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林传说》凤雏先生9

26、十五年

　　京城中从来都不缺乏奇人异事，也不稀罕能人才子。每年都会有成百上千的千里马到京城寻找他们的伯乐。结果只有那么几个能鲤鱼跃龙门，麻雀变凤凰。可这些青年才俊依旧乐此不疲。这就给了商家赚钱的机会，京城中的水镜客栈就专门做这些自诩有鸿鹄之志的年轻人生意。
　　客栈有不同等级的房间，以便老板趋炎附势，捧高踩低。当然啦，做人才买卖的不能以貌取人，穿得破破烂烂说不定哪天就飞黄腾达，戴着金石珠玉也可能是败絮其中。比如说今天他接待的这一位，就在考验他的眼力。
　　暮色将近，一个男子提着个木箱踏进了水镜客栈。衣着打扮像个穷秀才，风尘仆仆的，好像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身上的素袍早已洗得发白，应该口袋里也没什么钱吧。可这人开口就要上等房，住三天，而且只能先付一天的钱。
　　这样明显的吃白食的生意，别的老板是不会做的，但水镜客栈的彭老板不同。自那人一进门，彭老板就感觉到了一股灵气，即便是他身上的尘土都不能掩盖。举手投足很有风骨，面色沉稳如水，态度不蔑视也不恭敬。说话不咬文嚼字，直接坦荡，让人深信不疑。于是，彭老板决定做这单买卖，因为他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算是在更窘迫的境地都会从容，现在的一点手头拮据只不过是好汉落难。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有点超出彭老板的预期。因为那人一住就是十天，而且只付过一天的钱。好几次，彭老板都差点忍不住让他滚出去。可转头一想，若是赶跑了他，那自己不是完全亏了九天房钱。就在彭老板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赌下去的时候，那人从楼上走下来。
　　一身黑袍，不参杂一丝殊色，虽没有宝珠玉带做点缀，但干净俐落，衬得眼前人愈发玉树临风。出门前他看了眼客栈的沙漏，略整袖摆，便向西行去。
　　看来今晚就能收到房钱啦。

　　姜公坐在堂上，把玩着手里的字条。这是昨夜管家递上来的“拜帖”。区区一张字条是怪异了点。但不奇怪，姜府管家也不会注意，毕竟每天有太多拜帖。
　　可更怪异的是上边只有三个字，姜公居然决定见这个人，而且时间准确到辰时一刻。管家只能猜测投贴的是姜公旧识，因为那字条上写的字是“十五年”。
　　而管家看到来客时，便怀疑自己的猜测了，因为眼前人也就二十出头，姜公应该不会有这么年轻的旧识吧。
　　“公子，我家主人已在堂上相候。”
　　“有劳。”
　　前院的阵法已经破除，但还是能看出些痕迹。来人左右观察，不由露出钦佩的神情。
　　而姜公则是在细细打量他。其实从姜公看见他的第一眼，姜公便相信十五年前的那笔“生意”做得很值。

　　十五年前，姜公的师父木杫道长，也就是上一任极兰教教主，还在世。他门下弟子众多，但他看重的只有大弟子姜彬，和二弟子程煜。姜彬修木系术法，与木杫道长同宗，而程煜则在火系术法上特别有天分。
　　随着木杫道长渐老，谁是极兰教继任教主成了焦点问题。有人说姜彬与教主同宗又是大弟子，机会比较大。可还有人说，姜彬自娶得杨八妹以来鲜回总坛，况且二弟子程煜深得教主喜爱，极兰教也从来没有规矩说立长。
　　一时间众说纷纭，但最终谁能担当下一任教主还是木杫道长一个人说的算。所以大家都在打探木杫道长侍从的口风，以便更早的巴结新教主。
　　可得到的消息却是木杫道长也很犹豫，所以要用一场比试来一决高下，谁赢，谁继任。
　　程煜并不很是了解他大师兄的修为。平时师兄弟切磋，大师兄总是输，不过程煜总觉得他在让。自己一定不能轻敌。于是程煜在姜彬未到之前便开始准备布阵。
　　“程煜，你干了什么？”
　　“大师兄，你怎么发这么大火？是不是我那个阵法对你而言太难了？”
　　“你怎么敢在那里暝火阵？！”
　　“那里有什么？不过是个十几户的村子。”
　　“那是近三十条人命！”
　　“少废话了，有本事你就去救他们。”
　　“你。。！”姜公实在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欲走。
　　“师兄，你布的阵呢？”
　　“在后山！”
　　姜彬抵达那个小村子时已是子时，但暝火阵却照得这片天空有如白昼。空气像热流，呼吸一口仿佛都灼伤了心肺。程煜真的会找，这个山口的确非常适合暝火阵，否则以他的修为还不可能让该阵的威力犹如太阳落地而生。
　　村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炎热难当。当然，他们更想不到再过三天他们就会变成焦尸。而且这是已然成型的暝火阵，他们连逃跑的可能都没有。所以姜彬要救人只有破阵，而欲破阵就要先找到火源。
　　“叔叔，你有水吗？”
　　是一个满身是汗的小女孩在拽他的袍摆，“对不起，我没有。”
　　“那你能帮我从井里打出水吗？我爷爷快渴死了。”
　　顺着小女孩的目光，姜彬看见一个皮肤几乎龟裂的老人，他在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和他的小孙女。姜彬仿佛明白他是希望自己带他的小孙女离开而不是救他。
　　这个村子一定有更多的可怜人，姜彬不想看着他们被烧死。火源可以慢慢找，他最先应该做的是把火势压下去。而方法只有一个，血祭。
　　血祭不仅可以助阵主强阵，也可以助闯阵者破阵。但这样强大的火系大阵需要的鲜血更多。
　　第一日，姜彬献出了一碗血。当晚村民便惊喜地发现井里出现了一点水。
　　可血祭只能救一时，不到三天暝火阵又恢复了原来的威力。但有关火源的线索，姜彬还没有头绪。
　　所以他需要再献出一碗血。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姜彬居然为了这个村子费了十碗血！
　　火源还是没有找到，姜彬想放弃了，也许是上天要这个村子死光。他打算趁夜离开，但却被一个七岁大的男孩拦住。
　　“求你，别走。”
　　“我留下也没有用。”
　　“不！你是这个村子唯一的希望。”
　　姜彬是想帮，但实在有心无力，“做人要知进退，听天由命吧。”
　　但姜彬没想到的是那孩子竟在他面前跪下，“十碗血，我还给你十年。十年时间，我作你的奴仆，只忠于你一人。”
　　“我在贩卖人口的集市上，五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奴仆。”
　　“我想那些集市上的奴隶不可能看出这村子是因为身处阵中而受难，也更看不出是您用鲜血在拖延。”
　　没错，姜彬已然看出这个孩子有非凡的灵气，只可惜筋骨不佳，不宜习武，否则他一定收他为弟子。
　　“一碗血一年，十五年后我必去履约，这笔生意，您一定只赚不赔。”

　　就是这样姜公并没有走，又过了半个月，姜公找到了火源，破了暝火阵。而那个孩子要还他十五碗血的恩情，也就是服侍他十五年。
　　“十五年过去，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我说过，您只赚不赔。”
　　“要你服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也太大材小用了。”
　　“姜公贵为极兰教教主，如今江湖风云迭起，必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
　　“你确实做了不少功课，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已萌生退意。”
　　那人不由一愣，原来十五年能改变很多东西，心里难免怅然，“即便如此，我的承诺依然有效。”
　　“十五年大好光阴，你要想明白。”
　　那人却再一次跪在姜公面前，振声道：“许诺，履诺，为人当如此。”
　　“好！我姜彬绝不会埋没人才。来人！”
　　管家闻声从外面走进来，“老爷。”
　　“立刻去请广儿过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