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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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仍然在高叫，笨拙的，孤僻的叫着，加速初秋空气的灼热，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从树阴到阳光下，易东成不禁抬头看看上空的低云，云朵总是轻而慢。
他们从家属区的后门绕回学校，其间几个不午休吵闹的孩子，在花坛里面东躲西藏的，还抛撒一路的歌声和笑声。
“我要兽性大发了！”易东成坐在自行车后座晃悠着腿宣布道。
显而易见的车把晃了一下，然后堪堪稳住了。
顾西就很快转过头来，挑了下眉毛，眼眸晶晶的，“你这是要学德云社那谁吟诗一首吗？”
她惊讶，“你居然知道这个梗？你居然听德云社？”
“宿舍北京那位天天听。”
“我要唱歌。”
顾西就重新蹬了一下车，自行车晃晃悠悠的沿着陡坡下滑，阴影在充溢阳光的地面上，“那你唱啊？”
“我想想唱什么？”她开口轻轻的试了声，“绕来绕去骑，阮的脚踏车……”
他忍不住打断，“闽南语？”
易东成很得意，“陈灵静一个字一个字教我发音的啊。”
“为什么要唱我听不懂的歌？”
她义正言辞的表示，“歌词你听得懂多羞耻啊！”
她轻轻唱到，“绕来绕去骑阮的脚踏车
等待你下课陪你每天作阵行
轻轻心内话 伴着车轮脚踏声
阮的希望拢寄直暇
树顶的鸟仔 不时来偷听
听咱谈恋爱快乐约会的心晟
阮的纯情梦 为你每天坑直这
欢欢喜喜陪你作阵行
绕啊绕啊绕绕着咱的爱
踏啊踏啊踏踏着青春甲期待
甜蜜的滋味掺着咱的爱阮的永远……”
顾西就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但是地下的影子，他的小姑娘两条腿快乐的晃着，短裙下摆飘起又落下，扣住他精瘦细腰的胳膊，随着不平坦的路面颠簸着。
阳光覆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如同照耀着两棵颀长向上的植物，同样的生机，互相依偎互相缠绕互相致意，慷慨而温柔。
他听不懂这首歌，但是她声音里面甜蜜青涩又饱满的感情，伴着澎湃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金辉流水般的岁月年华伴着时间的脚步，盛大又跳脱的点燃了他整个人生。
顾西就只觉得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了，他看到了不夹杂一丝杂质的赤忱的青涩丄爱意，这是一种异常清晰的美。
军校太让人自我约束泯灭欲望，锻造出纯粹的意志和苦行的自律。
他差点以为终生都不会有这种猝不及防遭遇青春幸福的战栗感。
他忙完实验室的事情，在学校吃了午饭之后两人就匆匆赶回科室，回科室就看到那位师兄一脸焦虑的看着门口，看到顾西就一下子双目发光，如释重负的样子。
“师……师弟……待会要上手术，那个，缝皮……”师兄都快窘迫到哭出来了，一米八的大男人满脸都是紧张，易东成觉得这位师兄这种恐手术症比他们组所有人加起来都严重。
顾西就拿海绵、持针器、缝针和缝线给这位师兄开小课去了，会议室门没关，易东成竖起耳朵，从七拼八凑的对话得知这位师兄曾经在手术结束关胸时候上台缝针。
他缝了震撼全科的三针。
第一针，把一侧的肌肉丄缝在了对侧的脂肪上；第二针，把一侧的脂肪缝在了对侧皮上，只能剪了，把血擦干继续；第三针，完美，简直是完美，打结时，线断了。
就差带教老师直说这个资质退货处理吧。
挂在墙上的钟，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像是针线穿过海绵的轨迹，顾西就教了很多次，他手指间被压出红痕，放下器械的时候，握着手腕重重的又揉又捏。
易东成都忍不住想站起来，吼道——你不行就不要勉强！大哥求放过行吗！
最后顾西就忍不住说，“你是左惯手，而常规手术器械都是为右惯手设计的，所以你用手术器械很不顺手。”
他抿了抿嘴，没说下去，那位师兄头垂得低低的，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
所以有时候医学生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
师兄上手术台之后，曹凌云抬头看了看钟震惊的说，“卧槽顾西就你太有奉献精神了吧，换我早就盖章孺子不可教carry不动了，还有我早就想说你这人脾气也太好了吧，别说私下找我了，就是老师让我教，换我早就暴躁掀桌子了。”
顾西就没说话，就是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岂料曹凌云不放过他，问保持神仙心态的秘诀，不然他当上医生之后，不是被病人砍死，就是要被病人气死。
顾西就沉默了一下，然后嘴角上翘，和平时温柔冷静时候不一样的笑法，上唇翘起来，很像一只眯眼微笑的猫，很快乐的样子。
他高深莫测的说，“有人在我身边，我看谁都很顺眼，世界不再面目可憎，人生处处有惊喜。”
曹凌云一脸猝不及防被塞狗粮的扭曲。
易东成被拎过去上手术帮拉钩。
她脑子里面还惦记着顾西就教那位师兄，不知不觉就联想到了在这些带教老师，主治和主任眼里，他们也是一群宛如智障的小菜鸟。
实习生成长太痛苦了，阵痛也太鲜明了，她之前在课本试卷里面取得的好成绩，被瞬间抹杀，可能这也是她八年生活中最辉煌的时刻。
就这样走着神，她居然还能一丝不苟的刷手，在人群里面找到熊一样体型的丁老师，也没靠护士姐姐的指引就一脚踢开手术室门，看到麻醉——还是熟悉的眼睛，就是实在对不上名字。
主任开的一台胃根治术，丁老师手术刀切开皮肤，用电刀一层一层往下切，她负责用拉钩拉着皮肤，暴露手术视野，最惊悚大概就是——主任用卵圆钳在腹主动脉旁找浸润和淋巴结，而她看到鲜活的肠组织在丝丝蠕动。
十分钟后易东成就知道自己错了，最惊悚的才不是鲜活的组织器官，是一个小动脉破了，顿时血泉涌一样汩汩的往外冒，视野里一片弥漫的血色。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啊”的惊叫起来，旁边的曹凌云就率先“啊”了一声。
想象一个大男人像女人一样的叫唤么，又细又尖，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能吧。
当时所有人都看着他，像是看个什么珍稀品种，好几个心里都在卧槽多大事啊，一惊一乍这是看不起大主任的手艺还是什么的，主任直接一个眼刀飞过去，骂他，“出息！”
手术关键步骤做完，主任走了，丁老师说小曹你这么不禁吓啊，行吧以后让你多锻炼锻炼。
曹凌云耷拉着眼睛，说，“动脉啊！这还不够吓人吗？”
易东成呵呵了一声。
“你也好不了哪去！我都听到你喉咙里面气音了，要不是我反射弧比你短，挨骂的就是你。”
“我一个女生叫就叫嘛，你一个大男人叫也太不讲究了。”
“我，本来觉得飙血非常恐怖了，现在，我发现主任比飙血恐怖多了，其实刚才我应该二连叫的，一叫动脉飙血，二叫主任瞪我……”
“那你也换个叫法，美声花腔都行，刚才那音效差点就喊你曹公公了。”
组里有这种相声组合就是乐，全手术室人都在笑，丁老师说下次你们谁跟我去急诊给他们搭台，保证你们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完了他还举起两根手指，得意的说曾经用手堵过颈动脉跟喷泉那么高的血柱。
“急诊？”易东成迫不及待的问，“我还挺憧憬这种生死时速的感觉。”
“你去两天就要哭着回来了，完全不讲道理，也没电视上面那什么风驰电掣的感觉，病人生命体征能维持那就不是事，真的到抢救了，也多半是凶多吉少，挺丧的。”
这时候手术室门开了，顾西就进来了，丁老师说你怎么那么迟？我们都要关腹了。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易东成喊他，“快快快快，帮我拉钩，我腰要断了。”
丁老师也说，“快快快快，帮她拉钩，又是手抖又是腿软的，暴露视野也不到位，好几次我看大主任想骂她，没想到她狗屎运上头了，抖抖手，视野又开了。”
“你得练。”顾西就说，从善如流的接过手，“我觉得标准就是把桶装水成功装到饮水机上去。”
易东成扶着腰哼哼唧唧从台上下去了。
“一桶水多少升来着呢？”
“18.9升。”
麻醉师抢着问，“桶装水为什么都是18.9升，而不是一个整数？”
“因为沿用国外的生产线和标准，桶装水5加仑约等于18.9升。”
“不是吧，要不要这么狠，装饮水机这是纯爷们的标准吧？你确定东成这个小胳膊小腿的管事？”曹凌云对顾西就说。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易东成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我行”，顾西就眨眨眼，好像在回“你行你上啊”。
只有丁老师摇头，“你们小年轻界定纯爷们的门槛可真不高啊！我们还要外带扛五层楼不带喘的。”
曹凌云顿时肃然起敬。
手术结束后，他们去食堂吃饭碰到陈灵静和夏时雨。
易东成惊讶，“啊啊啊？”了半天说，“这个人怎么也会吃食堂啊？食堂低贱的饭菜怎么还没毒死他啊！”
曹凌云说你关注重点错了，是为什么陈灵静舔狗一样看着这个360度无死角的帅哥。
“你都知道人家360度无死角了，颜狗来舔又有什么错？”
“陈灵静也很好看啊！”
“她就喜欢这种从长相到性格都蛇精病的男人啊！”
两个人叽叽咕咕的说八卦，顾西就忽然就有点晃神，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候，苟晞跟易东成两个人面对面啃紫薯和玉米，他坐在旁边看这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旁若无人的样子，没来由一阵心塞，心里吐槽易东成自来熟。
现在想想，真的有点好笑。
尤其是她真的只是单纯的自来熟，而自己真的是单纯的不想她跟别人那么熟。
“顾西就，帮我拿瓶可乐。”易东成打了份水煮鱼，有点承受不住藤椒那个酸爽。
曹凌云脸大，“哎哎哎，我也要。”
易东成瞪他，“有你什么事吗？你是能随便使唤顾西就的人吗？”
“那我严肃的使唤。”
“你去死吧！”
顾西就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坏笑，站起来往小卖部走，那边手残师兄端了个盒饭过来，看看顾西就又看看夏时雨，非常感慨道，“他们真好看。”
曹凌云对他挺不满的，“呵呵”两声说，“是，但和你有什么关系。”
手残师兄叹了口气，“我觉得好看的人天生就能普度众生。”
易东成露出个惊诧表情，心道这位师兄手是残的，道行倒是不浅，鸡汤熬的特别佛法。
“他们确实跟我没半点关系，但我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又可以快快乐乐活下去了，这种感受是对我的人生的。就好比我拿着杯冰水，我要喝就觉得牙酸牙疼，而他们像火一样，让这杯水有了合适的温度和口感。”
曹凌云情不自禁鼓掌。
易东成不解啊，“师兄你怎么关注都在男人身上啊，是妹纸不好看呢？还是你就gay里gay气的呢？”
“让我们男人承认姑娘好看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要承认同性好看，就比较困难了。”
“那我呢？”曹凌云指指自己。
手残师兄想了挺久的，终于给出中肯的答案，“……就很有八年制的特色。”
易东成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
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八年制特色”，总归结合一下全系男生长相就知道并不是什么夸人的词就是咯。
手残师兄原本只是佛性的路过，没想到跟他们三个同坐一起吃饭，顾西就问缝皮还行吗？他就低着头很惭愧的说老师给我三分钟，结果我缝了十分钟。
顾西就不知道说什么，倒是旁边两个顺着杆子就开始安慰起来了。
“我找不到洗手台的方向，护士姐姐都要暴怒了，说怎么又是你啊。”
“哈哈，我给你模拟下场景，护士姐姐，擦手的毛巾在哪？护士姐姐，消毒明胶在哪？护士姐姐，手术服在哪拿？护士姐姐，这个手术服怎么穿？和我以前练的款式不一样。护士姐姐……啊去你的护士姐姐！”
“护士姐姐怼金老师：你还让他缝皮内针？？今天中午怕是就吃不上饭了。”
“还有还有，护士姐姐：手、手、手，你那个手碰到哪了？这个是脏的，下去，换双手套重新上台，哦……护士姐姐：离我远点，别碰到我的台子，哦……护士姐姐：站到那边去，别挡道！哦……”
两个人就讲相声一样，顾西就抿着嘴，无奈的笑，手残师兄也被逗笑了，最后说谢谢你们，也麻烦你们了，其实我想了好久，觉得自己不适合外科，所以我选择了麻醉专业，做一名麻醉医生。
三个人都没吭声。
“所以你们加油吧，以后有缘手术室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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