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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花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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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白扶一走近逸仙楼就被楼匾所吸引,楼宇间高悬一方绯红如霞的血龙木,阴刻‘逸仙楼’三个漆黑大字,笔法苍劲有力,雕工入木三分,流利不失飘逸,毫不粗钝,衬得楼阁是气宇轩昂。白扶暗叹,看来这逸仙楼的老板倒不落俗,血龙木已是罕物,极难获得,一般都只用做小件工艺的雕刻,供富贵皇族把玩观赏,这老板却大大方方一块整木挂在外面,既不怕偷也不怕抢,一块牌匾都如此大手笔,果真不愧为安戈第一楼。
思及此处,不觉兴趣盎然,整了整衣衫便进去了。
只见那些院落大厅,游廊亭台,皆被各色般若花装点得犹如花海,目极处有的嫣红翠绿簇簇相拥,或山中白雪,遗世独立,微风略过,花开瓣颤,尽态极妍,扑面而来不知络绎往来的小童手中的酒香还是这花的馨香,任谁都会微醉在这样的美景里了。
白扶不禁觉得心神俱畅,微眯上眼。
“公子可知这花的来历么?”忽闻一女子的声音传来
白扶一惊,回转看去,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正含笑的看着白扶等待她的回答。
白扶略一打量,女人大约四十来岁,虽着厚重华丽的服饰却难掩她婀娜的体态,眼角有细纹仍是白净光泽,风韵犹存,特别是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眼,眼波噙水,笑意盈盈,只看了一眼便不能忘却。
白扶默默一笑,道“在下不知。”
女人道“相传,人与天界与地界相开之时,世间万物皆有神明,井然有序。一日众神之母设百飨宴,命令司掌金石草木的神灵即刻开放百花,裁夺四方良辰美景,以衬佳节,不得有误。而司掌草木的神灵以此时开花不符天地顺序,有违万物本性,强令开放则四时紊乱,三界无序的理由拒绝了百神之母的要求。神母一怒之下,将草木之神除去仙名,贬至人界,化为般若,令其悔过。置于环境极其恶劣的莫过崖峭壁之上,每三年才开一次花,花期只有三天,一结果即落入万丈悬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得复生。
白扶细细听着,女人的声线柔美,讲着这段传说来竟透出丝丝哀怨,白扶不觉入迷,问道:“那照传说来讲,这花神便应在绝岭峭壁之上,日日月月受尽那风霜雨雪折磨,为何如今又成了这安戈奇花,受人世爱慕呢?”
女子嫣然一笑道:“这说来真又是一段传奇了”
“哦?不知此话怎讲?”
“话说,在两百年前,有一对恋人经过莫过崖时,半路突遇盗匪,二人侥幸逃脱,却一路被贼人追杀,逼至悬崖边缘,此时两人走投无路,前是死路,后是受辱,别无选择之下,两人便发下来生誓言,随即相携跳崖殉情。那伙盗匪见闹出人命,便四处散了,官府一时也抓不到,那悬崖万丈不见底,人们猜测两人必死无疑,一阵唏嘘之后便不了了之。”
白扶一声叹息,女子话锋一转道“公子可知那二人之后如何?”
白扶一征,道“莫非还有转机?”
“没错“女子笑道,继续娓娓道来:“一月后,那对本已经被世人遗忘了恋人突然又出现了。据那两人所说,在坠崖的时候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救起,二人轻飘飘的停在了崖底,待醒来之后,便惊讶的发现置身一片花海之中,崖壁石缝,水涧寒潭,密密麻麻的铺满似雪似雾的雪白花朵,宛若仙境。二人讶异感慨之余,坚信自己是被这神花救起,于是怀着感念的心收集了这奇花的花籽,两人决定带回人世,并且终身侍奉养护这花,因为世人相信这花带有灵性,便取名“般若”。现有的品种都是从两百年前那十几颗花籽精心繁衍而来,花期短暂,极为珍贵。正因如此,三年一度的花期便成了人们共赴的一场盛宴。”
白扶感慨道:“世人常道天地无情,谁料神明间同人一样,既有侠骨柔肠的花神,也有昏庸不明理的神母,难怪古人常会寄情于山水草木,虫鱼鸟兽,或抒发不济,或赞美咏叹,或羡慕厌恶,却并不是附会牵强,盖因万物皆有灵性啊。”
女子掩嘴咯咯的笑着”才先看着公子气度翩翩,花前驻足良久,故冒昧攀谈两句,果真是个文人呢”
”咳咳,夫人哪里话,在下俗人一个,也是贪图着奇花异色,不过附庸风雅罢了”白扶略微尴尬的回应。心下却想着如何摆脱。
不要引人注意。这是昨晚云伯再三叮嘱的话。
正在此时,咚的一声响亮的锣响,人们齐齐望去,翘首以盼,二楼的红彩缓缓张开。
---------空荡荡的,陈列一张案几。
人群顿时顿时一阵唏嘘议论声。
”喏,好戏开始了”女子话刚落,一转头,旁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没错,好戏才开始,白扶已经趁刚才大家都望向二楼的时候,那位夫人不注意的瞬间溜走了,虽然有损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但她并不是君子啊。倒是那位夫谈话甚是有趣,若不是身份关系,她白扶还挺想跟她继续聊下去。啧啧啧,听说这次花会,连远在塞外的平阳王都会来,还会带来关外的奇珍异宝。想到这里,白扶心下叹息,虽说白氏家财万贯,自己也是在宝贝堆里长大,不过这塞外的宝贝她倒想一见。
然而身不由己啊,白扶暗暗叹息。逸仙楼的结构图在来之前已经被哥哥弄到手,她迅速的趁交接之时混进了书房。
书房陈列清雅,格局一目了然,名册就放在很显眼的地方,白扶收好,倒是对墨砚旁的一个木匣引起了她的注意。盒子四四方方,无过多装饰,木质通体镶嵌玉石条,白扶拿起把玩一阵,却找不到任何开启的地方,整个木匣看似纵横交错,却无一丝缝隙。正疑惑间,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鬼使神差的,白扶将木匣收了起来,迅速的从窗户纵身溜走。走了几步,忽然收住了脚,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现。
安戈第一楼的老板,一直是一个谜一般的存在,人道他为花神后人,终身伺花,从不露面。日进千金,逸仙楼一日却可挥洒万两,坊间离奇传说纷纷扬扬。平阳王远在塞外,躬身亲自献出奇珍,据说不为别的,就为一睹楼主风采。不知此次前来会不会又是失望而归。白扶到安戈亦有所听闻,如今这是大好机会,虽无自己什么事,但白扶是只猫,一只好奇心旺盛的猫,一只有九条命的猫。
所以,此时的她又消声无息的潜入了回去。
等待是漫长的,隔着院墙花影,也隐隐听到鼓掌欢呼喝,酒嬉闹声。人间盛事不常有,在战火四起之时,这一方小国土,凭依天堑险阻,暂保平安,人们展露欢颜,美酒佳肴,长灯千里。这样的景象不知是福气还是祸兆。经历过灾难和战争,异世流落的白扶此刻内心五味杂陈。
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若康,想到爷爷,哥哥还有那个遥远的家人们,想到严翎,如果可能,她真的不愿意背着这些记忆,责任,痛苦。白扶并不是一个有着使命感和归宿感以及强烈感情的人,她愿意平静的沉默的生活,死去。就像来这里一趟,路过这里,并且尽量完成自己该做的事。她知道自己内心隐藏的消极,她只愿意享受欢愉,爱,和平,并且只是去享受它而不会去追求。就算在及其险恶的环境下,她也能冷静的找到可以让自己内心藏起来的安居之处。然而有时她又为此感到罪恶,感到不齿。冥冥中这样的矛盾心态,也一直暗暗影响着她的顽疾的根治。甚至在幼时病发严重。濒临绝境的时候,她愿意这样激烈痛苦,被伤心的人簇拥这死去。
她想起《若康天年志.贾传》里的一段记录----“-然扶皆不顾,至家主正座,坐其旁,击掌嬉笑不绝,煞是可爱。宾客众仆见此惊惶,皆哄劝不归,然白劲嵘不怒反笑。至此,白府上下皆明后继之位非扶莫属,无不对其毕恭毕敬。”写书的不知,当时并不是白扶自己走上去的,而是爷爷抱着她坐上去的,然而民间笔记戏说式的改写,却放佛故意要断言写尽她的一生。
正在白扶沉思冥想之时,书房的门传来解锁的声音。
白扶顿时屏息凝神,此时已经残阳夕照,白扶小心的收敛自己的影子与房梁合为一体。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门,门被推开。来人却让白扶大吃一惊!
女人还是那身华服,只是盘着的头发已经放了下来,灿烂堆叠的发饰已没有了,没有的端庄却多了几分慵懒的艳丽。没错,进来的是个女人,还是白扶见过的女人,那个娓娓讲述故事的女人。难道,她就是神秘莫测的逸仙楼楼主?白扶感觉头大了,眉头皱也在一起。她得赶紧离开才是,不管她是不是,这个女人见过她,虽然白扶从展厅到书房已经换装过一次,对自己的易容术也有信心,不过她还是担心会被认出来,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好收拾了。
女人在书桌旁停了下来,正背对着白扶,她眼见是个好机会,正准备逃走,刚一动身,就听到那熟悉的柔美的声线在响起:“卿本佳人,为何要做那梁上君子?不如下来同我继续讲那未说完的故事,可否赏脸?”
白扶转过身了,叹了口气,纵身跃下房梁,轻飘飘的落在了女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