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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怄死人不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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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昼长夜短。
傍晚七点多火红的夕阳还挂在天边,严爱国驻足望着天边晚霞,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大妖读书时写过的一篇作文来。
作文题目是夕阳,别人都是描写夕阳如何绚烂多姿,独大妖在作文本上画了个哭脸,还配有五个大字:哭泣的夕阳。结果家长会上大妖的女班主任点了严爱国的名,还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她的生活处境该有多水深火热才能把夕阳和哭泣挂上钩啊!班主任的话惹来其他家长一片轰笑,为这严爱国回到家生平头一回动手揍了大妖。
唉,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
严爱国暗叹口气,这几年徐洁和大妖一个北上念书一个南下打工,徐之恒又在城郊一家公司觅了份仓库保管员的工作不常回家来住,他原以为耳根清静了日子会过得舒心一些,哪里知道烦恼反而有增无减。工作工作不让人顺心,生活生活也不让人安逸,尤其大妖这一回来更让他闹心了,他连着几天在饭桌上都不搭理大妖,每天吃过饭碗一丢,绷着脸就出门溜弯来了。
“喂,老严……”
方老二趿着人字拖嘴里叼着根牙签从楼道里出来,看见严爱国背对他站在斜坡上忙高声打着招呼。
这若搁往日方老二叫严爱国通常严爱国是不带耳朵的,可这会他带了,他扭头看向方老二。他这一带耳朵,倒让方老二脚下一滞。不过方老二随即“呸”的吐掉牙签,咧开嘴,甩开膀子故意在他面前走出一副俨然已当上队长架式的派头。
“看你这一脸的倒霉相,谁借你米还你糠了?”方老二走上前大喇喇地拍拍他肩膀,怄死人不偿命地说:“要不就是听说我要当官了你不服气?”
严爱国面无表情地“哼”了声。
“你不用哼,咱俩楼上楼下住了这么多年,我还能不知道你?你屁股一撅我就能知道你屙干的还是屙稀的,你信不?”
方老二说完得意地抻起两撇短倒八字眉,托这两撇倒八字眉的福,把他整张平板的脸都给盘活了,使他面部看去像极一个生动的“囧”字,尤其是在他眉开眼笑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个欢乐的“囧”。年轻那会,每有人拿方老二这两撇短短的倒八字眉逗乐时,他便摇头晃脑地说别人屁也不懂,他说凡是生倒八字眉的男人一般都有志气、有豪气、有魄力和谋略,多能取得社会地位或成就。还举例说古往今来无数将军都生有倒八字眉。
如今偶有人打趣问起年过半百的他何时能当上将军?他倒也不生气,每次都涎着脸说将军这辈子他是当不上了,他就等着当将军的老丈人,说得别人哈哈笑自己也咧嘴跟着乐。
说笑归说笑,方老二自然清楚找个将军做女婿无异是痴人说梦,他也压根不做那梦,他就盼着他女儿方圆能给他找个有钱的女婿。至于跟他长得如一个模子般刻出来的方向,不给他惹事生非他就烧高香了。
“我信。”严爱国强忍着想一拳揍歪他鼻子的冲动,冷冷说:“你那名字就是你老子请算命先生给你取的,你还能不沾点仙气。”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你那几根弯弯肠子我早把你看得一清二楚,打听说我有可能会接何站长的班你肯定就气得吃不下饭是不?”
严爱国背着两手昂起头,就这么会功夫,漫天红霞就已黯淡下来。
“行了别看了,天上就是掉馅饼也砸不到你头上。”
“砸你头上?”
弦外之音,站长一职轮不到他严爱国你方老二就铁定能轮上?
那倒未必。
“不出意外十有八九就是砸我头上,你不服气你就只能干怄气。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砸不到我头上也绝对不会砸到你头上,想知道为什么不?”
严爱国眯缝起眼,他这神情就表示他认为你在扯蛋,但他想听你扯扯看。
“‘西游记’看过吧?”方老二晃晃脑袋,“你就好比‘西游记’里的沙和尚,天生就是干活的苦命。你说你这样的要去当官的话,那活谁来干?”
“你屁话不少,怎么没见你去当个市长?”
“市长那是我下辈子的奋斗目标,这辈子我就争取当个队长,管管你。我就好管你这样的倔驴。我这还有一事我都懒得跟你说,我要说了对你无疑是雪上加霜,咱们多年的邻居加同事我不能那么缺德,因为你知道后就不止是吃不下饭,你还得睡不着觉信不?”
“你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德!”
“你想听是不是?行,那我告诉你,听好了。不光你家大妖接咱们的班去城南车队参加了岗前培训,我家方向过几天也打算去。嘿嘿,你别冲我瞪眼,也别瞧不上我儿子,等我走马上任好歹也是一芝麻官。按过去的说法我家圆圆和方向就都成了官宦子弟,往后大妖能否高攀上我们家还真得打个大问号。”
方老二嘴损好占便宜都是出了名的,他比严爱国大两岁,原名叫方文山,只是大伙都习惯叫他方老二。他上面本还有个姐姐,没活过百天就夭折了。他出生后,他老爹喜得贵子之下担心他重蹈他姐的覆辙,遂咬牙跑去合作社买了半斤桃酥,再拎上一斤茶叶,送给了住在同一条街上过去是一算命先生的老头。
当时那老头是那条街上最有文化的人,方老二他爹让他给自己儿子想个能长寿又能压得住命的好名字。老头儿想想后说,那就叫方文山吧。方老二他爹问他有什么讲究?他说,你不是想孩子能长寿吗?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源远流长,五千年够长不?他老子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老头又说,一座山重不重?他老子又当回小鸡;老头起身用食指钩起那半斤桃酥,掂了掂,做出送客的架式说,那不就得了,有一座山压着不到八十阎王老子也带不走你崽。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过足嘴瘾的方老二两手一背,撇下严爱国,迈开步边走边摇头晃脑哼唱起京剧,一个“霄”字还卡在嗓子眼没唱出来,一辆黑色奥迪SUV就开上坡停在了他边上。
“请问……”车主摇下车窗,是个三十左右衣着讲究的帅气男人,他可能是想打听谁或者问个路什么的。但当他视线落在方老二那张囧脸上后,他明显愣了愣,再开口就变成了,“您好,请问有一个叫方向的人您认不认识?”
“那你算是问对了人,我是他老子你说我认识他不?”方老二冲口说罢心里忽一紧,忙定睛看着对方,“你找方向?你找他……有何贵干?”
为让自己的水准凌驾于严爱国之上,他还不忘临时将“你找他干嘛”改为文绉绉的“有何贵干”。
“哦,我是他一个朋友。”车主微微一笑,“他还在广州吧?”
“朋友?你说你俩是朋友?”
那臭小子啥时交上了这层面的朋友?方老二刚还以为方向一回来就在外闯了啥祸呢。
“是,朋友。”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方老二这下牌也不去打了,“走,上家去坐坐,方向在家,才从广州回来没几天。正好早两天他妹妹买回一套茶具,我女儿茶艺那是相当了得。走走走,上去品品……”
这是想钓金龟婿的节奏呢?严爱国暗自冷笑,他了解方老二就如同方老二了解他一样,一看方老二胁肩谄笑的样儿他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真够不要脸的,也不看看人家开的啥车,长得啥质量,就敢涎着脸在这给女儿拉郎配,丢人不丢!
严爱国在心里暗啐一口,他本想警醒方老二一句,让他管好自己儿子别去招惹大妖。可碍着有第三者在场才勉强咽进肚,甩开膀子悻悻往坡下走去。
“严师傅……”
严爱国经过他们公司安检员小唐家楼下时被小唐叫住,小唐一手握着晾衣杆一手抱着晾干的衣物从阁楼上探出头,“刚有个人跟我打听徐姐家住哪,我告诉他顺坡一直往上开到山脚下,你下来没撞见么?”
“什么人?没看见。”
严爱国甩手就走。
“一年轻男人。”小唐扬声说:“开着一辆带越野的黑色奥迪。”
嗯?严爱国猛止步,扭头仰面问她,“他跟你打听谁?”
“徐姐,徐师傅。他问徐师傅家住哪?还强调她有个女儿在报社当记者,我看多半是……”
小唐笑笑,没再往下说,严爱国也没再问,吱唔两声往前去了。走了约摸十米不到他回头瞅瞅,不见小唐,掉转头就大步往坡上赶。
严爱国走上来后,先是瞄瞄停在坡边的那辆车,再抬眼瞅瞅方老二家,随后抬头挺胸大步朝自家后院走去,那走路的气势较之先前明显有了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