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们青梅竹马》江狼

11、屠夫的慈悲

　　一切都是在那个夏天改变的，不只是两人逐渐暧昧的关系。
　　卞筱霏还记得那天中午，凌楚云的父母从江西老家赶到了N市医院。一脸愁容夹杂着疲惫，他们在病房里稍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然后她在上洗手间的时候无意听到了凌楚云父母的对话。
　　凌楚云母亲在打了几个电话后，哭着说：“怎么办？还是借不到钱……。”
　　“你原来给儿子准备留学的钱呢？先把儿子的手术费给补上吧！”沉默一会儿后凌楚云的父开口说。
　　“我们家现在哪还有什么钱啊？儿子下个学年的学费现在都交不上了。都怨我，公司如果不倒闭的话，也不至于这点钱都拿不出来。”说着说着，凌楚云的母亲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好了，哭什么，哭有什么用。哎……，我来打电话借钱吧。”
　　意外的听到了凌楚云父母的对话后，卞筱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于凌楚云的家境，她多少知道些。他的外公是南下干部，爷爷在当地也有些威望，父亲在机关单位，母亲多年前下岗后开始创业，也有了自己的公司。按说他的家境即使不是大富大贵，但至少也算是家境不错吧。可现在怎么竟然连他的手术费都补不上了？
　　不久后，凌楚云的病房里，已做好了挨骂准备的卞筱霏站在病床边充满歉意的看着他们。
　　“事情发生了，责备你也没有用，明天把你父母叫过来吧，我有事跟他们说。”凌楚云的母亲对身后的卞筱霏说着话，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凌楚云，并不回头。
　　躺在床上的凌楚云也终于醒了过来，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妈，不要让筱霏姐的妈知道……。”
　　凌楚云的父母哪里顾得上答应，忙去叫医生来看看情形。
　　确认凌楚云度过危险期后，卞筱霏才告辞离开。走的时候，却将凌楚云替她抢回的那几万块钱交给了医院，算是补上了手术费。
　　回到镇上后，卞筱霏将凌楚云来N市以马义抢钱和凌楚云受伤的事情前前后后的告诉了父母。
　　卞筱霏的母亲差点吓晕了过去：“你糊涂啊，现在怎么办？他为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这医药费还不得赖上咱们家啊？我们怎么好意思再找人家要回医药费哦！你那钱也是借来做生意的啊……。”
　　父亲倒是没问太多关于钱的事，看了看卞筱霏，抽了口烟，接着叹了口气：“这傻孩子，他怎么一个人就跑到N市来了？”
　　卞筱霏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父亲这个问题，岔开了话题：“他的母亲说想约你明天见一面。”
　　第二天，卞筱霏的带着父母来到了医院。卞筱霏的父母见到躺在病床上的凌楚云，也是一阵心疼。两家原来交恶的关系，都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得以改善。虽然他们仍然不知道是否还存在误会，但是他们都选择忘记过去的恨意。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两家的关系就能交好。
　　那天，凌楚云的母亲将卞筱霏交的那几万块钱还给了她，并且将一封信交给了卞筱霏的父亲。那是一封已经拆开的信，白色的信封似乎有些泛黄。凌楚云的母亲说，那是他爷爷的遗物，几年前爷爷去世时，她们才找到的。
　　后来，卞筱霏没有去过医院，也不知道凌楚云什么时候离开了N市，她头一次对这个她从未离开过的城市有了厌恶。
　　再后来，她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整天工作的卞筱霏，不知疲倦，也不敢疲倦，她害怕静下来的思念、痛苦和内疚，更害怕疲倦的渴望、倾诉和他的怀抱。
　　时隔多年，卞筱霏回忆起来，心里仍是说不出的酸楚。
　　她真的害怕凌楚云做出什么傻事来，在听了林子的分析后，除了哭她突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林子敲了敲门：“霏姐，要不我开车追过去看看？”
　　“唰……”木门被拉开了一个缝隙，飞出一串钥匙，卞筱霏气急的说：“还不快去……。”
　　等到了中午，才看到林子一副纳闷的样子回到了酒吧。
　　“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样？是不是和人打起来了？”卞筱霏急切的追问。
　　林子略有失望的所：“哎，真让人失望。”
　　卞筱霏心头一紧：“他打架了？”
　　林子白了她一眼：“要是打起来就好了，看他那个样子，打起架来一定很酷，可他……。”
　　“你还想不想在这儿干了？别废话。”
　　“好……好……好，我说，我说……，他先是去银行取了钱，然后到城南老城区的一间老宅里。过了会儿，他换了身衣服出来，还带着三个男人一个女人。这家伙，刚才在我们这儿，我跟他说那么多话，他一句不回。可在那儿，居然跟那几个男的叽叽歪歪说个不听，像唐僧一样。后来，他们一起打车找了个地方吃饭去了。”
　　“就这样？他说什么听到没有？”
　　“听到了一点儿，他跟其中一个男人说什么做点儿正经事，别整天游手好闲。凭什么跟那个垃圾一样的人说那么话？人家那点儿比不上他啦？”林子回忆起刚才看到的情形。
　　一旁一直没有插话的田中，听到林子像个怨妇一样的撒娇，一阵恶寒。
　　“哦，对了，那人就是上次来我们酒吧说是要借钱的人……，天呐，他怎么跟那种人在一起？”
　　“哪种人？你是说谁和谁在一起？他来过我们酒吧里借钱？”田中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这时终于插话了，没等林子回答他又转头问起了卞筱霏：“筱霏，你不会又有一个弟弟吧？天呐，我又多了个竞争对手……。”
　　卞筱霏听了林子的“汇报”，总算是松了口气，白了一眼田中，没有理他。在酒吧里稍坐了会儿后才离开。
　　虽然这次凌楚云回来，并没有带给他强烈的陌生感，但是他仍然好奇。晚上的时候，她就一直站在阳台上等着，听着隔壁的动静。
　　或许，他会站在阳台上打电话，自己听到些什么。或许，他会站在阳台上自言自语，自己也能解开一些疑惑。哪怕他只是站在阳台上唱一首歌，自己也能感受到他的忧伤。
　　卞筱霏为自己调好一杯酒，静静地坐在阳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隔壁的动静。
　　凌楚云拿着竹杯，单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
　　又许久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夜空自言自语的朗声诵道：
　　我满身腥臭
　　却无所谓玷污这佛堂
　　我满目消杀
　　却叩下这市侩的头颅
　　我满手鲜血
　　却敬上了最虔诚的香

　　佛祖啊
　　你可是不愿相信
　　因为我仍背着屠刀
　　因为我走进佛堂前的杀戮
　　还是因为我多年来所造的恶业

　　佛祖啊
　　你可是还在担心
　　惧我袒胸磨刀的冷血
　　恐我分骨裂皮的手段
　　怨我屠宰场中的蔑视众生

　　佛祖啊
　　你不知道
　　我不忍她
　　只因误踩了一直蝼蚁
　　却要以身殉葬

　　佛祖啊
　　你不知道
　　我不忍她
　　只因葬送了花季
　　却要凋零自己

　　佛祖啊
　　你不知道
　　我不忍她
　　只因这世间的丑陋
　　却不再相信美好

　　佛祖啊
　　我有太多不忍
　　徒生慈悲
　　我有太多不忍
　　大彻大悟

　　我愿放下屠刀，虔诚叩拜
　　我愿洗净一身的腥臭
　　我愿剔除满心的恶念
　　青灯古佛，囚于庙塔
　　请相信一个于你面前忏悔的屠夫
　　我愿做一个虔诚的侍者
　　用一生将你供奉……！
　　凌楚云诵完又是一声长叹，这首诗，是他四年前追求卞筱霏时写的。自从那次受伤后，他知道了家里的境况已经变得多么的糟糕。再加上大学时候打架受过处分，甚至毕业证都没有拿到，最后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他曾一度落魄的蜷缩在上海的某件隔板房里吃着炒面，嘬着烟缸里翻了许久才找到的烟屁股。
　　他也听说了卞筱霏那之后的生意越做越大，从镇子上搬了出来，买了房子，买了车。
　　那次受伤以后，他也就没有再跟卞筱霏联系。
　　直到到四年前，他们又鬼使神差的再次相遇。后来，他知道卞筱霏因为那次他的受伤，一直无法释怀，原本开朗、乐观的性格变的沉默、孤独，以至于迟迟不敢接受他的追求。
　　而他为卞筱霏写的这首诗最终让她释怀，坦然接受了自己。
　　凌楚云并不知道，这首《屠夫的慈悲》此时也勾起了另一个人的回忆，坐在隔壁阳台上的卞筱霏，已然泪流满面。
　　她记得那天让凌楚云陪他去龙泉寺为家人祈福，她拜好菩萨刚起身，就看到凌楚云跪在佛祖面前的蒲团上，闭着双眼，双手合十，一副无比虔诚的样子。
　　当她走过去准备叫他时……。
　　那个坏小子突然旁若无人的对着佛祖大声诵念这首诗，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的样子，别提有多认真了，就好像佛祖真能听得到他的话语一样。
　　来来往往的香客们都被他吸引过来，有的惊讶，有的哈哈大笑，也有的在认真听他念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直到他念完了，认真地再磕了个头才起身，然后还是一副旁若无人，认真地样子对卞筱霏说：“你先回去吧，我要留下来伺候佛祖。”
　　这时已被围观的卞筱霏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狠狠踩了他一角气道：“胡闹什么，跟我走……。”
　　“哦……。”凌楚云一副沮丧的样子，跟着卞筱霏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到了山下，刚坐上车，卞筱霏再也忍不住自己压抑许久的情感，像一只凶猛的雌豹，跨到副驾驶上，搂着凌楚云的脖子，狠狠的亲吻……。
　　哐当……，卞筱霏一时失神，手中的竹杯落到了地板上。
　　“谁？”凌楚云听到动静后警觉道。等他从阳台上探出头来往隔壁看去，隔壁的阳台只亮着灯，却并没有人。
　　搬来这里也已经住了几天了，左邻右舍是谁都不知道，想想却也觉得好笑。
　　既然隔壁有人，不如乘着现在，就去隔壁拜访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