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晓角》帘动荷风

2、且留明月

　　这是一场注定要被记载入历史的战争。
　　罅城上空绽放出焰火般的美丽花朵，殷红、诱人。随着烟花的燃尽，那便是死亡的开端。没有人有防备，只看见惊涛骇浪从天而降；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哭天抢地的嘶喊；没有人能活着逃离，因为这里就是人间地狱。
　　一瞬间，神鬼夜哭，撼动天地。
　　罅城10万老百姓死伤无数，房屋建筑尽数倒塌，牲口粮田毁灭殆尽，罅城内外驻守的辽兵仅突围出300余人，其余都淹没在滔滔大水之中。
　　可是，这些赵桢都不关心，他只知道李渡鹤一夜了还没回来。再也坐不住的赵桢驱马只身去了罅城附近。终于在一面危墙之下看到了李渡鹤。此时的李渡鹤面如死灰，气若游丝。昨天的行动还是伤了他。心疼地搂了李渡鹤上马，赵桢安慰道：“没事，我们现在就回去给你疗伤。”
　　一路带着李渡鹤往大营飞奔而去。
　　路上遇到带众回营的赵成仁。辽军突围的那些人也被他们俘虏，等着赵桢发落。
　　“王爷，萧老将军死了！”赵成仁他们虽恨辽人，但都极为敬重辽军主帅萧将军。
　　此刻，赵桢却无话。没什么可说的，他也尊敬他们，那些值得做他的敌手的人，但那些永远是敌人，所以他们只能败。然而，此刻的赵桢更多的是恐惧，是对未来的恐惧，这一仗，死伤太多，并且显然不合道义，辽虽大伤元气，但仍有余威。还有金，金对他们的行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的国家，才是最让他头疼的，这样的结果，对宋是好的，但不是对他赵桢。所以，他也会恐惧，他会怕那些迂腐、艰险的人从背后捅他刀子，而被捅的自己却没有反对的机会。
　　“那三百辽兵不能杀！”靠在赵桢怀里的李渡鹤说道。
　　“我知道，你别管了，要好好休息！”赵桢回道。
　　很多事情，就是我们越不想让发生，就只能发生的。譬如，此时还未到营门口，就见琳琅、小镜她们满面着急地等在外面。
　　“主子，那个张公公来了！”小镜急急地道。
　　消息传得怪快嘛，这离放水还不到12个时辰。这次的皇上反应的也挺快的么！赵桢冷笑着进了帅营。
　　不出所料，朝里早有人说他带兵死伤太多，这次又加上让辽人死太多！真好，只要那些人不死，所有人都是死的！等着被他们弄死。
　　突如其来，堂堂王爷、大宋的主帅被“请”回朝里，所有人都有点发愣，除了赵桢，他还是微微地带笑：“张公公，我们什么时候起程？”
　　一路风尘，早早地在禁宫门口候着的赵桢，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进宫来看见的第一眼，竟然是他！
　　枝叶茂盛的大树遮住了整个庭院，只有点点阳光斑驳而下，空气中流动着醉人的香气，若有若无。
　　亭台、楼阁、水声、虫鸣。
　　这是大宋天子的御花园。
　　天下可能没有比这里还要美的地方，而这里的美全因为一个人而失色。
　　此时，树下水畔，躺椅上是伏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修长的肢体趴伏在玉质的躺椅上，半褪的衣袍随意的搭在肩背上，白皙的肌肤比午后阳光的更晶莹透亮。及腰的卷发随意铺洒在颈间、双肩、胸前，甚至有一缕就要在美人的唇边。紫色的纱质长袍纠缠于双腿之间，未覆住双足。裸露着的玲珑双足间有一个明晃晃的脚链，金铃青琐。
　　塌上之人唇边似有似无一抹慵懒的浅笑，带着决绝却动人心魄的妖娆，半敛的黑眸中氤氲眯蒙，却尽是多情。
　　容颜俊美、双唇微启。
　　惹人爱怜。
　　可这份爱怜不属于赵桢，他只是冷眼看着这个男人媚态尽显地在他父皇眼前搔首弄姿。他还曾以为他走了，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生活，再也不要……不过此时的赵桢只是看着眼前的美人，满眼戏谑，与那些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区别。是的，没有什么区别，对于一个贱籍、一个男妓，他们能有什么区别。
　　作画的是宋徽宗，没有画下一笔的也是宋徽宗。此时他突然上前一步抱起塌上的美人，走向寝宫，全然忘了一大早被自己气急败坏叫到宫里的赵桢。
　　直至黄昏，巍峨的宫门才徐徐打开。
　　从缓缓打开的宫门内走出了一个青衫卷发、气宇轩昂的男人。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遥俯着远处长久等待着的赵桢。
　　赵桢看到来人，直起身来，喊道：“叶朝彻！”
　　叶朝彻也不答话，只远远地看着赵桢。半晌两人都没有开口。
　　少顷，叶朝彻灿然一笑：“宁王还是一派英雄气概啊！”然后，拾阶而下，立在赵桢面前。
　　“宁王，皇上说你可以回去了，回到战场去，干你想干的事！”叶朝彻收拢了笑容，正色道。而后，头也不回的和赵桢擦肩而去。
　　赵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简直判若两人！此时他身上丝毫没有了刚刚还存在的风情万种、没心没肺的媚态，只剩下一股犹如青松般的孤傲清高和不屈不折的气质。
　　是夜，赵桢独自坐在宁王府的屋顶上，小镜他们赵桢没让跟着回来。今夜的月很圆，也很远。记得很久以前的一天，他见到叶朝彻坐在屋顶看月亮，便笑言总有一天要让他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看月亮，他说你敢把这话说给我听？他还记得叶朝彻说过：“我欣赏你的霸气，但离月亮最近的地方不是那个皇宫。”
　　那么，现在，叶朝彻我还能相信你，任用你么？
　　这种话，可能就是叶朝彻真的听见了，他也回答不出来。此刻的他，正走在通往九转的总坛。
　　总坛在一座深山中隐藏，一路上松柏葱葱，一派宁静。
　　“可有谁知道这里有多么的肮脏？！”叶朝彻在心中冷笑。
　　步入总坛的大门，里面也是一片幽静。叶朝彻一路向里，路上的人见到他，都毕恭毕敬地称他一声：“叶公子！”等他走过去以后，却目露鄙夷之色，暗吭道：“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贱坯子！”
　　叶朝彻其实也听得到，只是他们不过都是互相瞧不起罢了，没有谁比谁高贵，谁比谁更无耻。
　　一路走到最里头，狭细的小径突然开阔，面前是一座雄伟高大、金瓦红砖的“碧霄楼”。
　　远远就有人看到叶朝彻过来，候在那里。谄媚却又有一丝幸灾乐祸地说道：“叶公子，主子说了，您想要的东西和新的任务就在这主楼里，让您自己进去拿！”
　　叶朝彻没有开口，只是扬起头盯着面前的这栋楼。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让叶朝彻恐惧害怕的东西，那么就只有这栋楼。也许还有一个，只是那已经是……对这栋楼的恐惧，根植在叶朝彻整个童年，乃至整个一生。
　　约有片刻，叶朝彻冷笑一声，一撩长袍，抬脚跨进小楼。

　　在秦淮河上，灯火通明，琴声荡漾，笑声片片。
　　一乌篷船上，进来一个身高马大、气度非凡，却带着面具的男人。船上的歌姬停止了歌唱，跳舞的舞姬也停了下来。从她们的身后，战战兢兢走出个女人，面容俏丽、身材娇小。
　　看到来人，却生生地开口道：“这位爷，您有什么吩咐啊？”
　　来人冷笑一声，低声道：“岳小梅，你以为躲过了赵桢、李渡鹤就躲过了天下了？！”
　　那个女人，“扑通”一声跪在船板上，哭道：“主子，你就饶了奴婢吧！”（注：岳小梅即赵桢府上那个小妾，第一部中被赵桢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