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尘年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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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泉冷涩弦凝绝，尘年一曲声渐歇...
楚卿提着剑，循着一阵阵妖冶媚骨的琴声向前走，身周的苍白的迷雾在慢慢散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开阔的祭祀台。
不出所料，祭祀台的中央傲立着另一尊高大的月神圣像。而圣像周围环绕着大片桃花林。楚卿环顾四周，只见漫天流萤飞舞，桃花绚烂，所有的花瓣都被月神的琵琶乐声牵引着，随风浮动，落在她沾满鲜血的掌心...
此情此景，本该是人间绝色。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众人陷在迷阵般的桃花林，明明琵琶声就在前方，却怎么也寻不到月神踪影，楚卿有些焦急地看了师父殷玄宗一眼，却发现老者脸上噙着一抹阴郁的笑...
琵琶声在这时骤然终止，漫天灼灼其华的花瓣像是失了依托，坠如花雨。
楚卿微微眯起双眸，只见三四十个白衣侍者从半空飘下，祭祀台的桃树阵法依次退开，留出一条宽阔道路，仿佛迎接贵客。而那为首的女子更是在桃花瓣雨中慢慢露出身形...
她怀抱琵琶，身下骑着那头雪白的巨狼。一袭白色冰绫纱衣垂在凶兽身上，头戴一顶莲花玉冠，玉冠中央镶嵌的月形宝石璀璨生辉。她被一众白衣侍者簇拥着，隔着莹润的白玉髓面具，粉红的绛唇慢慢抿出一丝冷笑。
“月神...是月神！”赤血阁众人看清她的装扮，无不低声惊呼。
楚卿缓缓抬起长剑，左手亦是捏紧了袖中暗藏的毒针，十年杀手生涯，面对在再强大的对手她都能心如止水，唯独这次...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腥的气息在喉咙里涌动。之前在地下铸剑池与狼周旋时已留下内伤，若要杀了月神，她连半成把握都不到。
不想死在这里，却已无退路。
“众位英雄，可喜欢我这月宫么？”空灵而魅惑的声音，蕴含着难以揣测的深厚内力。她从雪狼身上轻轻落下，特质的纱衣上纹了一圈奇异的莲花图，每一朵莲花中都坐着一个佛神，定睛看去，竟是天竺佛教中的“四面神”梵天。
她果然不是中原人。
月神怀抱琵琶，尖锐的长甲套按在弦上：“赠君一曲《尘年》，听完了，好上路！”
“月神，你若自行离开中原，我通天教可饶你不死！”殷玄宗冷哼道。
“都到了两败俱伤的时候了，玄宗老儿你还是如此倨傲...”月神冷笑，面具下幽冷鬼魅的眸子忽然飘到了楚卿身上：“听闻殷国师下诏，你们谁能取我首级立下头功，就允诺他的一切要求么，是不是啊，紫曜？”
楚卿愕然，她确实想抢这头功，月神又是从何得知？！
月神话音刚落，一个晶莹剔透的物事忽然从她袖中抛出，落在了楚卿面前：“你可认得这样东西？”
楚卿身形一跃将它接在手里，霎时惊怒交加，竟然是如意的翡翠镯子，她常年佩戴，从不离身！
楚卿只觉脑海里一片轰然...
“如意...你挟持了她？！”她不可思议地望着月神，四目相接时，楚卿再也控制不住挥剑而起，积郁在掌心的内力全然灌入，剑势直捣月神的眉心而去！
“你将她怎么了？快说！”顷刻之间，楚卿的剑已在她一丈之内，月神将怀中的琵琶抛给侍女，雪袖翩然旋出一掌，清云剑顿时被一圈无形劲气阻在了半空...
“她的生死，你在意么？”月神冷冷笑道，翕动的唇瓣令楚卿微微一怔，趁她失神的瞬间，月神一掌狠狠击在楚卿剑上，剑身铮鸣欲裂，而那人重重跌落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赤血阁阁老殷玄宗负手而立，静静看着这一切。其余杀手见事出蹊跷，月神又武功高强，没有一人上前支援楚卿。
“啊...”楚卿低喝一声，一袭长发在激战中散落开来，随风乱舞，如入疯魔。“她在哪里？”她缓缓撑剑站起来，手中的剑透着惨白光芒，“如意究竟在哪里！”
清云剑宛如惊电游龙，招招狠绝，桃花与剑影相融，漫漫飞卷在天地之间...
月神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疑，她轻松接下楚卿数百招，却不再出手进攻。楚卿寻到时机，左手袖中一百零八根银针全数抛出！
这银针上的剧毒，是楚卿半夜里趁如意睡着，偷偷在家里地下室淬炼而成。哪怕是沾上衣物，毒液都能迅速渗入，置人于死地。
月神骇然，不得不全力避开毒针。稍一分神，清云剑的剑尖已在眼前凌空落下...
以月神的功力，只需腾出一只手甚至几根手指，就能接下此招。而她却是一动不动，神色淡墨，仿佛凝住了世间万物。
“咔嚓”一声轻响，剑气过处，白玉髓面具碎成两半。
楚卿收剑而立，却看到了此生最难忘记的那张脸。
她的眉心仿佛簇了一团火焰，刻着一派掌门的纹印。
眼前这个冷艳、强大而又妖媚的女子，竟与楚卿记忆深处，那张淡入江南水墨的绝美容颜慢慢重合...
月神，如意？！
“啊，她竟然是...”一直观战的赤血阁杀手们躁动起来，楚卿和如意初定情时，就带她见过一些同门，佳人温婉绝色，大家印象很深。
与此同时，月神身边一位白衣侍者忽然扯开面纱，竟然是楚卿安排在家中照顾如意的丫鬟婉儿。
“姐姐...”婉儿哽咽道，“对...对不起！”
婉儿一直隶属赤血阁，究竟何时叛变成了月宫的人，楚卿都浑然不知！
她心心念念的恋人、妻子，那个甘心为她洗衣做饭，总在家中静候自己归来的女子；她历经危险想要杀了月神，不过是为了向教王邀功，能让她功成身退，和如意永远相守。
甚至离家的前一刻，她们仍在缠绵欢好...
“哈，哈哈！”楚卿突然爆发出一声冷笑，在刺耳的低语声中退开三步。她离家后一直魂牵梦绕的恋人，竟然就是她此行要杀的人！
浑身的血液都好像涌到了喉咙，楚卿猛地捂住胸口，呕出一大口鲜血...
殷玄宗见状，对着一众杀手厉声喝道：“杀了月神！”
赤血阁最后两百位死士一拥而上，黑袍翩飞，开始了最后的厮杀。就在这时，几乎要陷入昏厥的楚卿忽然醒转过来，只见她撑着剑踉踉跄跄地起身，从胸口暗袋里取出一小瓶丹药，仰起头，全都灌进了嘴里。
还阳丹，可在短时间内修复受损的心脉，连同她的五感也一起麻木了，再也感觉不到痛苦，那种撕裂了她所有信任、情爱与希望的剧痛...楚卿纵身而起，用尽最后些许力气朝月神袭去，手中之剑纵横飞舞，月神空手去挡，尖锐的长甲和剑刃交错，发出叮叮当当的裂响。
“你骗了我三年...”楚卿咬着唇，狂怒的泪水和脸上的血污融在一起：“你一直在暗中窥探于我，想利用我铲除赤血阁...”
“是不是？！”
月神接下她所有疯狂招式，面若寒霜，先是不答，后又咬唇道：“是又如何？”
“你为何潜伏在我身边，为何不杀了我！”
“是啊，我早该杀了你...”月神冷厉的眼底掠起一层薄雾，颤声道：“楚卿，如今无需我动手，赤血阁都不会再容你！”
言罢，月神转身欲走，楚卿的剑却是紧咬而上，她已然被月神逼疯了，通透的眸子变得血红，清云剑携着狂暴的劲气，朝那人的背后怒斩而下！
待漫天烟尘落下，倒在楚卿面前的，却是婉儿...她浑身血迹满满，竟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挡在了月神身后。她一双虚弱的眉眼望着楚卿，用极低的声音道：“姐姐...你莫要...如意她，是为了...”
她后半句尚未说完，身子就垂垂倒下，再也睁不开眼。
楚卿木然站着，只见月神缓缓转过身，她薄如刀刻的唇角渗出一丝血来。方才那一剑楚卿用了十二成功力，月神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终究还是被伤到了一毫。
“好，很好...”
自己步步退让，那人却是死死相逼，她被赤血阁教化了二十五年，注定要与自己为敌罢！
“你不是想要一个真相么？”月神轻轻拭去唇角的血迹，冷冷一笑，那笑容映着血色妖娆的夕阳，竟有些无端的凄美。
“卿儿，我们后会有期！”
言罢，她忽然展开双臂，足尖点地，雪白的冰綾纱衣有如蝶翼伸展，跃开数丈...所有白衣侍者也都跟随着她，以极快的轻功遁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楚卿缓缓闭上双眼，她将自己手腕上的紫龙晶卸下，狠狠一捏，珠线断裂，散落了一地。
泪水干涸，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了。
“可恶！”殷玄宗气得大骂，忙指派了部分杀手去追，而另一部分，则围向了楚卿。
“哗——”一阵剑鸣震颤的声音从耳畔掠过，楚卿睁开眼，不出意料地看见所有人的剑都指向了自己。
“师父，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将手中的长剑一丢，她面向殷玄宗，神色倦怠而冰冷：“现在就杀了我吧！”
殷玄宗走到楚卿面前，拾起清云剑，指尖在剑上轻轻一弹，虚伪道：“你为赤血阁尽忠多年，不查清楚，为师不会取你性命！”
“回去吧，”他归剑入鞘，猛地点住楚卿的要害穴道：“待为师亲自禀报教主，再做处置。”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尘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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