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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落花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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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杨文广歼敌有功,擢升为上骑都尉,钦此。”
虽然只是个正五品,但对一个十七岁的普通人来讲这绝对是天恩浩荡,不过对杨文广而言这只是个开始。
他开始不经常来姜府,而是回天波府;酒馆茶肆再难看见他的身影,反而经常出入相府皇庭。那个嬉笑玩闹的杨公子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意气风发的杨都尉。
这样的变化让籽言有些失落,可她也明白这才是杨文广真正要做的事,他还能在来看师伯时,对她温煦一笑,她已经很开心。
又是一个十五,这一天杨文广会去履行他与怜香姑娘的约定,所以籽言一早起来,准备到天波府找他一同前往。
“少爷一早出门去了东宫,并不在府内。”
“东宫?太子?”
“是太子殿下。”这是个肯定,但也是在纠正籽言。
原来天波府的家仆都这么谨慎。。看来这次是扑空了,不过她是不是应该去转告怜香姑娘一声,天波府的人不一定知道这个约定。想到这里她又向茶馆赶去。
可籽言没想到的是茶馆也变了模样。楼上第二间的雅阁已经不再为杨文广而留,就连怜香姑娘也不再来弹琴。听小二说,怜香姑娘在上个月出阁,嫁给了一个商贾作小妾。那人待怜香姑娘虽只是一般,可也能周济她家的状况。
籽言心里有一丝苍凉的感觉,于是要了第三间的雅阁听新来的歌女唱曲。
唱得实在是太普通,籽言听得走神,倒是隔壁的谈话吸引了她的注意。那里应该是几个富家千金,而她们聊的是杨文广。
“唉。。以前还能来这里听到他的箫,看着他的人,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有又怎么样?就你们家的门第还能把你送进天波府不成?”
“你们家门第是高那么一点,可就你这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人,杨公子肯定看不上,还不如人家怜香呢。
哎,我可听说怜香最后一次来茶肆的前一天晚上,杨文广去了她家呢。”
“什么?还有这等事?”
“当然,我跟你们说啊,杨公子是去送箫的,当然还有几百两银票。可那怜香收了那根白玉箫,却推拒了银票,只是求杨公子再听她弹一曲。”
“哇,一定很好听。”
“好听是好听,不过在最后一个音的时候,怜香居然将琴弦折断!”
“啊,怜香她这是。。”
“知音不在了,再弹也没了韵味。”
“真是太可惜了,我本以为怜香和杨公子能成一段旷世奇恋呢。”
“不是你自己想嫁吗?又说别人。。”
“我。。”
那女子还没说完,忽然有第三个声音插进来,“行了,别做白日梦了,你们俩嫁不了,怜香也嫁不了,这天下女子,杨公子只会娶一个人。”
“谁?”
籽言的心猛地被提起来,她也很想知道。。
“那就是太子殿下的孪生妹妹,惠国公主。”
相较籽言的震惊,里面的人却很平静。
“这个我也听说过,皇上欲招杨公子为驸马。可杨公子和太子不是有过节吗?”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不过就算有,在政治联姻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们之后又聊了些什么,籽言就没有听到了,她只是明白她心里反复思念的人儿,最终会是别人的夫君。而这个人无论是门第,才华都会比她好千倍,万倍。
籽言看懂了,怜香才是聪明人,她深知杨文广的一生,她能触及到的只有一角,最后效仿伯牙绝弦,也是一段佳话了。可她籽言也要放弃么?
浑浑噩噩的走出茶肆,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地在街上游荡,不妨被一个人撞倒。
那人迅速扶起她,不住地道歉,但籽言根本没有听,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继续向前走。
“姑娘!我姓温,如果哪天痛快了,就找我喝酒啊!”
籽言听到这句话,才回头看向那人。一身深蓝色华服,腰间的配饰,头顶的珠玉都是人间极品,本以为这样的富贵会让人觉得他高不可攀,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是那样的热情肆意,细看还觉得傻傻的。要不是籽言现在心情实在不好,真是要上前问一句你是哪里来的奇人。
“籽言,籽言,你怎么了?我和你说话,你干嘛不吭声?”
籽言回神,整色道:“对不起,师伯母,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明天是广儿十八岁的生辰,他照常还是在姜府过,你看看这酒是准备花雕好,还是女儿红好?”
“都好,文广不在意这些。”
籽言恍惚中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可杨八妹听出不一样了,“籽言,你看着我。”
“师伯母?”
“你。。喜欢广儿,对不对?”
“师伯母,我。。我。。”
看着籽言的脸涨红,越急越说不出的难堪,杨八妹已经得到了答案,“作为女人,我会鼓励你去努力,至少珍惜过会不后悔,可作为长辈,我劝你不要在广儿身上浪费心思,广儿这孩子。。唉。。你不会懂他的苦,纠缠下去你只能受伤更深。”
籽言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抱膝坐在那里,她已经劝了自己一天要放弃,可她根本做不到,放弃杨文广犹如拿走她的心,什么人可以让自己的心被拿走?“师伯母,我不可能放弃的。”
不是下决心的呐喊,是一个无奈的感叹,杨八妹也知道多说无益便走开了。可还没走多远就看见姜公站在廊下。
“我早说过她对广儿的情意将会是这世间最毒的药,吞下去对她的惩罚就足够了。”
“好啦,我到现在也没看出她接近广儿是别有居心,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八妹,你不了解我师弟,他有多贪,多残忍,你根本想像不到。”
“残忍?那样的人还会教出这样的徒弟?”
“八妹,他曾经要了我十五碗血。”
姜公的庭院里此时是一片欢声笑语。杨八妹将桌子设在藤架下,一道道佳肴正在添桌。而另一边,杨文广在和籽言笑闹。今天的杨文广比较特别,整个人斜倚在树干上,手托一只酒樽,闲适随意,时不时的妙语逗得籽言喜笑颜开。
籽言此刻有种奇怪的感觉,或许她是例外的人,她和茶肆里的小姐们不同,和怜香不同,她还是有机会的。师伯母说她不懂,但她有机会慢慢去了解。
觥筹交错,酒至半酣,姜公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广儿,从明天起你就算出师了,我再也没什么可以教你了。”
杨文广举着杯的手僵在了空中,虽然意识到这一刻快要来临,但真的到了心里还是很难受,只是喃喃道:“师父。。”
姜公明明是个潇洒的人,但一扯到杨文广的事上就放不下。十年了,这份犹如父子的师徒情已经十年了。
“广儿,你想要什么?我本来想送你一份出师礼,但一时想不到好点子。”
“师父,这些年你给广儿的已经很多了,广儿没什么想要的。”
“没事,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杨文广脑中忽然想起刚才籽言和他的谈话,籽言说很想见识一下最强的阵法。。他不是不明白籽言的心思的,只是他永远不能回应罢了,他自明白男女之事起,就被祖母暗示他的妻子必然是皇室中人。也许完成籽言这个心愿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师父,我想见识最强的阵法。”
姜公的脸色忽然一寒,整座庭院的温度立时降到冰点,但仅仅一瞬便过去了,不细心的都察觉不到。不过杨八妹怎么会不知道她夫君的心思,她连忙道:“广儿,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哦,其实是师妹很好奇。我自己没有想要的,就当是帮师妹完成一个心愿。”
看到籽言极度渴望的神态,杨八妹明白了为什么姜公说籽言接近广儿是有目的的,一个真正心底无私,纯真可爱的女孩不会有这种神态。她刚想出言将这件事带过去,就听到姜公道,
“好,那饭后籽言随我去前庭,我布给你看。”
“谢师伯!”籽言真没想到她这样容易就完成了师父交代的任务,这还要多谢文广,他居然能记得她随口一提的事。
“广儿,在想什么?”
“我没有想什么,我在赏月。”
“月亮在下面?”
“对,是水中月。”
姜公边说,边向桥上走来,立在杨文广身边。
“谢谢师父成全。”
“为什么这么帮籽言?”杨文广没回答,姜公继续问:“你对她有情?”
“没有。”
姜公脸上露出不信的神色,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精巧锦盒,道:“籽言说这里面是她的心意,她还在研究阵法,让我转交给你。”
杨文广去过锦盒,端详了一瞬,挥手将锦盒丢进了水中,“师父,很晚了,早些歇息吧。”
姜公真的没想到杨文广会如此决绝!这些年广儿在他的关怀下,早看不见从前的冰冷性子,是全京城人眼中的温润公子。可在极偶尔的时候,姜公会觉得他一直是站在湖畔固执求自己教他追魂思的男孩。看重的少,所以一旦看重就重过生命。可广儿看重什么呢?恐怕只有杨家吧。。
姜公还记得广儿十岁的时候,在国子监只和太子,当时还只是二殿下,交好。可有一次,二殿下被大殿下领着一帮人侮辱,广儿看不过去就出手打了人。由于事及皇子,广儿受了杖责,对一个仅仅十岁的孩子也是太重了。
那时先生问他为什么出手,他嘴硬不肯说,而二殿下居然也一声不吭,自那之后广儿就再没和二殿下讲过话了。姜公后来还问他是不是很难过,但广儿只是说:“不过一件小事而已,我没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