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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印度(三)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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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溪一边满意地大口吃着食物,嘴里发出咀嚼的声音,一边把目光投射在景予身上,一秒,两秒,三秒,……看得景予身上一阵鸡皮疙瘩,实在是吃不下去,于是放下手中的酥油饼,问道:“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你不是说饿了吗?”
“我是饿了,所以我在吃呀。我只是用眼睛在看你,没妨碍我吃东西。”陶溪的嘴里塞满了东西,她一边努力咽下食物,一边在下一秒进食的档口,努力抽出时间说话。
“那你到底盯着我看什么呢?”
“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我要多看几眼。等你回去拍戏了,我又见不到你了。”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你也有正经的时候吗?你不是大名鼎鼎、帅得人神共愤的金鱼哥吗?你也会正经?!”
话音未落,脑袋又重重挨了一拳。
陶溪哭丧着小脸蛋,正要发作,姑娘我可是狮子座,你活腻歪了吧你。可是眼珠子一转,恩,不对,现在在异国他乡,不跟着他混的话,万一被什么人给拐了,怎么破。还有那么重的行李,攻略都是他做的,而且我走路一向都没方向感,地图也看不懂,百度地图给我用,我也不会用,恩,那还是乖乖跟着他吧。
随即,陶溪继续乖乖吃饭中。
景予看着陶溪斗志昂扬的小脑袋扬起,又低头的全过程,满满的好想大声发笑,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轻咳,“你说为什么盯我?真觉得我长得帅?”
还用我觉得么?在你全球生日演唱会上,金鱼们对你山盟海誓、哭天抢地的呼喊声至今萦绕在我耳旁。陶溪不满地咂咂嘴。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同意来印度。”
为什么啊,景予开始陷入了沉思中。
应该是脑子当时进了水吧,不然怎么会带一个二十四岁、看上去还是毫无自理能力、大小姐脾气十足、做事慢吞吞、吃饭挑三拣四、稍微晒点太阳,留点汗,就气喘吁吁,鬼哭狼嚎的拖油瓶出来呢?
奇怪,书上不是说金牛座的人不习惯陌生人闯进他的生活的吗?不是说不喜欢素不相识或萍水相逢的人来扰乱他的生活吗?这个丫头跟我认识才几天,跟她认识的这段时间,她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难道我是非典型金牛座?才会碰到这小怪兽,还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不对,不对。
景予的眉毛又凝结在了一起,想去了两个月前。
《迷途》片场,拍戏中。
市公安局的办公室内,陈奕(景予饰)默默地站在窗户旁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似有所思。
敲门声响起。
“进来。”
“队长。”陆洋(希望你们还记得这个主)打开门,走了进来。
陈奕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查到了吗?”
陆洋停顿了一下,继续回答队长的问题:“查了京城所有射击俱乐部的用户名单,在怀柔一家俱乐部查到了陶然的名字,不过是从今年四月才开始在那里练习射击,不过,我还查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是一个熟人,队长应该认识他。他……”
陈奕微微摆了摆右手,示意陆洋不用再说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随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游走,定格在一对穿足球服的男孩身上,若他还在,哪怕局里事情再忙,也一定会抽出时间,跑到母校的足球场上,和陈奕赛上一局。
陈奕看着俩男孩打打闹闹,好不欢乐的样子,嘴角的弧度略略扬起,只稍稍停顿了三秒钟,表情又恢复到了刚才那般的严肃面孔。
他自己也记不得有多少年没笑过了,也许早在八年之前,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他便再也不会笑了。
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抓住,他就永远没有机会得到沉雪,天下之大,虽然是市里最德才兼备的刑侦队长,却无法为一个似乎已经板上钉钉,要永远背负杀人罪名的失踪好友沉冤昭雪,何况那个所谓的失踪,或许是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吧。
陆洋静静地站在陈奕的后面,虽然他刚进刑侦队不久,但早在当警察之前,就从他的警察父亲那里听到了陈奕的很多故事,八年前的那个案子,他也有所耳闻,陈奕一直力证自己的好友不是凶手,险些为了这件事情而受到局长驳斥,要不这么多年,凭着他屡破奇案的功迹,恐怕还不止是个小小的刑侦队长吧。
陆洋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旁的陈奕却率先发声:“我想我应该知道他是谁。”
虽然警队里也可以练习射击,但是韩渊更喜欢去外面的俱乐部玩,他说教教业余的孩子练练射击,也挺好玩的。韩渊失踪后,陈奕也会去怀柔的那家俱乐部逛逛,总幻想着韩渊没有消失,还在这里教孩子们射击玩。
陶然,她也去那家俱乐部?虽然北京的射击俱乐部并不多,可是为什么刚巧她也去那家俱乐部呢?为什么冥冥之中,我总觉得,陶然和韩渊会有联系?
陆洋注视着陈奕的背影,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翻来倒去的不是滋味。他暗自叹息,陈队,究竟还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陈奕沉默良久,突然转身,似乎想到了什么,盯着陆洋的眼睛急切问道:“名单在哪里?”
陆洋拿出自己在俱乐部里拿到的名单,厚厚的一大叠,放在桌子上,就像一座矮矮的小山,“按照你的吩咐,我拿了这十年的名单出来,可是这么多,你有什么用吗?”
陈奕失神地看着名单,他看到了韩渊的名字,他很想去摸那个名字,可是却怎么也抬不起手,韩渊啊韩渊,你到底在哪里,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你。
想着想着,陈奕发现自己的面前模糊一片,陆洋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办公室,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从来就是这么孤独。
陈奕抱着自己的胳膊,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遗世独立。
“好,卡。”陈导满意地喊了暂停。
林景予这个演员,真是没看错。长得好,人气旺,拍起戏来也毫不含糊,“陈奕”这个角色不同于一般电视剧中的高富帅,霸道总裁,暖男之类的角色设定,不仅只是聪明,还是个非常深沉的角色,演员不仅要有颜,更重要是能演出角色中需要的魂。
而林景予,这个投资方最初力荐的角色,陈霖其实最初并不甚了解,他听过景予的名字,也看到景予的戏,虽然承认林景予确实长相与人气并存,选他当男主,这个剧的收视不会差,但是,作为一个导演,更希望能够选到一个与角色本身合二为一的优质演员。
为了男主角的人选,陈霖显些与投资方闹得不欢而散,在陈霖一再坚持下,林景予进行了不下八场的试戏,最终才通过了筛选。本以为景予会以为自己刻意为难他,而在片场甩脸色给自己看,谁知道这小子,居然跟自己合作得这么默契,还把“陈奕”这个角色刻画得入木三分,看来这个男主角,真是选对人了。
陈霖一边想,一边冲着景予笑,不知为何,景予看到导演充满诱惑性的微笑,竟有毛骨悚然之感。
话说,导演都这么大年纪了(陈导乱入:哎哎,人家才四十好不好,而且人家明明长着一张娃娃脸好不好,虽然长得确实不是很高,但是你们没听过什么叫浓缩就是精华么?我又不是演员,靠什么身高吃饭,再说了,潘长江都混得这么出色,我就是演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也一直没看到他身边有什么姑娘,该不会有什么断袖之癖啊。难道,他是因为日久生情,对我有了非分之想?!
哎呀,怪谁呢?怪我咯,怪我生得一张花容月貌,遭人妒忌,也遭人爱呀。哈哈哈哈,林景予一边摇着扇子,把那些莫须有的热风都给扇走,一边洋洋得意地仰天长啸。
正笑的格外开心,袖子突然莫名地被拽了拽,景予睁开眼,看到一张充满疑惑的小脸蛋,陶溪并不了解景予内心的小九九,她只是觉得,要是男主角得了失心疯,这部戏就得毁了,她得趁他还没全疯之前,检查检查他的“病”是有多严重。
“你最近拍戏压力很大?”
“怎么可能,这个角色我把握得游刃有余,别提有多顺手了,哪里来的压力。”景予淡定地甩了甩手,全然不把陶溪的“忧虑”放在心上。
“那么,”陶溪的脸蛋继续往景予身上凑,“你笑成那样,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我……”景予一时间瞠目结舌,“那什么,我笑一笑,违反哪条法律法规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演员呢,工作压力大,要是戏拍得不好呢,不仅耽误剧组进度,还要挨导演的骂,拖累其他演员,你是男主角,拍戏压力自不必说,不过,拍戏归拍戏,你的身体健康也要注意啊。”
陶溪讲的头头是道,自信满满的话语连景予都不忍心打断,不过,“陶编,陶老师,你想太多了。我只是随便笑一笑,活到老,笑到老嘛。”
“是么?那你对着导演笑那么暧昧做什么?”陶溪一拍脑袋,在景予耳边说道,“该不会,你看上陈霖导演了吧?他好像还没结婚吧,你也还没女朋友吧?难道,你们已经狼狈为奸了?啊不,是你上位了?不不,应该说你是舍身取义!”
景予一把捂住陶溪的嘴,“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豆浆还是阿司匹林?思维方式怎么跟正常人不一样呢?什么舍身取义,我是通过正常渠道,正常方式拿到的角色,我的取向也很正常,不许质疑导演的取向!”
“日久生情也可以呀!”陶溪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盯的景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娱乐圈里,时不时就会爆出来,谁谁是gay啦,谁谁是蕾丝啦,谁被包养啦,谁被潜规则啦,贵圈那么乱,倒是便宜了我们这些八卦人的心。”陶溪满脸“□□”,把景予笑的浑身发毛。
“陶溪,我看错你了,还以为你有多正义凛然呢!原来这么八卦!话别那么多,小心得罪人。”
陶溪吐了吐舌头,“我就跟你说说。别人家的事情我还不爱管呢,表生气嘛。你看你,才二十八岁呢,笑起来,眼角这里都是皱纹。”说着,一只小爪就往景予脸上摸。
景予一边躲,一边嚷嚷,“我真怀疑你有多动症啊,陶小溪。”
“对呀,请叫我淘气包陶小跳,么么哒。”陶溪满脸的天真无邪,总让景予无可奈何。
“记住,言多必失。以后不许胡说八道了。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说完,照例在陶溪头上敲了一记。
陶溪用食指把自己的眼角往下拉,用大拇指让自己的嘴角向上扬起,再加上那只演艺圈里难得一见的小猪鼻子,合起来做成的这张鬼脸,比起寺庙里的表情迥异的罗汉还要让人捧腹大笑,“世界这么大,你真的不想去看一看?”
景予用手指挠了挠后脑勺,“世界是很大,我带着你,你带着钱。没有钱的话,你想去哪都没用。”
“哎,你是演员哎,别说那些广告代言,活动出场费,光你的片酬,都够你去玩上一大圈了吧。”
“我说的是你。”景予贼笑道。
额,真是的。能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小溪好想摸一摸额头,那里肯定全是冷汗。虽然我不是富家子弟,不过写写书,写写剧本,养个家,糊个口也许还做不到,不过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嘛。
“我又没有说现在一定要环游世界。要实现这个心愿的话,我要攒好多好多的钱。要不然,金鱼哥哥,你资助我也可以哇。”
“借你倒是没问题。利息也可以免掉。不过,你打算用多少年来还。”
“你怎么这么势利啊。”小溪一脸不快。
林景予微微一笑,把双手放在脑后,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道:“说实话,你还是想骗我去印度,对不对?都告诉你一万次了,我很忙。”
“河南的顾老师,凭借着一篇‘史上最具情怀的辞职信’走红网络,‘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人家放着好好的老师不做,就想去外面看一看,那么浪漫,你呢,眼里就只有赚钱,赚钱,人都要掉进钱眼里去了,少怕一天戏会怎样。”
“多少次多少回也想这样潇洒地转身,随自己的心和意去追寻想要的生活,无奈现实始终牵绊脚步,羡慕这样的勇气和洒脱……我觉得这个网友的话才符合我内心的真实写照。”
“切,就会照搬别人的话,再念得诗情画意还不如你自己写的呢。”溪宝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景予放下手中的剧本,从助理小沁手里接过一个苹果,递给陶溪,“吃个苹果。”
“不要。”
“不是挺好吃的吗?为什么不要。”
“啃苹果多麻烦啊,还要张大嘴巴,一口一口咬,然后在嘴巴里咀嚼,再咽下去。还不如草莓啊,芒果啊,葡萄啊,桑果什么的,入口即化。除非把苹果切成一块一块,这样才能吃好么。”
景予说:“陶溪,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有点懒,现在看来,你是懒的出奇了。苹果多好啊,一天一个苹果,就不用看医生。苹果对身体健康多有好处。”
陶溪对这话嗤之以鼻,“不用看医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苹果贩子说的话你也信。”
景予吩咐助理把苹果切成块,一边对陶溪说,“再给你几分钟陈诉下你的理由。等下我还要拍戏呢。”
陶溪托着腮帮,看着剧组的工作人员忙上忙下,“以前我去横店的时候,在明清宫苑看到有剧组在拍戏。我看到那些穿着侍卫服装的群演累的倒在地上睡觉,看到那些穿着大臣服装的演员从宫门内鱼贯而出,看到演员拿着剧本站在门前若有所思,我就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美好的。每天可以尝试不同的角色,可以体会不一样的人所会过的生活。可是,演戏是演戏,永远代替不了真实。”
陶溪盯着景予的眼睛,认真而执著,“你们经常会去国外出差,去看时装秀,去拍封面,一切都是为了工作。就算是‘花儿与少年’、‘花样姐姐’这些打着明星穷游的招牌的真人秀,说白了还是工作。你有多久没有试过自己去订机票,订酒店,自己做攻略,在没有外人的陪同下,就两个人,行走在异国他乡,听当地的人聊着他们的故事。扮演别人的人生永远代替不了自己的,永远活在工作里的日子不会过的很压抑吗?我们每个人,或许未必有顾老师的那份勇气和执着,却同样拥有选择自己人生走向的权利。有些时候,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一步错,步步错。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思考,我们到底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是吗?”
景予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这时,小沁跑了过来,“下一场马上要开始了,你准备下。”
陶溪站起身来,“算啦,我知道你很忙。也就是我还抱着幻想,想折腾你一下。没事啦,你继续拍你的戏吧,我走啦。”
“这么快就放弃啦,这好像不属于你的风格。”一声调笑从陶溪的背后传来。
陶溪耸耸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景予还在品味陶溪刚才说的话,顺手翻了翻接下来的剧本,看到了女主角的一段话,“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你留恋过去,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背负了沉重的枷锁,我试图想帮你把枷锁拿开,却发现,你一直在拒绝去移开枷锁。你想一直背着它,才好赎你的罪过。一直以来,你拒绝让任何人走进你的内心,却从来没有让那个人从你心里离开,对不对?”
景予叹了口气,“陈奕”的痛苦也许只有“陶然”才懂,两个人的故事读起来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他定了定神,继续看下面的剧本。
“陈奕,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一辈子都记住我?”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她执著地盯着他的双眼,眉心紧皱,或许,这真的会是一场诀别。
林景予没有再往下面看下去,他怔怔地看着前方,在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女子痛苦的表情,她跌坐在地上,鬓发凌乱,泪水早已干涸,眼角还有依稀的泪痕,她一直都很努力,想要走进陈奕的内心里,可是两个人却因为这错综复杂的案件而无法走到一起,陈奕和陶然,在错误的时间点相遇的人,就算是拥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却也难逃命中注定的无奈。
如果当初,陈奕可以早些看清楚自己的心,如果当初,陶然没有选择默默地守护,而是选择坦诚地表白自己的心意,或许会有转机,对不对?
有时候,踏出一步,就没有收回去的可能。
“我们每个人,或许未必有顾老师的那份勇气和执着,却同样拥有选择自己人生走向的权利。有些时候,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一步错,步步错。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思考,我们到底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是吗?”陶溪的话就在这一瞬间闯入了景予的脑中。
一步错,步步错。
景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脸埋在双手里,闷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