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太危险》左岸慕斯

12、朱氏

　　“啊——”

　　匕首落下，珊瑚被越泓紧紧按住无法反抗，害怕地闭紧眼睛。

　　绝望地等了片刻，没有刀锋刺入血肉的疼痛，她仗着胆子轻轻睁开眼睛，越泓手中的匕首停在离她的脸不足半寸之处，傩面眼部孔洞黑漆漆地看不清里边的目光。

　　清晰地感受到匕首透出的森然冷意，珊瑚瑟缩了一下。

　　越泓掐住她脖子令她几乎窒息的手突然放松力道，戴着傩面的头低下来，眼部孔洞对着她的面庞，似在辩认她的模样。

　　珊瑚想起他在院子里因宁叔的出现而蓦然消失的澄净笑容，宁叔说，老爷让锁了幽兰苑，不让人进来……不知道越泓有多少次闯进来又被赶出去，但她可以想到越松皱着眉头吩咐人绑住他，下人粗鲁地把他拖出去的样子……

　　——他或许把她也当成了要赶他出去的人才会动刀子。

　　“越泓，你别怕，我不会赶你出去，你把刀收起来好不好？”她安慰他不要怕，自己却怕出一头冷汗。

　　珊瑚惊魂未定地看着脸前的匕首，设想反抗推开他，但是匕首离得过近，稍有不慎，就会血溅当场，不能硬拼，只能想办法哄开他。

　　她极力稳住发抖的手，举起手里的兰花，缓缓举到傩面的眼前，将盛开的小花朝向他的眼睛。

　　“越泓，我是来给你送花的，你看它开得多漂亮……”

　　越泓怔了片刻，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慢慢抬起，握住她手中的兰花，感觉到他的力道，珊瑚放手，由着他将花夺走，举到傩面之前细细看着。

　　“姨娘最喜欢兰花是不是？”珊瑚柔声问道。她的手贴着身体，缓缓滑上来，捏住匕首的脊背，防着他再往下刺。

　　另一只手攀上去，装作要指给他看，“你瞧这朵花，姨娘会不会喜欢？不过，它好像受伤了，”拇指贴在食指之后，两下用力，指甲飞快地在花茎上划出一道痕迹，花儿颤了颤低了头，“你看，是不是受伤了？它要断了，你快扶住它……”

　　越泓果然上当，握着匕首的手松开，扶住花茎查看，珊瑚捏着匕首，心中一阵忪快，血潮翻滚，叫嚣着冲上头顶，撞得耳朵里又疼又痒，真的死里逃生了？

　　珊瑚将匕首握在手中，趁机又道：“你快去看看，院子里还有几朵花，是不是姨娘喜欢的，快去帮姨娘把花挖出来。”

　　木质的傩面后，传出一声低低地、扭曲地“嗯！”他似忘记了匕首，爬起来往外就走。

　　逃过一劫的珊瑚此时才发觉，背上的衣服粘腻地粘在身上，轻薄的罗衫已湿透。

　　掂着掌中沉甸甸的匕首细看，顿时又凉出一身汗——竟是她刺杀越澎的那把匕首！

　　怎会在越泓手里？那日她为了爬树逃走，将匕首丢在枣树附近，原以为早被越澎等人搜了去，留作物证，原来这匕首还在这幽兰苑，越泓留着做什么？

　　以越泓现在的情形，只怕也问不出什么，这匕首兜兜转转又回到她手，越澎对她已怀有疑心，若知道匕首的存在，更要让他疑心。

　　思来想去，这匕首须得稳妥处置。

　　次日寻了个借口支开下人，独处去了后宅的小花园，那里有一方荷花池。珊瑚再三斟酌，匕首不能乱扔乱埋，防着被下人捡到交给越澎，只有荷花池是不易被清理的地方，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现。

　　扔掉匕首，转身回彤云轩，刚到花园外，远远看到双燕风风火火跑着迎上来。

　　“二少奶奶，不得了啦……”双燕急得直嚷嚷，“二少爷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他能出什么事？”珊瑚淡然问道，他又出不了门，身边有小蕊看着，他能出什么事？

　　“出大事了！”双燕停在她面前，顺了两口气，伸手向来路一指，“你快去看看吧，二少爷和人打起来了！”

　　“二少爷和人打架有什么稀奇，你头回见？”珊瑚觉得无聊。

　　“可二少爷这回打的是朱姨娘的娘家侄儿，朱琮朱公子！”双燕着急起来说话也顺了，“朱姨娘以前和二少爷的亲娘不和，眼下二少爷打了她侄儿，她肯定不能轻饶了二少爷。”双燕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你现在已经是二少奶奶了，不管和二少爷私底下怎么样，二少爷有事你不去看看，只怕别人要说闲话呢！

　　原来这丫头是在替她操心，觉得她替王秀瑜嫁过来，即使敷衍，面上也不该叫别人说出什么来。

　　越家大夫人住的是惜梅居，李姨娘生前住的地方是幽兰苑，朱姨娘现居的院子叫做修竹斋。

　　离得近了，隔着矮墙可以看到一片茂竹参天，风吹来，枝叶沙沙作响，隐住屋檐，倒是个清幽所在。

　　珊瑚记得有句诗叫做“日暮倚修竹，天寒翠袖薄”，是形容一位佳人不胜清寒的幽姿高致，若是由此忖度住在修竹斋的朱姨娘，怕是要失望了——

　　“贱蹄子，你还有脸哭？下贱玩意儿，早该把你卖给人牙子了，留着你就晦气！今日禀明了夫人，就发落了你……”朱姨娘尖厉的嗓音即使在糟杂的哭闹声中，仍能听得清楚。

　　珊瑚紧行两步，挤进人群中，看到越泓被四五个家丁反拧住胳膊死死压在地上。

　　今晨新上身的枝黄丝线绣葵花纹的绛紫绸衫，倒像上身一个月没换洗过的，灰尘满身，衣襟和肩头多处破损，加上乱成一窝草的头发，活脱脱又是一个花儿乞丐。他脸上还有几道红肿的指痕，看样子是打架挂的彩。

　　被人按压住，仍想挣扎脱困，像被捏住了嗓子，发出呜呜的低吼。双眼赤红睁得又圆又大，瞪着离着七八步开外半坐半躺的一年轻人，那人想必就是朱琮了。

　　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靛青织锦鹦鹉衔瑞草纹样长衫，多处扯破，腰系藤黄色菱纹带也歪斜着。上窄下宽的脸盘上一双三角眼，双眼离得宽，显得脸盘更是比旁人大了三圈，若是窄些，倒是个挺中看的人。

　　此时他这一双三角眼青紫了一个，右半边脸都是肿的，正抬手捂着，不时发出两声哀嚎，“哎哟……哎哟……”

　　他身边的两个家丁也全是鼻青脸肿，显然都挨了打。

　　“这是怎么了？”珊瑚蹙眉，“二少爷又发狂了？”

　　“二少奶奶来得正好！”朱姨娘叉腰站在他们中间，手指头点着朱琮道，“瞧瞧，我侄儿让他打的！好端端一个人打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给人家爹娘交待？”忽然狞眉瞪眼指着跪在地上哭肿了一双眼的小蕊厉声骂道，“下作的小娼妇，你怎么看着二少爷的？不中用的贱胚子……”朱姨娘骂的不解气，劈手打了小蕊两个脆生生的耳括子。

　　被按在地上的越泓低吼了一声，赤着眼睛瞪着朱氏，想掀开背上压着的人爬起来，看样子是要过去打朱氏。无奈几个家丁抱手的抱手、抱腿的抱腿，膏药般贴在他身上压着，他动了两下没能掀开他们，反倒急得额角青筋突突跳。

　　他虽然疯癫，平日有下人侍奉着，倒养得的皮肉白净。额头上的皮薄，清楚地看到青筋在皮下跳起欢实。

　　小蕊被打得脸颊红肿，鬓边的头发被指甲勾住扯乱了一缕垂在腮边，委屈道：“是朱公子先踩了二少爷的手，二少爷才打他的……”

　　“贱胚子做事不中用，还在这里胡浸，非禀明了夫人打死你不可！”朱氏抬脚蹬在小蕊胸口，小蕊被蹬得仰面摔出去，头撞在地上，撞得发鬓松散。咬牙忍着委屈，捂着胸口慢慢爬起来重新跪好。

　　朱氏上前一步又要抬脚，珊瑚看不下去上前拦住，劝道：“姨娘息怒，犯不着为这个丫头上火，回头夫人自会惩治她。”扬声唤侍奉朱氏的丫鬟和仆妇，“还不扶好朱姨娘？”

　　朱氏骂骂咧咧被丫头婆子劝开，珊瑚转身扶起小蕊，“究竟怎么回事？”

　　“二少奶奶奴婢冤枉，你要给奴婢做主……“小蕊紧紧拉着珊瑚的胳膊哭得泣不成声。

　　珊瑚还要再问，越松和白氏得了禀报已经赶来，身后还跟着柳氏和和三少爷越泽。

　　朱氏抢到越松身边，牵住衣袖，委屈地两眼通红含着两汪眼泪，“老爷！你瞧奴家的侄儿让人打得太惨了……”语声哽咽说不下去，垂首转过脸，举帕拭泪，神情哀婉，与方才的泼辣凌厉之色判若两人。

　　朱氏地位低下，按着本朝规矩应和下人一道自称奴婢，但她刁滑，只有在越松和白氏面前以“奴家”自称。即使白氏面前装出恭敬，有时也会自称“妾”，旁人面前她的自称只有“我”。

　　珊瑚看的惊奇，心道：“难怪旁人说朱姨娘不去做戏子太屈才了，还当是夸张，今日见了才知道此言不虚！”

　　越松皱着眉头将袖子抽走，朱氏怔了怔，越泽上前低声安慰道：“姨娘别急，一切自有父亲做主。”说着，目光转身越泓，眼底生出些许冷意，最后将目光转向父亲越松，看他如何处置。

　　越松年近四旬，身材有些发福，微胖，穿一袭赭色团福织锦夹袍，腰系浅绛色蛛纹罗带。须发有些花白，四四方方一张脸，古铜色的皮肤，剑眉入鬓。越泓的眼睛随了他，都是狭长的丹凤眼，不过他的眼中更多的是苍桑。尤其是他此刻脸上满满的怒意，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陪在他身边的白氏，错肩站在他身后，皱着眉头露出愁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恭敬的落在越松脸上，听他发落。

　　越松看着越泓，脸上先结了层霜雪，目光中就透着不喜，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摇摇头，烦心的叹口气！

　　“姑丈！姑丈哎……”朱琮拖着哭腔，躺在地上哼哼，“您看看，我这眼被二哥给打的，到现在我看东西还是一团模糊……还有这牙，牙也打松了……哎哟，我这腰怕是一时也动不了啦……姑丈，二哥他下手太狠了！他差点就打死我了……姑丈，好悬就见不着您了！姑丈，您可得给侄儿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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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珊瑚：疯少爷，皮又痒了吧？打了朱姨娘的侄儿，看她怎么收拾你！
越泓：不怕！在我清醒前二少奶奶会保护我！
珊瑚：那你打算啥时候清醒，保护我？再不清醒我可就要另找靠山了！
越泓：……
PS：“日暮倚修竹，天寒翠袖薄”出自唐代杜甫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