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贾诩]棋子》顾子攸

3、心谋

　　6.
　　几场秋雨过后，天渐渐地冷了。平素就不喜活动的贾诩更是缩在府中下棋看书，一些日常□□物也让下官循例批复了。除了张绣经常会跑来找他求教，陪他下下棋聊聊天，或者是啰啰嗦嗦地关系他的衣食、天冷要加衣服多喝水之类，基本就闲了下来，生活依旧平静而安宁。
　　与南边刘表结盟后，悠然无事的清闲日子就被不期而至的曹军打破了。
　　议事厅里，张绣和众位西凉军校焦急地思考着对策。可叫他们上阵砍人在行，想对策都是头脑发懵，有不耐烦的直喊着给他一票人马定打得曹军仓皇而逃。
　　一阵嘲讽的轻笑从门口传来，贾诩长身而立将长刀掷于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响，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就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在这儿大放厥词！哼哼，曹军精锐且声势浩大，我军虽悍勇只可惜势单力薄，不是曹军之敌也。”
　　张绣期待信任地看着贾诩，急切地问道：“文和可有破敌之策？”
　　贾诩避开了他的目光，垂眼拱手答道：“如今唯有投降可保宛城无虞，保将军家小无忧。”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些许苍凉。
　　张绣眉毛一挑，紧紧地盯着贾诩低垂的眼睛，逼视着他。
　　贾诩始终低着头眼神飘忽不能看向张绣：“投降曹操吧，将军。”
　　“好。”张绣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字，猛地站起身往外走，擦肩而过时重重撞了一下贾诩的肩膀。贾诩木然地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被撞地微微踉跄了一下。
　　张绣不得不承认此时除了投降再无别的选择能够保护这一城百姓和自己的家小，在这个乱世之中，他还是太天真太渺小了罢。
　　只是……贾文和劝他投降，自然会有功于曹操而被任用，可他呢？在他毫不犹豫地把他当做棋子利用的那一刻，他的心忽然莫名有些难受。他以为自己在贾诩心里有所不同，果然只是自作多情，自己并没有保全任何人的资本，张绣自嘲地笑笑，又怎么奢求他能相信他呢。
　　曹军兵临城下的那一刻，张绣举城而降。
　　接受了张绣的投降之后，曹操大军进驻宛城，而张绣的婶母邹夫人被曹操招去侍奉。贾诩听闻这个消息之时心紧紧收缩了一下，心底发冷，整个人好似被无情地嘲弄了。他眼前顿时现出张绣愤怒屈辱的表情，他再不会相信我了吧…是我错了么……第一次，算无遗策智珠在握的谋士心中发慌，握刀的手有些不稳。他匆匆跑到张绣府邸，又踌躇不定徘徊不敢前。门人似乎注意到常来将军府的军师大人，正想去通报，贾诩拦住了他，轻声叹了口气终是默默地进去了。
　　昏暗的灯光从他房间窗楹间透出散落满地，贾诩轻轻推门，一条橘黄色的灯光铺出来，由窄而宽。他站在门口，扑鼻而来的酒气令他的心抽紧。“将军——”他担忧地喊了一句，坐在地上的张绣并没有如预料的那般跳起来愤怒地质问他指责他。他看见他双手持剑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地胡乱劈砍着，不停地嘶吼：“杀了他！杀了他！杀了曹操！”那一句句话语如利剑般刺痛了他的心，他内疚无比冲过去，避开剑锋抓住了张绣的手腕试图阻止他。喝醉酒的人力气很大，张绣往后一挣剑锋随手划到了贾诩的手臂，幸好贾诩往一侧让了让，伤得不深。贾诩皱了皱眉头一声不吭，反手抽出悬于腰侧的长刀，架住了瞎劈乱刺的剑。对过几招，长刀势大力沉压住轻剑，用力下压。张绣的剑脱手，醉意朦胧的人踉跄了几步被一双瘦削有力的手扶住。张绣抬头，愣愣地看着贾诩的脸半晌，突然一把抱住了面前的人，哑着嗓子呜咽说：“文和……我是不是很没用，当初眼睁睁看着叔父中箭身亡……现在婶母又……连你也要去曹营了啊，我就是个废物……文和……”
　　贾诩心中苦涩，他伸出手回抱住他的小将军，低声道：“不，你还有我。”
　　他望向城外的曹营，眼中有寒芒闪过。
　　次日夜，宛城军偷袭曹操，曹操战败，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被杀，猛将典韦战死。

　　7.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是建安三年春。虽仍有些乍暖还寒，院中的大杨树早已抽了新枝发了芽，星星点点的绿色很是赏心悦目。
　　早早起来处理了平时的公务，贾诩坐在堂前悠闲地喝茶，看春燕叼着树枝稻草进进出出。
　　“文和文和文和——”张绣手中攥着军报大喊大叫风风火火地跑进门。
　　贾诩淡定拿起桌上茶杯，小啜一口无视张绣焦急的神情，缓缓将茶杯放下伸出手：“军报。”
　　张绣急急将军报递给贾诩，嘴里不停地嚷嚷：“哎呀文和文和文和，曹操又打来了呀，曹操诶，曹操诶……”
　　贾诩嘴角抽搐了一下，黑着脸拿起刀鞘敲敲张绣的头，沉声低斥了一句：“闭嘴！安静！”
　　“嘿嘿嘿嘿……”张绣傻傻地笑着挠头，乖乖闭了嘴。
　　沉吟半晌，贾诩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深邃的黑瞳定定地望着远方天际，好似看到了黑云压城的曹军。风吹进来，拂起贾诩耳边散落的碎发，逆着光张绣看到他一振袍袖，握刀扬手傲慢地直指天际：“天下，豪杰，纹秤，黑白而已。曹孟德又有何可惧！”
　　收刀入鞘，贾诩回头，坚定地直视张绣的眼睛，眼眸中似有波涛翻滚。这样的贾文和张绣只见过一次，就在长安城外万军阵前。
　　“派人去找刘表，两军夹击或可有胜算。”贾诩皱着眉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只是个笑话。”
　　五月，刘表派荆州军占据安众，切断曹军退路，曹操出兵大败张、刘联军。曹军获胜后，却速行北撤。
　　城墙上，贾诩静静地站在那儿盯着迅速撤离的曹军面无表情不发一言，阴沉压抑的氛围让士兵们都不敢靠近。
　　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攥刀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好像在思考着计策。
　　这时，城门开了，张绣率领着一队骑兵冲出来，意图追击撤离的曹军。
　　“站住！”被打断思路的贾诩急忙大喝一声，“将军此时追曹军必败！”
　　张绣听到贾诩的话但却朝他挥挥手：“文和别担心，我西凉骑兵锐不可当，不惧那曹军！”
　　贾诩急切地想分说阻止，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将军去追吧，可切要小心，不可折损过多兵马！”
　　“军师莫要小看我等！”西凉骑将们大声回道，随着张绣一起绝尘而去。
　　贾诩挑了挑眉回转身，进了城楼里坐下喝茶，摆弄着桌上的棋局。亲兵护卫对军师大人情绪转变都十分莫名，不过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倒是感染了他们。
　　果然不一会儿，张绣就率着残兵败退回来。
　　“哎呀！悔不听文和之言以至今日之败……”
　　“小将军从哪里学来这一通文绉绉的话的？”贾诩微微笑着打断了张绣的絮叨，“将军之败已在诩算计之内也！若要打败曹军，将军只管再去追一次就是。”
　　张绣惊讶地看着贾诩，想从他的微笑里找到一丝嘲讽的意味，可贾诩漆黑如点墨的眼眸中写满了真诚。
　　“那……绣这就去追了？”张绣挠挠头，迟疑地问。
　　贾诩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没好气地骂道：“快去吧，笨！”
　　目送着张绣领着西凉铁骑远去，天色也不早了，贾诩收起脸上笑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背着双手踱下城楼往府邸走去，顺手打发了一个亲兵去买些雄黄酒。
　　宛城，不知还能保多久。其实这个时候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就是投降曹操。曹操北撤大概是因为袁绍，此时若是投降，必为曹操所喜。只是…他耳边总是回响着当初张绣自责的话语：“我真是个废物……文和你走吧，别为我所累……”
　　大概从那时起，他一向寂静如古井的心，渐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