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风起朝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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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师承崔公公，今日崔公公有事不方便，奴婢便替崔公公来了。”
那内侍转身应着，垂首的姿态清凝如池上一朵含苞的莲，便是那微微颤动的样子，也像极了崔知远。
“果然是崔知远教出来的。”沈淮颌首浅笑，言语里听不出几分真假，“连这毕恭毕敬都学的分毫不差了……你叫什么？”
“奴婢蒙志。”
那内侍仍旧是一脸毕恭毕敬的样子。
沈长安恍然忆起，沈淮口中的崔知远，也确实经常是这样一副样子，战战兢兢，不多话却八面玲珑，处处讨喜。因而虽在皇室里养了一身的傲态，在皇贵们面前，却一直收敛的很好，常年都被皇亲贵戚们称赞为家仆中的典范。
“你退下吧。”
沈淮颌首，转身负手，重新看向沈长安。
方才那似嘲弄又似漫不经心的浅笑，早已被满目的温和所代替。
“舟车劳顿许久，你且在此处好生歇息吧，一路随来的两个老仆已经在外殿安置下了，期间若有需要，便唤阿娇与小娥来便可。”
沈淮说着，冲门外招了招手。
“青枫年幼，他就……”
沈长安一眼瞟过迈进门来的阿娇与小娥，一色的青衣素裙，高挑身材，低挽双髻，微侧的颊边，笑意恭谨木然如同提线布偶。然而不知为何，她潜意识里便能觉出对阿娇与小娥的厌恶。于是便冲着沈淮福身一礼，接住他先前的话道，“多谢皇伯伯的安排。只是青枫年幼，且自江南以来便惯与我同宿，所以就在此处便好，不劳烦皇伯伯了。”
“如此也好。”沈淮似是赞成，沉吟颌首之余，又道，“成潜殿里还有事，朕就不扰你了，过会儿朕会让人来知会你前去长春宫赴宴，也算是朕为你接风洗尘。”
“多谢皇伯伯。”
沈长安说着，自腰间摸出一枚香囊，攥在掌心，趁着沈淮转身的一瞬，移到鼻下嗅了嗅。
常年因宫中所避讳的暗疾卧病在床，不想这次一入宫便旧病复发。若非府中婢子细心替她带着这小药囊，此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只是今天这药的味道，着实有些清淡了。
沈长安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那枚被自己刻意遗落在天香酒坊的香囊。她的眉尖猛地蹙起，紧攥的掌心终于在沈淮离开后缓缓摊开……
“这个该放足足五钱的计量，你小子放了多少？”
“大人，就是五钱啊！足足五钱！”
“放屁！足足五钱的药熬出来可不是这个颜色！别想拿下三滥、缺斤少两的货色来哄骗老子，老子可是在枪林剑雨里打过滚的人！老子尝过的药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
纳兰铮还未进成潜殿，便听见偏殿里传来的窃窃私语。
这声音确实低，若非他此去九城得遇高人指点，即便是换他在成潜主殿，也不一定能听得清楚。
他略一沉吟，在殿门前站住。
“这个少放点就行了！他娘的说了多少次你也记不住！脑袋被狗吃了！”
“……”
“等等，这个是什么东西？天仙引？这药里何来的天仙引一味？”
“……”
“你小子能不能干了！能干就好好干，不能干，老子马上就回了崔公公，换个人来替你！”
“蠢货，你放这个干吗！”
“哎呦——”
偏殿内猛地有几声凌乱的响动，似有什么滚了几滚，撞在了桌腿上。
“你笨呀！你不会——”
又一声怒喝即将破口而出，最后却成了压在嗓子里的低吼。旋即，偏殿窗口探出一颗圆乎乎的脑袋来，转目环顾望向四周。
纳兰铮提步而上。
那人错目，余光中，满地摇落的积雪里，只剩一角长衫，拂过玉阶，转瞬不见。
“圣上，左相、右相、大司空、大司马、大司徒等大人刚到西侧书房不久，正恭候圣上呢。”
刚从含昌宫回来，沈淮便被崔知远拦在了殿外。
“纳兰铮回来了？”
“回圣上，左相大人刚从九城回来，据说连相府的门都没有进。”
“哦？”
这一声调尾微扬，沈淮顿了顿，在阶下站定。
轻裘加身，衣袂垂落，领口浅色狐毛衬的沈淮的脸色愈发苍白。晴日里的太阳明晃晃的罩下，被枝桠分切成纵横间隔的阴影，又映入他漆黑的瞳眸，愈发显得深沉，令人捉摸不定。
沈淮负手，浅浅哼了一声，“他倒真是忠心耿耿，过家门而不入，也效仿起古人来了？”
崔知远略过沈淮对纳兰铮的鄙夷，只是垂首跟在沈淮身后，亦步亦趋，着重提醒道，“乔大司空是最早来的，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走吧。”沈淮却却恍若未闻，只转身走了不过两步，又猛地停下问到，“那药熬得怎么样了？”
“圣上只管放心，药就在偏殿熬着，奴婢一步不差儿的盯着的，保准错不了。”崔知远紧走几步，赶在沈淮前头一层层拨开重重纱帐，对着沈淮微微躬身，“不过监天司说近日里风大霜重，寒意突生，医政处便合计着给圣上加大了剂量。”
“早先几日就加大了吧？”
沈淮拢紧了肩上的狐裘，似是问的无意，“朕倒瞧见那五味子少了好些。”
“圣上用的药里是没有五味子的。”沈淮一步步退着，撩开帘帐，“那许是婢子们偷懒，或是拿出去给自家人用了也未可知。”
“是么？”沈淮一顿，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这成潜殿确实该清清了，朕瞧着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手脚干净的。”崔知远被这笑盯得如锋芒在背，不由得加快了后退的步子，但手中掀帘子的动作并不停下。
“哦对了。”
沈淮忽然在书房门口停下。
崔知远抬起头，光瞥见那如束目光，心中便莫名觉得慌乱。
“朕觉得蒙志这人不错。”顿了顿，沈淮推开门，提步进了书房内室，“你暂且让他来成潜殿伺候吧。你向来妥帖稳当，朕那侄女体弱，你就劳心费神几日……好了，让纳兰铮、江雍他们来东书房内室见我，别在西侧书房候着了，乔巍就先晾着，朕一会儿过去单独会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风起朝歌（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