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洞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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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
四更天还是黑咕隆咚的，苍穹似一匹阔大的藏青色缎子笼盖四方，缀满碎琉璃似的星子，熠熠生辉。
坐在廊檐下台阶上的珊瑚记起娘死的时候说过，人死之后会去天上做一颗星星，守望地上的亲人，如果这是真的——满天星斗里，哪一颗是娘？哪一颗是哥哥？
今日她为了杀仇人要顶替王秀瑜嫁去越家，他们一定很难过吧？
虽然她也难过，但是活在世上，除了报仇，她已经没有旁的心思了，只要能杀了越澎，无论如何都要一搏！
这几日王秀瑜已偷偷教过她一些礼仪，以及自己的喜好并言行举止，她聪慧很快记在心里，王秀瑜还让双燕陪着她，替她周全。
天色渐渐亮起，王秀瑜打发了下人，叫她进去，和她互换衣服，给她蒙了盖头。珊瑚一路都由双燕扶着，木偶般听她摆布，出门上轿，连“兄嫂”来送，也不必言语，一切有双燕敷衍——王文瑾以为“妹妹”还是不情愿出嫁，也没往旁的地方想。
珊瑚身上穿着正红底色绣凤凰牡丹纹样的软缎抹胸裙，赤金色镶滚绣着吉祥花纹，罩同色软缎对襟镶边宽袖大衫，外披绛绡如烟似雾。指尖缓缓滑过凉软的缎子，心中暗笑，——越澎，你满城搜我，可会想到我如今会替王秀瑜嫁进你们越家？这一回，定要取你性命！
珊瑚蒙着盖头，看不清外边景象，由着双燕和喜娘扶着她下轿、进门、拜堂……繁琐的礼仪似乎没个头，腰快累断时才被送进洞房。
盖头揭了，她飞快地抬眼一扫，同她拜堂的人不是越泓，裹着新郎服的人是个眉目秀美的女子，到了找人替新郎拜堂的地步，可见越泓疯得不轻。
又一套繁琐礼仪之后，“新郎”离去，只留了几个妇人陪着她。
“新娘子长得真是俊俏，二少爷好福气呢！”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直爽笑声。
珊瑚抬眸看过去，那人半老徐娘，风姿不减。穿着茜色绣竹叶花卉纹样的夹袄，檀色撒花棉裙半掩一双樱桃红绣福纹缎子鞋，倒是一身的喜庆。只是脸上的粉敷得过多，整张脸白花花的晃眼，唇上的胭脂也被衬得黯淡许多，鬓边簪两朵并蒂朱红海棠，这一红一白当真扎眼。若她轻描淡画，倒真是个美貌的女人，此时真有些招摇不讨喜。
珊瑚听闻越家有位朱姨娘，言行无状，常有刻薄之语、肤浅行径，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转眼再看另一侧的柳氏，柳氏今日装束真称得上是人淡如菊，雅致如画。头发挽成倭堕髻，额间插一支赤金莲纹垂珠簪，髻上簪一双赤金嵌珍珠的蝴蝶钗，双翅累丝栩栩如生，两根极细的须子，顶端嵌有小珠，行动间须翅皆振，宛然要乘风飞去。长春花粉绣兰蝶纹样的衣裙，不出挑，唯觉端庄柔媚。
“谁说不是呢？”柳氏接言笑道，“弟妹这模样真是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柳氏说话一贯温和平缓，完全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珊瑚顶替王家小姐要举止温婉，此时又是新娘子，听她们评论自己不好接言谈论，只好垂首端坐，作出羞怯的表情，默默听着。
洞房中的其她妇人附和着朱氏与柳氏的言语，夸了一阵，气氛热络起来，朱氏打开了话匣子，满屋子里就数她的声音宏亮，也不知她怎么想的，话题竟扯到了生儿育女上了。
朱氏咯咯笑道：“二少奶奶这脸盘上就透着福相，咱们夫人就喜欢有福相的媳妇，娶进来能旺夫君。将来再添个一男半女，夫唱妇随，这日子肯定没得挑。”
朱氏说罢，自顾大笑，旁人的笑声顿时寥寥，都古怪地看向柳氏——柳氏满脸的笑容骤然消散，眼色复杂的看向朱氏，又看看其她妇人，很快缓过神，脸上挤出浅浅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珊瑚听了朱氏的话心里都咯噔一声，心道：“这朱氏果真如传言那样，说到兴起就没了脑子，柳氏嫁来越家三年一直无所出，若非她娘家也是玄城大户有头有脸，只怕早被婆家扫地出门了。她没有子女，婆婆一直想给越澎纳妾，朱姨娘这话真是当众戳她的心窝子，打她的脸。”
朱氏也察觉失言，作势在脸上打了一巴掌，笑道：“瞧我这张嘴！真是心里一高兴，嘴上就没把门的，新娘子才嫁进来，说这些做什么？倒让新娘子见笑了。”
众人敷衍了几声，洞房外远远传来嘈杂声，朱氏扬声问道：“今日是二少奶奶的好日子，谁在外边作祟？想挨板子是不是？”
房外进来一名仆妇，躬着腰回道：“朱姨娘，是二少爷他……”仆妇扫了一眼珊瑚，顿住话头。
“二少爷怎么了？说！”朱氏不耐地问道。
“二少爷被老爷锁在厢房里，也不知他从哪里找到的火折子，竟点着了厢房里的帐子，被小厮发现，眼下都在扑火呢。”
“这个二少爷真不让人省心。”朱氏小声嘀咕道，迈步往外走，这情形是要去瞧热闹，其余妇人也跟了出去。
珊瑚看着她们一个个离开，碍于新娘身份无法出去，只能等消息，落在最后的柳氏过来拍拍她的手，轻声笑道：“放心，二少爷不会有事的。”
珊瑚也不多言，回之一笑，“谢谢嫂嫂。”
柳氏一笑，转身也去了，洞房中只剩了她和双燕。
双燕替她担心了一天，此时才松口气，低声笑道：“巧兰，你装小姐真像……”
珊瑚目光一凛，瞪着她低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双燕猛然醒悟，吐吐舌头，“小姐。”
“以后你要牢牢记住，我就是王家小姐，万不可叫错了，不然你我都要死！连带小姐和王家也难逃干系！”珊瑚沉声嘱咐她。
双燕点头，“是，奴婢记住了。”
“小姐和罗秀才已经离开玄城了？”虽然替嫁，但是王秀瑜并没有告诉她会和罗秀才去哪里，也是怕她泄露出去。
双燕显然也不愿意告诉她，“奴婢也不知小姐和罗公子去了哪里，应该离开了。”
珊瑚也不计较，淡淡一笑说道：“双燕，明日一早有件事情要你去做，将我替小姐出嫁的事情告诉少爷，让他尽快把媒人还有王家的下人摆平……”
“告诉少爷？”双燕吃惊道，“你疯了？若是少爷知道了，必定会派人追赶小姐，到时小姐不就危险了？”
“你放心，小姐先走这一天一夜，少爷要追上他们并不容易。”珊瑚更担心另一件事情，“明日一早，我要拜见公婆，到时越家的大少爷也在，他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还有巧兰‘无故失踪’若是传出什么风声，大家都不好过，到那时小姐才真的危险。”
双燕如霜打的茄子蔫了脸色，绞弄着手指愁道：“这事还有这样多的麻烦？”
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呢！珊瑚安慰她道：“你尽快想办法通知少爷，让他早做准备，其它事情，等我回门时再商议。”
二人刚计议完，又等了大半天，听到新房外脚步声响起，接着有人叩门道：“二少奶奶，二少爷回来了。”
珊瑚端坐在床上，双燕答应着去开门。
两个粗壮的仆妇架着越泓的胳膊将他搭进来，越泓双脚拖在地上，根本走不得路。离得近了，先闻到阵阵酒气，想必是怕他又闹，故意拿酒灌醉了省事。
仆妇将越泓架到床上安置妥，告退，双燕也不敢多留，跟着一起退出去，将房门带好。
珊瑚坐了片刻，听院外鼓打二更，前院笙歌住，新房周围更是静悄悄一片，一天时间就这样滑过去了。
珊瑚垂首望向床里侧，越泓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不同于上次的邋遢，头发梳得光滑一丝不乱，胡子刮净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眉形如龙，只是颜色淡黄如枯草——这是身体虚弱的一种表现。
珊瑚轻轻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搭上他的脉搏，越泓的手腕很热，珊瑚微凉的指尖如触到炭火般，烫得心头一颤，手猛地缩回！
略略迟疑之后，那只素白的手再次探过去，按住温热的手腕脉搏——果然如外界所传那样，三少爷酗酒伤了身子，再加上他的疯傻，以后怕是只能做个废人了。
据传他坠马摔断右腿才成了残废，查探他的右腿的筋骨，腿骨断处已经长好，似乎并无不妥，若骨头无事那就是筋有问题？
珊瑚正疑惑，按在越泓腿上的左手手臂突然被人大力扣住，扯得她身子一晃。转眸正对上越泓漆黑的双眸，他直直地盯着她，狭长的丹凤眼中蕴起层层怒气，如云絮堆叠渐渐汹涌，倾刻就要坍塌暴发。
“你醒了？”她只是要查看他的腿是否痊愈，可别让他误会，她趁他睡着占便宜。珊瑚强装镇定，想收回手，手臂却被他握得更紧。
越泓脸上肌肉抽动，牙齿发出格格清响，抓着她的手愈收愈紧，几乎要捏碎她骨头。
“……”他这是误会了？生气了？珊瑚想起他生气发疯打人的模样，心头蒙上阴影，他不会像打那些家丁似地打她吧？
“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你好好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珊瑚缩着身子向后退，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她的反抗却唤来他更紧~窒的禁锢，她的手臂被他握得血脉不畅，又涨又疼，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心中暗骂——他不是废人吗？废人还有这样大的力道？
越泓抓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扯，珊瑚坐不稳，直扑进他怀里，忽然天旋地转，已被他压在了身子下边，珊瑚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推开他，却像推了一座山，不仅没有推动，反被他单手扣住自己的双腕。
此时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只能惊恐地望着越泓愈发阴沉的脸色，胆战心惊地暗自祈祷——菩萨保佑，千万别叫他发疯掐死我！
珊瑚躺在他身下，看到他眼眸中倒映出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如血染红他的双眼。积蕴已久的怒色渐渐狰狞，终于在他的低吼声中，倾泄而下。
越泓单手抓住她的衣襟猛地一扯，“刺啦”！上好的衣料如败絮般被他扯裂，露出衣裳下的白嫩肌肤。
“啊——”珊瑚惊叫出声，想护住衣襟，奈何双手被他制住无法反抗，“住手……”
凉薄的空气裹挟着绝望瞬间将她淹没，如同五岁那年冬天的失足落水，她被冰得全身发抖，拼了命的挣扎，却被水下的水草缠住手足，越挣扎越缠得结实。她张大嘴巴呼救，冰凉的河水灌进嘴里，不让她发出声音，她只能无助地望着头顶上灰蒙蒙的光越来越暗，像一扇缓缓阖上的门，隔断了生路……
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他撕扯干净，四月的夜还是凉意袭人，她赤~裸的身上生出一层寒粟。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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