碰上了你。”
　　石诺点头，眼睛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篮球场。
　　苏向晴看着石诺夕阳下温润的侧脸，淡黄色的残阳罩在他的周遭，君子如玉。踌躇再三，她才开口：“阿诺，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好吗？”
　　石诺抿着嘴，有片刻恍然，组织着语言淡淡开口：“挺好的，英国那的艺术气息很浓，毕业后和朋友折腾了个小画廊，我的画倒是畅销。”
　　苏向晴静静地听着，随后调侃他。“著名青年画家石诺的画，能不畅销吗？”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未过多地延伸这个话题。
　　“阿诺，你准备回来吗？”苏向晴声音是一贯的柔和，才刚问完又□□场上突然爆发的欢呼声掩盖。她看过去，原来是一记漂亮的三分球。
　　石诺抬头看看天空，是记忆里的蓝，带着轻笑地回答。“向晴，凡事都有理由。我回来时因为你，但是我若要留下就要有留下的理由。”
　　苏向晴看着他深沉的眸子，里面是常年不化的哀伤，从小她就觉得他的眼睛漂亮，却也从小不曾看懂，她想了想才开口：“可你毕竟是石家的独子。”
　　他轻笑，“这个我和父亲商量过了，他说我若是对经营不感兴趣，他就将手上股份转让，留百分之四十，供我衣食无忧便可。向晴，你说我是不是太胸无大志？”
　　苏向晴摇摇头，斟酌着回答：“从小你就比我们早熟，当我们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你已经把画笔拿得有模有样。做事情也是翩翩有礼，循规蹈矩，但是却又独立自主，有自己的想法。以前我就在想凌阳要是能有你一半礼貌那就好了。”
　　石诺晒笑，伸手习惯性地揉揉苏向晴的头发。“可是，你终究还是喜欢了凌阳呀。”
　　“阿诺，我……”苏向晴听出他语调里低低的落寞，心下有些动容。
　　操场上起了阵凉风，消散了些许夏季的闷热。几节台阶前的女生打开了手机，声音低低地放起了音乐，是孙燕姿的《我也很想他》。
　　“只是那时的他，
　　是因为你，
　　而开始飞翔。”
　　听得苏向晴一片恍惚，她想起那时的石诺温柔地摸着自己的发，对她说：“傻向晴，你只是习惯了我对你的好，下意识地定义了凌阳的坏，但是你不会为了我而生气，为了我而哭泣。勇敢点，不要让习惯阻碍了你的判断，你爱谁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还是浓的化不开的哀愁，语气却依旧是温柔如水。那一晚，苏向晴在他干净清冽的怀抱里狠狠地哭了一个小时。然后，他开车把她送到了许家大宅。
　　回忆里的石诺与夕阳下的石诺一样朦胧，散发着光辉，却让苏向晴怎么都感觉抓不住。
　　“阿诺，对不起。”这句对不起她欠了很久很久，今天在这样的氛围下却不自觉地脱口而出。石诺撇撇嘴，看着她愧疚的模样，仍是有些不忍。“傻向晴，爱情哪有对错。好啦，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走了两步，身后却没有脚步声跟上，他有些奇怪地回头。就看见苏向晴站在原地，迎着斜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自己说:“我曾问过自己，为什么明明是先对你有好感，却最后爱上了凌阳。后来我才终于明了，阿诺，那是因为你太完美，完美地不真实。”
　　苏向晴向前走了两步，在石诺身前站定。“其实，阿诺，你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我吧。不然，为什么我从未看到面具下真实的你。”
　　“阿诺，面具戴久了，你只会让身边的人离你越来越远。”
　　“阿诺，我记得你曾经教我说的一句古诗是，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阿诺，不要在失去后后悔。”
　　苏向晴的话一字一句敲地他心里闷闷的疼。
　　他没有想象中的爱她？那他爱谁？眼前人吗？是…… 脑海里的身影朦朦胧胧，他抓不住，只能放任远去。
　　苏向晴最后被司机送回许家别墅，石诺去车库拿了自行车，却是失去了来时骑行的心情，漫无目的地推着车在学校周边逛着。不自觉来到与学校不远处的大学，夜色朦胧，学校前一排小吃摊正是热闹时。记得高中的时候，也和同学来过一两次，有些食物虽然不精却真是好吃。
　　想着也有些饿了，干脆把车锁在路旁，循着记忆，去找那家好吃的炒面。只是刚走两步，就被眼前那熟悉的背景惊地停住脚步。他有些不确信的小惊喜，迈大步伐，轻轻对着前方的人喊了声:“静静。”
　　许伊静这几天因为胃不舒服，强制被许妈妈吃了不少清淡的大补汤，好不容易偷溜出来，看着众多的摊位，口水欲滴，正思索着要吃什么食物的时候就听到似乎有人在喊自己名字。
　　她环顾四周，终于在身后找到声音的来源。只是看了一眼，莫名有些脸色羞赫。因为今天打算来小吃街，她穿得极其简单，白色衬衫加牛窄短裤。再看眼前的人，竟然也是白色衬衫加牛仔裤，有些情侣装的感觉。
　　石诺倒是没有她想得那么多，只是难得看到她打扮地青涩简单，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番，这样简单却更显出她的清丽脱俗，目光不自觉加了几分赞赏。“静静，你怎么在这。”
　　许伊静终于在他的叫唤中收回神智，笑道：“我来觅食的。”
　　她当然没错过他眼中一瞬间的诧异，反问：“怎么？很奇怪？”
　　他点点头，“我以为你不喜欢。”印象中每次许伊静约他吃饭都会挑选环境好的餐厅，还美名其曰是吃氛围。
　　“那你呢？你来干嘛？”许伊静好奇地打量着他。
　　石诺露出微笑，学着她说话。“我也来觅食，很奇怪？”
　　她也点头，“我以为你不喜欢。”所以，以往二人吃饭的时候，许伊静都在网上先查询好餐厅的装修环境才决定。
　　说完，两人倒是忍不住一起大笑。本来两人的身形和样貌就是极其吸引人的，再加上他们身上那些超凡脱俗的气质，这一笑，惹得周围的人频频回头，只觉得般配。
　　等笑够了，许伊静就得饿了。看着身边的人，更是觉得食欲大增。“阿诺，太好了，我有很多想吃的，正苦恼一个人吃不下，这下不怕了。”
　　语毕，二人决定先去解决口腹之欲，商量着干脆把想吃的都打包，回头再找个摊位解决。人有些多，石诺怕许伊静走散，思量再三，终于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许伊静感受到手腕上熟悉的温度，感觉就像夏日里的山泉，冲散了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带来的闷热。
　　等打包完毕，两人才发现可能是周末的原因，座位竟然十分稀缺，又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合适的位置。许伊静不甘心地看着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石诺，撇撇嘴。“怎么办？”
　　石诺看着她可爱的小女生模样，有些好笑，思索片刻，把左手的东西分了一部分让许伊静提着，剩下全放入右手。左手又拉着许伊静的手腕，轻轻说道：“跟我来。”
　　等许伊静看到路旁停着的自行车时，再次觉得今晚出来真是太对了。她没有问石诺要去哪里，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后座。
　　石诺太久没有载人，自行车起步的时候有些不稳。许伊静差点惊呼出声，手臂自然地环上他的身躯。
　　许伊静面颊微红，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胳膊和手掌吸收着来自他身上的温度，心跳有些絮乱，只是手却并未放开。
　　夏夜里的风都是带着醉人的青草香，吹拂在两人的身上，清清爽爽，彼此都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
　　到了目的地，许伊静才知道原来石诺带她来了海边。看石诺择了块礁石招手让她过去，她也毫无犹豫地坐下。两人忙忙碌碌地将食物从袋子中拿出，许伊静饥不择食地咬了一口烤鸡翅，还好夏季温度高，食物还是温热的。
　　只是还没下第二口的时候，鸡翅就被人夺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
　　“你胃不好，先吃点热的。”石诺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但细听还是可以听出里面的关切。
　　许伊静不情愿地接过，眼神还是瞥向石诺手中的鸡翅。却看到石诺在她方才咬过的地方咬了第二口，脸不自觉就红了起来，悻悻然低头吃了两口馄饨，却没吃出什么味，脑里都是石诺吃鸡翅的模样。
　　有一出没一出地聊着，慢慢地竟然把食物都消灭了干净。最后石诺在饱腹欲中觉得有些犯困，所幸就地躺下，意外地发现今夜的星空十分漂亮。他放低视线，看到眼前眼睛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许伊静，心情有些疏朗，傍晚里的那股烦闷倒是消失了大半:“今夜的星空真实很美呢。”
　　许伊静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天空，今天没有月亮，天空中的星星耀眼异常。她静静地看了会，又转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石诺，还有他嘴角尚未擦去的那抹油渍。
　　不敢多看，转过身去，却觉得心里痒痒的，总觉得石诺今天有些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直到她再次坐上石诺自行车的后座，听着他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才终于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今天的石诺，格外地烟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