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冰蓝镜影

10、第十章

　　有着这三人的护驾，回程的路上即使发生点小意外，四人还是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汨华谷。
　　得知消息的众人早已在谷口等待，墨雪一见自己的哥哥立刻扑了上去。
　　“哥——”
　　“小雪，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少爷，翠琳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翠琳。”墨清拭去她眼角的泪花，“你这动不动就哭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啊？”
　　翠琳吸吸鼻子，三人相视而笑，一片温馨局面。
　　大家回了谷里，墨清看着眼前的一个个人，眼眶不禁有点湿润。
　　“墨清何德何能，得到各位尽力相助，感激之情，无以回报，请受墨清一拜。”
　　星斋老人赏识地点了点头，燕孤影更道是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墨清扫视过一张张脸，恍然发现这大厅里不知何时被一股蜂蜜的香甜笼罩，而这美好的感觉来自于眼前的三对人，一对是他才听说的翠琳和梁子柏，一对是差点女方嫁作他人的柳凤和费坤，还有一对竟是墨雪与另一个男子。
　　墨清看了看那男子，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墨雪向他介绍，他才记起正是那日差点和柳凤拜堂成亲的白瑞。
　　这下，墨清更糊涂了，几日未见，这关系发展地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后来听众人细细道来，原来当日山岭一役，白钟祥重伤不治过世，而白瑞与柳凤的婚事本就是双方家长之意，当事人之间纯属兄妹之情。在白钟祥的丧事过后，白瑞就上门退婚，在听说了柳凤与费坤的事后，决定做一回善事，和柳尚德协议，聘金他可以不收回，但条件是同意柳凤与费坤的婚事。本来这柳尚德冲着的只是这批可观的聘金，现在又能有钱拿，又不用开罪女儿，他自然连连点头答应。
　　而礼数上，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和柳凤见一面，告诉她这件事。也正是他到汨华谷求见柳凤，才与墨雪不期而遇。白瑞自认阅尽天下女子，但他在看到墨雪的第一眼，还是有种误入仙境的感觉。
　　墨雪自知红门与龙泉山庄势不两立，坦然向对方表明了身份。谁知这白瑞也是个性情中人，率性而为，他才不管你是正派人士还是邪魔歪道，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柔弱娇嫩的女子。
　　这番话墨雪似曾相识，墨清也曾说过，她在他眼中，只是妹妹墨雪。
　　误以为被家人抛弃、身心都伤痕累累的墨雪被白瑞的真心感动，心里的伤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愈合。
　　墨清看着笑容恢复以往的墨雪，那种欣慰欢喜好比金榜题名、久旱逢甘雨。但是，在一个人的时候他不免忧心忡忡。
　　若白钟祥是重伤不治而死，那么他墨清就是白瑞的杀父仇人，墨雪是杀父仇人的妹妹，虽然他可以看出白瑞对墨雪的真心不假，但是，他也同样可以感受到与白瑞独处时，对方暗暗隐藏的杀意。
　　“怎么了少爷？最近总是见你神思恍惚，你和小姐重逢，小姐又回到了以前的小姐，不是应该大大得高兴一番吗？为什么翠琳觉得你好像有心事似的？”
　　有时，墨清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丫鬟是福是祸。
　　“我没什么，倒是你，好好跟你家少爷我解释一下，你不是之前还和别人一起在背后说那个梁子柏什么什么有问题的吗？怎么一会儿就投到人家怀里去了？”
　　“少爷。”翠琳娇嗔道，“其实他那个人，你不要看他总是一副整死你不偿命的严肃表情，真正的他还在后山养了一只野猫呢。你不知道他看那只猫的表情有多温柔，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在梦游呢。后来，我发现他其实也是个挺细心的人，喝汤的时候他盛给你的绝对是最适合马上喝的温度，吃鱼的时候他会故意留下骨头少的鱼肚子，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啃鱼头，你不小心切菜弄伤手的时候，他会拿他娘留给他的锦帕给你包扎，他还说那锦帕是他娘给将来的儿媳妇准备的……”
　　墨清不自觉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象那张冰冷面孔下的温柔是多么的……呵呵……
　　“好了，你就饶了你家少爷吧。”转而，墨清笑叹了口气，“看着你们两个都有了归属，我这一颗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现在我只希望，能让你们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真正地获得幸福。”
　　翠琳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中，没意识到墨清的弦外之音。
　　“对了，少爷，那少爷你呢？到底决定了没有？”
　　“决定什么？”墨清一时没反应过来。
　　“邱云霄三番两次不顾性命救你，江城对你又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们又都表态喜欢你，少爷你打算选哪一个？”
　　“翠琳，我问你，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有没有可能喜欢另一个女子？或者说，你觉得同性之间，可能有爱情吗？”
　　“恩……这个问题值得深入研究一下。”翠琳放下手中正在剥壳的花生米，煞有介事道，“虽然翠琳听说过很多达官贵人都养有男宠的传闻，但是，如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们两个和少爷你独处的时间不是没有，可他们一直没有对少爷你怎么样，这至少可以说明一点，他们很珍惜你。而且，少爷在毁容后，他们依旧对你不离不弃，两人的表白都是在你毁容之后，这至少又可以说明一点，他们是重视内在而不是外表，尊重内心的感受而不是盲目追求。从他们看你的眼神来说，和一个男子看自己心爱的女子没有差异，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心爱的女子换成了一个男子，也就是少爷你。这至少又说明一点，即使他们明知道少爷你是一个男人，还是对你动了情。”
　　“好了，你哪来那么多至少啊。”墨清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少爷你让翠琳替你分析的嘛！那少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喜欢邱云霄多一点还是江城多一点？或者是，两个都喜欢或都不喜欢？”
　　“本来我一直以为邱云霄是一时兴起，我们两个只不过比以前关系更融洽了一点，直到那天他冲我发了一顿火，我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哇，他冲少爷你大呼小叫啊。”也不知道翠琳在惊讶什么，“那少爷你口口声声叫的江大哥呢？”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江大哥对我的照顾让我一度感受到了亲情，我很想把他当哥哥，但是那晚在泉水旁，我想告诉他小雪的事的时候，他非但没让我说下去，还说他不想看我再经历一番痛苦。他是第一个这样对我说的人，其他人不是追问我就是转弯抹角地套我的话，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是怎么想的。”
　　“说心里话，那个江城对少爷你的默默付出还真是让翠琳挺感动的。”
　　“但是感动可以当爱情吗？更何况这是两个男人之间，和男女之间的感动完全不是一回事。”墨清有些苦闷地低下了头，“我现在一看到他们，脑子就一片混乱，我恐怕我承受不了他们的这种感情。”
　　“少爷。”
　　翠琳叹气，静静地合上门离开，她想现在她家少爷需要的是好好冷静一下。
　　待在门外的墨雪一见对方出来，轻轻唤了翠琳一声，向她招招手，示意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墨雪忧心地开口，“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家里的变故，武林的纷争，现在又扯上这种感情，我怕我哥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崩溃的。”
　　“翠琳和小姐想得一样，可翠琳又有什么办法。俗话说，感情的事不是别人说帮就能帮的。那两个人只知道一味喜欢少爷，也不考虑考虑少爷心里的想法，那个江城倒还好，做事细心体贴一点，而那个邱云霄粗神经一条，竟然还对少爷大呼小叫，老爷夫人还在的时候，哪里让少爷受过一点气，少爷竟然能忍受那个无赖，我想想就替少爷不值。”
　　“照你这么说，我哥是倾向于邱云霄了。”
　　“那倒也不是。那个江城做得事总是让少爷很感动，小姐不是因为被白公子感动才接受他的吗？少爷也很有可能因为感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那个江城。”
　　最终，两人都没能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答案。
　　但是，无巧不成书，这一番谈话恰恰被两个角落里的当事人都听到了。
　　两人很有默契地在墨雪和翠琳离开后走了出来，视线相接的霎那，没有情敌见面的分外眼红，倒是都露出了一丝愧疚。
　　接着，从第二天开始，墨清就感觉到了周围微妙的变化。
　　邱云霄不再缠着他吹箫给他听，江城一天三次的嘘寒问暖也变成了无声的点头示意。两人简直像是在刻意回避他，远远见到他，像是耗子见到猫，立刻绕路而走。墨清自问没有做错什么事，不明白这其中缘由。
　　终于某天清晨打开房门的瞬间，墨清在看到两瞥迅速隐身于角落的黑影后，吼了一声，“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邱云霄装傻地挠着后脑勺走出，对着江城笑道，“早啊，大师兄，这么巧，我出来晒晒太阳。”
　　江城尴尬地回笑，“早啊，小师弟，我正在帮二师弟找他养的那只白猫。”
　　“哦，是吗？我还没见过二师兄的猫呢，我帮你一起找啊。”
　　“恩，我刚才看到他跑到那里去了。”
　　“那不是师傅的住处吗？师傅可不喜欢宠物，要是被他老人家看到了，那只猫一定会被一掌拍出谷外的。”
　　“那不是很危险？”
　　“二师兄一定会很伤心的，虽然我很想看他伤心的表情，但也不能对那只猫见死不救啊。”
　　“那还愣在这儿干吗？我们必须赶在师傅看到它之前找到它。”
　　“对，快走。”
　　墨清快要被气爆了，“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闻声，两人停下脚步，回头，扯了扯嘴角。
　　“你们这些天到底在想什么？我墨清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们倒是说说看啊。”
　　“你没有错，只是我不想让你困扰。”江城一脸的真诚，“我只是希望能够抚平你心中的伤，并没有什么奢求。如果在我们两个之间选择让你很为难的话，我愿意退出。”
　　“诶？”邱云霄大叫了一声，“你怎么抢我的台词啊？”
　　江城‘恩’了一声，“你也是这么想的？”
　　敢情这两位自说自话在一边你推我让的啊。
　　墨清又再度被他们气爆一次，“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选择？我有说过要在你们之间做出选择吗？”
　　“呃？”两人面面相觑，立刻恍然，异口同声道，“难道你要选那个岳王爷？”
　　墨清翻了翻眼睛，“不知所谓。”潇洒地拂袖而去。
　　后面的两人再度面面相觑。
　　忽闻谷外噪声大作，‘乒乒乓乓’一阵剑响刀鸣。随即便见翠琳跑来叫住两人，道是红门偷袭汨华谷，燕孤影正与费坤、柳凤和他们周旋，而谷外，诸葛飞携同一群江湖好汉前来要人，星斋老人已出谷与他们一会。
　　真可谓前有盗贼，后有追兵，偏偏像是约定好了的一起出现。
　　依墨清的性格要是知道后，必然孤身出谷，邱云霄和江城叮嘱翠琳去找墨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去。然后，两人互相使了个颜色，立刻赶去自己的师傅那里。
　　翠琳心急如焚地到处去找墨清，明明刚才远远听到那三人对话，怎么这会儿人就不见踪影儿了呢。
　　“翠琳，我哥呢？”墨雪一路狂奔过来，知道发生什么事后，她也一直在找墨清。
　　“我到处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少爷。”
　　“糟了。祁天贺率领人马来找我，自从我离开红门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他痛恨哥把我从红门救走，见到我哥必杀之而后快。外面的那群江湖人冲着哥身上的乐谱，也必不会轻饶他。”
　　两人心急如焚的同时，墨清已经跟着白瑞走到了后山。
　　他依稀听得一些兵器交接的声音，按捺不住，开口道，“好像有什么人马闯进谷里来了。你说小雪找我有重要的事，她到底在哪里？什么事非要到这里说？”
　　白瑞把脚步停在了一片平地上，春风吹又生的青草正伸展着腰姿。
　　墨清环顾四周，恍然，“你是故意带我来这里的？”
　　“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使你是小雪的哥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一道剑光闪过，墨清节节后退，血沿着指尖一滴滴流淌到地上。
　　“我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我只想在死前问你一件事情，那便虽死无憾。”
　　白瑞冷冷将剑抵在他的心口，“看在你是小雪哥哥的份上，说吧，还有遗言。”
　　“你是否真心对小雪？”
　　白瑞原以为对方会有什么求饶的话，这一问倒是把他愣住了。
　　“回答我，你是否真心对小雪？不管她有怎样的过去，背负着什么身份，你都会对她不离不弃，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她，给她一个名分？”
　　“我白瑞可以对天发誓，我爱小雪，我会娶她，但你妄想我会因此放过你。”
　　“那好，这是你答应我的，若是你食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就只是想知道这些？”白瑞的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我欠小雪太多，我没有办法给她想要的，可你有。我这条命早该在墨府失火那晚就没了，如今我已完成我的任务，用爹留给我的乐谱救回了小雪。我墨清只求你好好待我的妹妹，你动手吧。”
　　墨清闭上眼睛，等着心口的那一剑刺下。
　　反观白瑞，他被墨清的一番话收减了杀意，握着剑柄的手略微颤抖，一时之间犹豫不决。他开始后悔自己给了墨清说话的机会，更后悔不该真的爱上墨雪。
　　“白瑞，你要对我哥做什么？”墨雪一声大叫把两人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冲上去挡在墨清的身前，“你要杀就杀我，哥是为了救我才不得已杀人，你要替你爹报仇的话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我哥。”
　　“不错，你要杀少爷的话，就先从翠琳的身体上踏过去。”翠琳也上前道。
　　“胡闹。”墨清一把推开自己的妹妹，“刀剑不长眼，伤到了你们怎么办？这是我和白瑞之间的事，与你们无关，退下。”
　　“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什么叫与我们无关，我是你妹妹啊，你当初以身犯险救我，为什么我今天不可以反过来救你？”墨雪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把匕首，看向另一人，“白瑞，一命抵一命，造成你爹之死的罪魁祸首是我，希望今天我死了，你不要再难为我哥。”
　　话音刚落，墨雪伸手就要去抹脖子。
　　“小雪——”
　　“小姐——”
　　在场的另三人齐齐奔向她，墨清更是不顾自身安危地紧紧握住了匕首，锋利的刀刃立刻让他血流不止。
　　“哥——”墨雪惊惶失措，“是小雪不好，是小雪任性冲动。”
　　“答应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做傻事。哥已经失去你一次，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
　　墨雪含泪点着头。
　　白瑞实在是看不下去，把剑扔回了鞘中，墨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人在这里。”
　　随着一声叱喝，四人恍然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大批人马，有红门的祁天贺，也有武林同盟会的诸葛飞，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角色，而汨华谷的众人也纷纷围到了一起。
　　诸葛飞开口道，“星斋前辈，燕大侠，两位号称武林泰山北斗，奈何维护一个叛徒，百般阻挠我等？”
　　“真是笑话，如今武林公敌就在眼前，你作为武林同盟会堂主，不仅不为武林除害反而迫害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你满口正义，行动却不一，妄为一介堂主。”燕孤影道。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燕孤影暗中相助任岑夫妇，有多少江湖好友丧生于你手下，现今你维护叛徒之子，枉顾我们兄弟性命，我看你也不配被称作武林泰山北斗。”
　　“本大爷可没空看你们在这里起内讧，我们只是来要回我们的门主，与你们要抓的人无关，井水不犯河水。”祁天贺道。
　　闻言，星斋老人寽了寽胡须，“大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用老夫多说，都心知肚明。墨清与我汨华谷算有几分渊源，可老夫也不至于为了他与各位武林同道动手。但是，江湖上人尽皆知我汨华谷的规矩，不经老夫同意，擅闯者死。”
　　“老头，你也别在这儿惺惺作态了，我看你八成也是贪心那失传了二十多年的乐谱。兄弟们，不用怕，我们人多，上。”不知哪个冲动的汉子提了一把刀，大吼一声，冲向了他们。
　　通常，这么一个出头羊率先出招后，就会有一拨人紧接其后，然后么，这仗就打响了。
　　不过，今天有所不同，大批的官兵突然出现，外加一支训练有素的火枪队，然后在众人万分不解的视线中，舒正带着岳王爷的口谕走到中央。
　　“衙门密报，汨华谷中正在举行非法集会，王爷唯恐扰民，给百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特派在下随县令前来请各位回一趟衙门，好调查事实真相。”转而，舒正走到墨清面前，轻声道，“王爷命舒正告之墨少爷，上次的事王爷无心骗你，今天就当是作为补偿。”
　　墨清笑笑，回敬道，“还请舒侍卫回禀王爷，墨清多谢王爷厚爱，改日定登门道谢。”
　　那些江湖中人哪知这墨清只不过去了一回岳王府竟博得了王爷的赏识，显然和朝廷对抗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还有那一排黑漆漆的枪口对着他们。
　　见那些江湖人士乖乖弃械投降，舒正正欲收队。墨清只觉腰间被谁推了一把，立刻前倾摔倒在地，很不巧的是，这一摔竟把玉箫和乐谱一起摔了出来。
　　霎时，这原本已经平定的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