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范琳燕

13、花明

　　林妍没有回复雨枫的短讯，雨枫也没有再联系。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
　　直到有一天上班的时候，接到秀敏的电话。“林妍，你没有来看雨枫？”
　　心里一紧，“雨枫怎么了？”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啊。雨枫急性胃穿孔，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妍大脑短时空白。“我马上去！”
　　收拾包包下楼，打车。直奔医院。

　　住院部好静，静得好像空无一人。林妍想起乖乖高烧40度那个深夜，送到医院的时候，也是这么安静。静得让人着急。
　　302病房。林妍慢慢近了，到了。
　　却不敢推门进去。隔着小窗，见雨枫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那安详的面容，像是睡了很久很久。
　　林妍轻轻推门进去，步伐很小、很轻。
　　窗外的风轻轻吹起，树梢摇曳，窗影婆娑。尽管还有阳光，然空气已开始转凉，雨枫的病房冷冷清清。难道这些天，他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林妍将窗帘放下，让屋子感觉更暖和一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雨枫已经醒了。看见林妍立在窗前，此刻如梦。
　　想直起身子看得真切，无奈软弱无力。
　　林妍听到响动，转过身来。
　　“雨枫”
　　“林妍”
　　两个名字撞到一起。
　　林妍走到雨枫床边，将被子轻轻掖了掖。“你好好休息，别乱动。”再给雨枫倒了一杯温水，“渴不渴？喝点水会不会舒服一点？”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在雨枫的身体里蔓延，这幸福，让人晕眩。只乖乖说出一个字。“嗯。”
　　林妍抱歉地笑笑：“我不太会照顾人。雨枫，没想到你也不会照顾自己。”
　　这是责怪吗？但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好听？
　　林妍将雨枫扶直坐起，在身后垫了一个枕头，又将自己柔软的披肩铺在枕头上，让雨枫靠得更舒服一些。
　　雨枫静静感受着这一切。十年之前，两人曾那么接近幸福，却从来未曾真正幸福过。而今，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仿佛离林妍才这么近。这是上苍的讽刺，还是恩赐？不过什么都不重要了。
　　林妍看雨枫神色依然虚弱。“医生怎么说？”
　　“医生已经给我做了手术。效果不错，应该没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林妍看着雨枫的面容，尽管苍白，却还是那么俊朗儒雅，引人瞩目。“雨枫，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
　　“不要对不起。你记得吗？十年前，你就对我说过对不起。”
　　林妍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
　　雨枫也沉默着。半晌，才说：“我给你发的短讯，你是否有收到？”
　　“收到了。我知道是你。”
　　“林妍，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十年前，我认识你，靠近你，再离开你。如果不是我的懦弱，我不会走。我应该在你拒绝之后一如既往待你，慢慢捂热你的心。”
　　林妍心中大恸。“原本就不是你的错。是我心门闭锁，对你太过残忍。离开我，才不会继续受伤害。”
　　听到这些话，雨枫湿了眼睛。真是一个傻瓜。
　　林妍不想雨枫动情，继续说道：“现在也是。不要对我太好，我会伤害你。”
　　“为什么？”
　　“十年相隔。我已历经人妇，身为人母。我心太多阴郁，现在的林妍，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林妍。你始终应该找一个简单纯净的好女孩，好好照顾你。”
　　雨枫不要听到这些，在情感上他说不过林妍，但他有理科生的逻辑。“历经人妇，说明你已单身；身为人母，见证你更成熟。无论你曾经历过什么，你依然是我心里那个纯洁明媚如百合花的女孩。我没有理由离开你，只怪自己错失你。如果你愿意，我愿再向你表白一次。除非，你有更好的选择。”
　　除了那封信，林妍从来没听雨枫说过这么多话。过去的日子里，雨枫话不多，总是微笑听着自己讲。而之后的日子，林妍已没有给雨枫更多说话的机会。原来雨枫，并不是一个寡言的人。
　　雨枫静静看着林妍的脸，仿佛正在等候她的答案。
　　林妍抬起头看着雨枫：“我是个笨女人，不懂照顾人。”
　　温暖而坚定的声音：“让我来照顾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仿佛静止。此刻，雨枫多么想听林妍回答一声“好。”而林妍只是默默看着桌上的水杯出神。
　　护士进来换药，林妍看着护士轻柔的动作，拆线、擦拭创口、消毒，再敷上药粉，最后裹起纱布，再粘贴紧实。
　　心里竟有丝丝酸楚。这些年，雨枫是怎么过来的呢？
　　待护士走后，林妍打定主意，轻轻对雨枫说，“不，让我来学习，照顾你。”
　　听到这句话，温暖袭来，雨枫的眼再次湿润。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感性的男子。那又如何？这句话，他等了十年。

　　“让我来学习，照顾你。”这句话，林妍对雨枫说，也是对自己说。身为一个失败的女人，上天已待她如此宽厚，她怎么可以不够努力。
　　林妍向妈妈请教如何煲养胃的汤、煮美味的粥。妈妈笑她，对孩子也没这么上心。林妍不辩解，只一日一日往医院送去。
　　大女人林妍，终于学会了低头。因为她终于遇到，那个可以让她低头的男人。
　　在医生和林妍的精心照料下，雨枫出院了。出院那天，天空很蓝，风很轻。
　　林妍绝对不是一个精明的女子。她一直简单而笨拙地活着，忍耐着，接受着，抗争着。历经生活种种苦痛，终于等到了可以妥帖安放的日子。

　　雨枫病好后第一件事，便是带林妍去放风筝。
　　一根长长的线，一片大大的金色枫叶。看到这个风筝笨笨的样子，林妍笑了。
　　“枫叶这么多角，飞得动吗？”
　　“当然。不信你看。”
　　雨枫一手持线轮，一手提住风筝长长的提线，待一阵清风吹来，手顺势轻轻一抬，便将枫叶送上了天。随着风的方向摇曳起伏，终于在空中飞得平稳。
　　看着枫叶在晴空舞姿蹁跹，雨枫笑了。
　　看着雨枫娴熟的手法，林妍问道：“原来你这么会放风筝？”
　　雨枫看着林妍的脸，没有回答问题。却在问：“你猜我是什么时候学会放风筝的？”
　　“不知道。中学？以前就是这样骗小女生的吧。”林妍笑道。
　　“不。我是在德国学会的。刚到德国的第一个秋天。那时的天很高、很蓝，却总是冷冷清清。然而我每回放风筝，心里都会泛起丝丝温暖。”
　　“为什么？”
　　“你真的不明？”“因为你。你是我心中的那只风筝，只要握着那根长长的线，无论你去了哪里，都觉得你还在我身边。”
　　听到这话。感动又心酸。却不想让他看出来。
　　林妍刮着雨枫的鼻尖，打趣道：“逃不出你掌心啊？”
　　却感觉一双温暖的大手搂紧腰间，肩头传来一个暖暖的声音：“永远不许逃出。”

　　2013年，好电影实在太多。
　　站在影厅的售票窗口，雨枫和林妍为了选《致青春》还是《中国合伙人》拿不定主意。文艺青年林妍说：“当然要缅怀我们的青春。”学院派雨枫说：“那个那么悲伤，不适合我们。”
　　最后，居然决定看《生化危机》。
　　放映前几分钟，银幕上还播着预告片。林妍想起十年前的5元电影，两个人傻傻坐在老旧而温馨的影院里，不禁微笑起来。
　　“看恐怖片还这么开心呢？”
　　“哈哈。你还记得《贱精先生》之前那部恐怖电影叫什么名字吗？当时我快吓死了。”
　　“哦~那部呀。我怎么不觉得恐怖。”
　　“还不恐怖？你们男人对血腥的东西好有免疫力。”
　　“不，是我一直很紧张。一直在想哪个镜头会让你跌到我怀里。”
　　“哈哈。没羞没臊。”
　　玩笑过后，雨枫正色问道：“其实那晚我一直有个问题不明。”
　　“什么？”
　　“为什么当我说你像阿娇的时候，你好像并不开心？”
　　林妍想起那个夜晚，那个洋溢着夏日香气却又局促不安的夜晚。“因为，我恐惧。我觉得你太高估我，这让我很有压力。你终有一天会清醒，我并不像阿娇那般美丽。”
　　雨枫静静听着林妍的回忆，柔声说道：“如果你能给我更多时间，你会明白我不是说说而已。”
　　“对不起。”林妍低声回应。
　　“又说对不起。让我们从此对这三个字免疫。”
　　音乐响起，电影开始。

　　和雨枫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百分的踏实和安心。
　　雨枫的笃定、坚韧和深情，是林妍心里最妥帖的力量源泉。有了雨枫的生活，林妍终于不需要再那么独立，不需要再身先士卒去承担一切。
　　雨枫从来不问林妍过去的婚姻。如果那是伤痛，为什么要让林妍再度伤怀？如果那是欢愉，应感谢有人给过林妍温暖呵护，当自己不在的岁月里。更何况，知道细节，除了让自己更加愧疚或是泛起浓浓醋意，又有什么意义。
　　在短暂的生命里，能够拥着珍爱的人儿一起看世间美好风景。已弥足珍贵。
　　两个人相互取暖，相互慰藉。
　　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一直延续下去。

　　If you wander off too f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follow the wrong st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the bright lights blinds your eyes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r troubles break your strid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eel ashamed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when there\'s only you to bla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