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安之若素，处之泰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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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深夜，屋内院子里李莲花笑眯眯的抱着母鸡小花，仰头望着天上明月。方多病坐在丑不拉几的凳子上，手里捧着卷宗，看了几眼，他咬牙切齿的说：“那半截尸体，据仵作说是里面有什么水银和朱砂，所以才保持尸体不腐。根据头上的发饰，仵作说那女的死了至少有二十几年了。”
母鸡“咯咯”转过头看了方多病一眼，方多病怒道：“莲花！你有没有听到老子说的！！”
李莲花茫然的左右看了一下，“啊……”他突然觉得怀里一轻，母鸡吓的“咯咯咯”直叫，方多病掐着母鸡的脖子，阴森森的说：“死莲花，你再装疯卖傻，老子就把小花掐死了。”
李莲花突的叹了口气，“堂堂当今驸马，居然……那个……绑架一只母鸡……”
“谁让你在老子面前装疯！”方多病觉得自己想出了这个办法实在聪明绝顶，心中不免沾沾自喜，猛地他问：“莲花，你觉得凶手是谁？”
“其实……那个……有时候我也浑噩得很……突然记不得什么了……也……”李莲花坐到方多病之前坐到椅子上，又叹了口气，“那个凶手，二十几年前我才那么点……怎么可能知道……”
方多病道：“那尸体衣服华丽，二十几年前应当大有名气。”
“是……是……”李莲花靠在椅子上，微微皱着眉头，叹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大舒服。
方多病一慌，“你怎么了？不舒服？”
李莲花静了半响，突然凑近，看着方多病，啊了一声道：“施少爷，久仰久仰。”方多病一噎，正要发怒，却见李莲花夺过小花，站起身来在院子里走了七步，喃喃道：“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说完他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仰天栽倒。
“莲花！李莲花！”方多病大惊失色，连忙将人搬进房里，好在他虽然骨瘦如柴，但手上力气足，在将李莲花搬到房里的时候，脚下如飞的去请大夫。
简陋的房间里传来淡淡的药味，这已经是李莲花昏迷的第三天了，村里的大夫只能治治风寒，医不了李莲花。方多病便只能搜罗许多稀世珍药给他吃，奈何不见半点好转。无奈之下，他日夜不停的跑到京城，生捉硬拽的将太医捉来。
此刻太医正探手给床上的人把脉，片刻他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驸马，这人体内积伤已久，病入膏肓，恕宁某无能为力。”
方多病大怒，“连一个人都医不好，老子要你何用！”
宁太医被他捉来是便积了一肚子火，听了此话，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多病气得将一把椅子给砸了，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微有些茫然，半响他从床上摸索着爬了起来，看到方多病在砸椅子，看了许久，突然笑了，“施少爷好臂力，在下佩服……佩服……”
方多病陡然一惊，转过身来，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死莲花，你醒啦！”他上前摸了摸李莲花的身子，“你有没有哪里痛？手痛？脚痛？腹痛？背痛？胃痛？……”
李莲花从床上摸索起来，“我……我只是饿昏了……”
方多病一呆。
李莲花却已经下床，一只手摸索着往厨房走去。
方多病瞧了瞧地上的碎木板，又瞧了瞧厨房的门，勃然大怒。他冲了进去，脚下猛地一顿，只见厨房内四壁空空，哪有李莲花的影子。
李莲花从厨房翻墙跑出，外面正值傍晚，日头西落，颇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意境。他沿街而走，母鸡小花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咯咯”的跟在了他身后。他去村头的阿二家吃了碗面，听着百姓说着窦大娘家的木船的事，随后欣然放下两个铜板，抱起小花回了家。
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了说话声。隔壁阿三正同人说话，而且另一人说话声甚是熟悉。
柯厝村出现的半截女尸已在江湖中广为流传，霍平川奉“佛彼白石”之命，从百川院赶来一探究竟，他模样忠厚，淳朴的村民自然不会将他当成坏人，便将那日之事一一说出。霍平川听完去了衙门看了下尸体，又听了仵作的验尸结果，便来了此处。
柯厝村临近东海，当年李相夷与笛飞声约战未果，留下遗书，期间纪汉佛、白江鹑、石水、云彼丘等人都曾派人寻找，却并未寻到李相夷。霍平川今日询问女尸时，便偶然听见有人说到了当今驸马方多病和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
不论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霍平川都觉这人确实是聪明的，所以得知他在这里，他便觉得这个人，也许能看出点门道出来。
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李莲花走到门口，就被坐在凳子上无聊的方多病看见了。方多病大吼一声：“死莲花，你去哪了？”
“啊……”李莲花抱着小花慢吞吞的走了进来，摇了摇脑袋，“施少爷，别来无恙。”
“有恙！老子有恙得很，从这里日夜不停跑去京城，老子全身上下没一块无恙的！”方多病跳起来大骂，骂完他看见外面似乎有个人影，探头一看，外面果真有个人影。
霍平川对着两人拱手。
方多病见到他就想到了四顾门那个姓肖的王八蛋，但他生气归生气，还不至于将气发在霍平川身上，便也拱手道：“霍大侠怎么会来这穷乡僻壤？”
霍平川语气醇和，“我此次前来，是为调查甘夫人一事。”他解释了一下，方多病才知那半截女尸，就是甘夫人。
这事说起来要说到二十几年前，那时还未有四顾门，江湖上也未有金鸳盟，只有“梅书八客”，“梅书八客”是八位歃血为盟的江湖侠客，其中每人各代表梅、兰、竹、菊、琴、棋、书、画，其中一样，领头的便是“寒梅剑客”赫连生和“丹书白马”甘之若。
甘之若是一个豪爽之人，和他所代表的“书客”不同，他虽然识字，但并不算文人。他遇事就一个字——打。
不过说来却也奇怪，他动武用刀之时，那豪迈的姿态统统不见，反而有一种潇洒清隽的感觉。
甘之若不仅在江湖上颇有威望，也是当朝唯一一个外姓王爷，他和当今皇上感情甚好，如果甘之若在的话，皇上想来是会唤他一声叔叔。
不过可惜，甘之若连同甘夫人失踪了二十几年。在他二十几岁，正值少年热血的时候，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多病听完咂了咂舌，“两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指不定是两人自己跑的，而且还躲着人，不希望别人找到他们。”
霍平川沉声道：“如此便也不会有甘夫人的尸体。”
方多病道：“死莲花，你觉得呢？”
“啊……”李莲花满脸迷茫的看着两人，又啊了一声，方才慢吞吞的说，“你饿不饿？”
方多病一怔。李莲花怀里的母鸡叫了两声，他喃喃道：“小花饿了。”说完他起身把小花放到鸡圈内，然后满是欣喜的看着小花啄食。
方多病一声大吼，“李莲花你给老子过来！乖乖坐着！”
李莲花吓得缩了缩头，左顾右盼了好一会，才捻起衣摆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对着方多病微微一笑，“施少爷，久仰、久仰。”突然他又看向霍平川，皱着眉头辨认了好一会，才微微笑道：“纪大侠，久仰、久仰。”
霍平川惊诧了好一会，才道：“在下霍平川。”
李莲花愉快的说：“在下李莲蓬，久闻纪大侠大名，惭愧……惭愧。”也不知他在惭愧些什么。
霍平川诧异的看着方多病。
方多病斜眼看他，心想李莲花又在装疯卖傻，嘴上却说：“他变成这样，老子养他终老，哈哈，也对得起我们五六年的交情了。”
霍平川叹了一声，起身朝着两人一拱手，告辞离去。他这些年经过不少事情，也说不上是成熟了，还是沧桑了。
霍平川一走，方多病便要问方才李莲花去了哪里，只是一转头，他身子便僵住了。他仰天大骂，“死莲花，你又跑去哪里了！！！”
柯厝村近海，一到夜晚便能听见海边起浪撞击岩石的声音，四处空寂，虽然有风有浪，但对于李莲花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的眼睛一到晚上便不能看见，只能凭着记忆走路。索性他记忆不错，但走路一磕一碰，走了许久才走到之前发现女尸的地方。
窦大娘船上被撞坏散落的木板被随意的丢在沙滩上，女尸也被弄到了衙门，之前他摸过尸体，尸体上除了额头上的疤痕，并没有其他的伤口。她下半身被拦腰截断，应当是失血过多而死。尸体内有水银朱砂，才让尸体不腐。
海滩边并无异样。
沙子是湿的，但没有血腥味。
李莲花走到破碎的木板边，拿起一块，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木板上除了木味和油漆味，也没有血腥味。虽然他看不见，但摸在木板上的触感并无不妥。
窦大娘这艘船至少有二十几年的年头了，木材上有蛀虫啃食出来的小洞，但由于船本身构造坚固，倒也不容易坏。
李莲花摸木板的手指突然停了一下，淡淡问道：“谁？”
他身后本没有人，这会出现了一个身影，这人慢慢走近，明明走得慢，但两三步却已然到了李莲花身后。
李莲花看不见，但耳力还是不弱，听脚步声，这人既不是方多病，也不是笛飞声，更不是霍平川。
他左手抓着木板，脸上笑着，“不知是哪位有钱人？可要和我手谈两局？”
那人不答。
李莲花温文尔雅的微笑，“啊……有钱人可是饿了？正巧我也饿了，不如一起去……哎呀！”
那人一切掌打晕了他，他手里的木板连丢出的时间都没有。
海边清风徐徐，那人看着海面，脸上浮现一丝怅然。看了半响，他从宽大的衣袍里伸出干瘪枯瘦的手，手里捏着一样东西，塞进了李莲花口中。
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离去。
小花从沙滩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看到李莲花闭着眼躺在地上，疑惑的一歪头，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李莲花一皱眉头，眼未睁开，手先抬了起来，突的又掉下，砸在了小花身上。小花吓得咯咯直叫，往后退了一大步，不小心栽倒在沙滩上，“咯咯咯咯咯——”
“啊……”李莲花茫然的从沙滩上爬起，本能抱起小花，他怔了一下，摸摸小花的头，歉然道：“方才压到你了，抱歉。”
小花咯咯直叫，左右看了看。
李莲花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有些滑稽的小花，又叹了口气，他甩了甩自己的右手，喃喃道：“怎会如此？奇怪……奇怪。”
他原本看不清事物的眼睛居然好了，以往总会死死霸住他视线的黑色影子也不见了，甚至连右手都好了。
李莲花看着大海。
不管是眼瞎还是残了，他都不曾迷茫过，此刻伴随多年的病突然好了，却是变得有些迷茫。
他悠悠叹了口气。
真疯也好假傻也罢，即便孑然一身成了习惯，却也是会寂寞的。
是否要寻些事情来做呢？
李莲花摇晃着站了起来，拍拍小花的头，“哎呀”一声：“不妙，施少爷必定是让你出来找我的，赶紧回家、回家。”
小花同意般应道：“咯咯。”
李莲花道：“回去晚了，施少爷想必又要发飙了。”
小花又应道：“咯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安之若素，处之泰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