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pupil

6、第六章

　　云祁在教室门口装了一个小铃铛，上课下课时间一到，就会叮叮当当敲起来。教室里有些孩子是早就开始盼着下课了，铃声一响，就像兔子似的一溜烟蹿出去没了影儿。还有些好学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年龄比较大的中年人）还会留下来问谢音一点问题，大多数都是询问讨价还价的一些话怎么说，李涉在一边帮着翻译。有些人也看在谢音是新老师的面子上，送了谢音一些小玩意儿。谢音诚惶诚恐地收了几个水果还有一串白色的骨链，连连道谢。
　　等到谢音把学生们都送走，整个教室里就只剩下他和李涉了。
　　谢音抬手看了看表，时间显示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半了。往窗外看，云祁还是没个人影。谢音有点无奈，走过去问李涉：“阿涉，你知道云老师跑哪里去了吗？”
　　正一直埋着头把玩自己的匕首的少年抬起头，静静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水一般的光泽，“不知道……不过我猜他可能是跟着村里人跑林子里打猎去了，今天是每月一次的狩猎日，云老师心痒很久了。”
　　谢音一边惊讶于这个本地少年的汉语说得如此流利，一边又对不靠谱的云祁觉得有点无奈。出发之前说好有事罩着他的人呢？最后还不是自己跑的连个人影也没有。他又问：“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李涉皱了皱眉，“他们走了才没多久，运气好的话一进林子就能打到足够多的猎物，运气不好的话得走到晚上。”
　　谢音一听“走到晚上”立马脸就皱成了一张苦瓜，李涉看他那样，开口道，“不过云老师打猎技术很好的，每次只要有他在狩猎队就能以最快速度打到最多最好的猎物。”
　　面对李涉的安慰，谢音实在高兴不起来，却还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等他一会儿。”
　　他话说完，肚子就响亮地“咕——”了一声。谢音的脸一下子红了，早上吃的早饭早就消化完了，现在他又饿了，也不知道李涉听见没有。
　　他看了看手上刚收的几个又大又圆水灵灵的红苹果，咽了口口水。
　　然后拿了一个先递给李涉：“百里涉，吃苹果吗？”
　　他叫的是李涉的本名，云祁只匆匆说了一遍就被他记住了，虽然听起来还是怪怪的，却好歹是让李涉听明白了。他看了看那个苹果，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老师，要不你先到我家去吃午饭吧。”
　　“哎？可以吗？”谢音眼睛一亮，他其实也蛮想看看本地村民的家里到底长啥样的。
　　李涉点点头：“可以的……不过就是有点远。”
　　谢音却丝毫不在意，快步往教室门口走去：“没关系没关系我能走的！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们出发吧！”
　　李涉：“……”

　　烈日当空，谢音跟在李涉的身后，走在田间狭窄的泥巴小路上。
　　他们这样走了已经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了。虽然是在冬天，但正午的太阳还是带了热度，再加上走了这么多路，谢音热的微微出汗，走在前面的少年却一点疲累都没有显露出来，脚步依旧轻巧，谢音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但李涉却始终能在谢音快要跟不上他的时候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气喘吁吁的谢音，等他一会儿。原本想要开口叫李涉慢一点的谢音便不好意思再出声，只得咬着牙加快脚步跟上去。
　　但是这一次李涉实在走得太快了点，谢音都快看不到他的人影了，只好开口喊道：“百里涉！你……你慢一点！”
　　他跑了几步路，总算跟上了李涉。那条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中点，出现了一幢低矮的小平房。
　　那里……就是李涉的家吗？
　　李涉在小房子门口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等谢音。谢音走近了，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栋小木屋。屋顶的烟囱里袅袅地冒出一缕缕青烟来，谢音隔得老远就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苦涩的香气。
　　等他走到了门前，看见小屋前种了一片片青色的艾草。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竟然也能茁壮成长。地上还晒了一大摊风干的药草，谢音认出来其中好像有金银花，其他的就认不出了。虽然他是学医的，但也学的是西医，对中草药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李涉已经打开了门等着他了，他也不好总开口向李涉问东问西的，跟在他后面向屋里走去。
　　刚跨进门槛，一双冰凉的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气的手突然在谢音脑袋上轻轻按了一下。谢音没有预料惊讶地抬起头看过去，李涉撤回了按在谢音脑袋上的手，指了指用红线悬挂在门前的一颗白色的尖锐锋利的骨头状的东西，说：“小心别撞到这个。”
　　“这是什么？”谢音小心地绕了过去，抬起头仔细观察着那块骨头。那是一块三角形的……与其说骨头，不如说，更像狼牙。
　　“是狼人的牙齿。”李涉说，“挂在门口辟邪的。”
　　“什么？”谢音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三个八度，“狼人的牙齿？？真的假的？？”
　　“是真的。”李涉说。谢音本来还想问他这牙齿是怎么来的，一看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面无表情的俊秀脸蛋，又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乖乖地跟着他往里走。
　　屋里燃着炉火，有一段时间没人添柴了，只剩下些灰烬和点点的火星。李涉让谢音在火边的一张藤椅上坐下，自己拿着铁钎捣着炉火。
　　谢音第一次来到村民的家里，满心都是好奇，压都压不住，瞪大了眼睛到处张望着。
　　他发现在这屋子里到处都镌刻着一种奇怪而又特别的花纹，房梁上，墙壁上，窗台边，甚至连藤椅的椅背上也刻着这种花纹。有的花纹只是简单两笔（比如说椅子上的），有的却细细地用红漆勾勒了一遍又撒上了朱砂，乍一眼看上去和李涉匕首上的花纹很像。
　　这种花纹到底是什么呢？谢音忍不住细想了下去，难不成是这一族的人们像图腾一样的象征？他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便随手指了一处花纹问李涉，“阿涉，这种花纹是什么啊？”
　　李涉刚刚把炉火重新燃起来，直起腰往里面丢了两块木柴，瞥了眼谢音手指的方向：“那个是狼纹。”
　　狼纹？
　　谢音大感好奇，继续问道：“狼纹是什么？”
　　“我们戎族人敬奉狼人为神灵，相信狼纹能保人平安。”李涉说，“今天你收到的那串白色的珠链上面应该也有狼纹。”
　　“真的吗？”谢音连忙撸起袖子，那串手链就戴在他的左手上，仔细看去，粗犷中带着些神秘的花纹真是美丽至极，他把手腕伸到李涉眼前：“这个真好看……尖尖的像是狼的牙齿一样……”
　　李涉看了看谢音的手腕，那是一双从来没有做过粗活重活的手，皮肤白皙细嫩，手腕细瘦，几乎能够看见隐约浮现的青筋。
　　“对。”他伸出食指，转动着其中一颗圆圆的珠子，“狼纹中……包含了狼牙，狼耳，狼尾等各种狼的元素。成年的族人，还会由族长在身上刺上狼纹。”
　　“身上也有？？”谢音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成年人身上都有吗？一般刺在哪个部位？你身上也有吗？呃……不过你应该还没成年吧？？”
　　李涉答道：“戎族里十六岁以上就算成年了……基本上成年人身上都有……不过每个人刺的部位都不一样，我是今年四月才刚刚刺上了狼纹的……”
　　“你也有吗？”谢音惊叹了一声，“可以给我看看吗？拜托拜托！我真的很想看看！”
　　他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像求知欲旺盛的小学生一样看着李涉。这不能怪他，作为一个从小痴迷于狼人的人，听到什么有关狼的消息总是显得这么激动。
　　李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点不自然地侧过头去，耳朵尖染上了一点绯红。
　　谢音以为他不愿意，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说道：“不方便吗？我就看一小下行不行？”样子像极了条乞食的小狗，就差条尾巴在身后摇了，令人无法拒绝。
　　李涉没办法拒绝，慢慢地在谢音面前蹲下身子，把领口拉开了一点。虽然是冬天，他还是穿得很少，黑色的领口下露出了白皙的皮肤。谢音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地往前凑近了点身子。
　　李涉指了指自己左边的锁骨，轻声说道：“这里。”
　　谢音看过去，只见少年线条优美的锁骨下方，大片妖娆的红色花纹恣意生长着，不知是用的什么颜料染的，那神秘花纹血一样的颜色就像从皮肤里透出来的一样，枝枝蔓蔓缠绕着，一点一点往衣物的深处延伸着，勾得人忍不住想要撕开他的衣服一看究竟。
　　谢音仿佛被那份对比强烈的美丽刺激到了一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少年玉石一样光滑的皮肤。
　　冰凉的指尖轻轻触到肩头，李涉就像被火灼了一下似的，一下子站起了身，迅速地把衣领整好。谢音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举动，连声对李涉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的纹身太漂亮了，我忍不住想摸一摸……”
　　李涉低着头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没关系”。谢音心里觉得有点忐忑，他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触碰了狼纹代表冒犯了他们的神灵？
　　不过……谢音看了看面前衣服一丝不苟的黑发禁欲系少年，叹了口气。
　　还是好像把那狼纹看个完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