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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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是几点几分，大概现在所有的实习生都没有概念了，或者说已经不在乎了，办公室夜晚灯火通明，会议室熄掉了一半的灯光，营造出昏暗的气氛，桌面上凌乱的摆放着几份没吃完的宵夜，早就冷掉，死透了。
“根据丁香园最新的调查数据，约34%的医生处于单身状态，约54%的女医生目前出处于单身状态，96%的医生表示，我和患者是纯洁的医患关系，谈恋爱？不存在的……”陈灵静坐在椅子，捧着手机棒读着。
曹凌云敲着键盘写病历，“咱们八年制基本上都是母胎单身的医学生吧。”
普三的住院总是个大师姐，他们都喊“娇姐”，但是本人跟“娇”搭不上一点关系，一天七台手术，铁娘子，自称从住院开始就没见过白天的太阳，易东成都感叹说每次喊她时候脑海里都自动替换成“蛟姐”。
她把冷透的外卖放在微波炉里，随便打了一分钟，站那捧着吃，还不忘给师弟师妹现身说法，“……我跟我男朋友，两个人异地，虽然准备结婚了但是总觉得自己还没到状态，男朋友典型程序员，工作上的事情说再多也理解不了，上夜班微信上老是问睡了吗晚上吃的啥啊早饭吃了没？其实我不止一遍说过夜班很忙根本就不可以按时吃饭睡觉，他以为我上夜班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这种行业内的问题沟通不了，挺累的。有时候想想医生上班本来就已经很累了，难道还要负责天天跟男朋友解释自己的生活状态吗？有点力不从心。”
李琪笑着问道，“所以师姐建议我们还是继续母胎单身吗？”
“……我可没那么说啊，以前嫌弃同行，大家又忙又穷，现在觉得同行也挺好的，起码共同话题多互相理解，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好好学习工作，认真对待生活，能遇见合适的就很好，遇不到一个人也不错，开不开心自己最清楚。”
易东成瘫在沙发上面，她累的使不上劲，像是即将融化掉的半根蜡烛那样，右手手臂直直的垂在空中，掌心平摊向上，而手指都耷拉下来。
她张开嘴，嗓子都有点虚，简直像是要留遗言那样悲壮，“根据丁香园最新的调查数据，约34%的实习生处于过劳死的状态，约54%的实习生处于‘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的懵逼状态，96%的实习生表示，如果可以重来一次，那么高考填报志愿一定不会选择学医，但是他们也表示如果亲朋好友的孩子要学医，‘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不存在的，他们会把学医的好处吹的天花乱坠……”
顿时整个屋子笑声一片，陈灵静特别没形象的拍桌子说为什么都是九年义务教育，你就那么优秀，我要把这句话发在朋友圈，曹凌云说你快发我要爆手速去点赞，大师姐也笑，笑完了问这具尸体为何感触那么深。
“这是怎么了？被丁老板虐了吗？”
易东成翻个白眼拒绝回答，曹凌云帮她回答了，还伸出手指细数，“在手术室从八点待到晚上六点，丁老板让她做一些辅助体位，腔镜，还有切口缝合的事，对了，还被骂了。”
“被骂了玻璃心了吗？”
几个人齐齐看着易东成，颇有种“说出来我们一起讨伐丧心病狂带教老师”的同仇敌忾的气势，易东成幽幽叹气，“我看上去那么脆弱吗？高中时候我也是搞事型选手，被骂两句算什么？总比写千字检讨好吧。”
陈灵静抗议表示她这是在挑衅的隐射我。
易东成无语，说，“你这个就是心里有鬼，哪有人伸出脸主动挨巴掌的？我觉得你就是最近缺少关注度了，希望我们把腥风血雨都带到你身上……我是因为也不知道丁老板哪里知道我爸有我这样手残脑残的姑娘，我也知道他是好意——就是使劲的磋磨我，磨不好放出去不要说是我教的，就有点揠苗助长的意思……”
大师姐说，“老板push hard这都不是事，真有事就把你当雕塑供着什么手术操作的远观就好，这种强度迟早得习惯，我曾经做过从中午开始做到第二天早上9点的手术，后来10点术后血管危象，又上去探查5小时，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不是累，就还好能承受……”易东成嗫嚅了一下，“但是我就是怕技术不过关怕害了人。”
这话一出，剩下实习生规培生都有短暂的静默，互相看了一眼，有好事的人也瞥了一眼李琪，显然前天那个乱七八糟的拔管操作，已经传遍了普三。
易东成敏感的觉察到气氛的变化，明白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sorry，我不该这样说，负能量太丧了是不是？”
要说大师姐就是过来人，风风雨雨的东西能被她讲的平淡又深刻，她说我来这个单位有场笔试，要求写出自己最擅长的手术或者临床操作，这对于我这种八年制来说就是一万点侮辱，于是经过深思熟虑，我写了——抽血，扎血气。
“……被虐出来的，也是被练出来的，这才是内科的真正挑战，多数内科患者病情复杂，高龄，血管条件差，抽血难度很高，某些患者被抽血的经验比我们这种菜鸟医生经验还丰富，我都被教育了，甚至那些病人还传授经验，说谁谁抽血不行……”
“所以技术不过关就是练，经常被虐出心理阴影，但是这也是让实习生快速成长的秘诀。”
大家都没说话，但是气氛改变了，显然这碗鸡汤十分适口，不过要是这群小菜鸟够老辣的话，想明白也不过就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套路。
顾西就手术结束回来时候，已经是快九点了，办公室里面一片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音，要说外科跟内科不一样，内科忙着写病历，外科事后补病历，他们科室出院一个就疯狂的补。
换做前几日，晚上这个点就是老板不在，小喽啰们疯狂吹逼的时候，现在所有人都如此敬业且奋发，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用口型问曹凌云，“发生怎么事了？”
“你怎么那么迟？”
“刚才是一台腹腔镜直肠癌手术，金老师教我扶镜的。”
“卧槽！卧槽！”曹凌云又羡慕又嫉妒，“这才两天就让你上手？可以啊兄die，什么感觉？紧张不紧张？爽不爽？”
顾西就细细回味了一下，指尖轻轻的碾过干燥的掌心，“还好，就试了一下，不过我给你形容也形容不出什么，各中滋味还是要你自己体会。”
“我？完全没机会吧，再说了金老师要是手把手教我，我估计要被骂到狗血喷头，你看易东成，现在还没缓过劲呢。”
“挨骂了？”
“可不？就着这个下饭滋味可爽了。”
顾西就拍拍他的肩膀，轻笑一声，“是吗？那你明天试试当下饭菜？”
“？？？”
易东成整个人气质萎靡散发着浓厚的委屈，若怨念能化为实体，那她周身的黑气怕是能溢满整个办公室，还顺着门缝丝丝缕缕的透出去。
顾西就走过去，拉了椅子坐下来，装模作样的看了会电脑，然后伸出手指了指，“错别字。”
易东成整个人往椅子上一倒，笑容揶揄，从鼻腔里挤出气音，话里阴阳怪气，“顾西就你想打架？”
“哪敢，不敢。”
“那你边去玩。”
倒是顾西就真的一把抓住她手腕，吓得她第一反应不是甩开他的手，而是慌张的四下张望，除了坐在旁边玩手机的陈灵静一副闪瞎狗眼的表情，其他人都在做自己事情，易东成嘘了一口气，倒是更紧张了，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灼热得一如此时她腕口动静脉里翻腾的血液。
“你干嘛啊？”她又羞又咬牙切齿的问。
“不是你叫我边玩去吗？走吧。”
“那你先放手！”
顾西就从善如流的放开她，“陪我下楼买点吃的，都这个点了，只有便利店零食了。”
万籁俱寂的夜晚，通明的灯火在医院的玻璃幕墙间来回反射，被切割成小块的冰冷白光，面积虽小威力却远胜阳光。
顾西就按下电梯门，接着以一个非常懒散非常不军人的站姿整个人摔向扶栏，两只又细又长的胳膊撑开搭着扶手，几乎占满了半个电梯。
“累不累？”易东成问。
“如果现在这里有担架床，我都躺上去了你信吗？”
她笑道，“顾西就，才三天你就不行了？”
顾西就噗一下笑起来，笑得又苏又饱满，那嘴唇有点红的血色，“讲道理，拔管，换敷料，缝合，我实在想不出来你不被骂的理由。”
“我看你就是想打架！”
“要说李琪是心狠手辣，你可真是温柔一刀，临床操作哪有不疼的，我看着你给病人拔管，我觉得你比人家病人还疼呢，换敷料时候，病人嘶一声，你也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活的翻译器还是什么啊？操作前先脑洞一下这个有多疼，动作倒是温温柔柔的，也挺折磨人的，要我是病人，我就横竖都是疼，干脆利索点行不行？”
易东成不服了，“咱们病人，丁老师管的那几个，哪个不是很瘦很干很轻的那种？我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些风雨飘摇中的躯体给整散了。”
“……你是能胸口碎大石还是能用小拳拳锤人？”
“连你都会气我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你让我说说又怎样呢？除了说我还能做什么呢？”
“能啊，明天跟我抽血。”
顾西就买了两份便当，一份关东煮，一杯可乐味的思乐冰，易东成特别喜欢喝这个，简直百吃不厌，尤其夏天，那时候他们在外科楼上课，她一下课就要喝，热乎乎的关东煮，两个人分着吃，其实顾西就没吃两根，都让给她了，吃着出了点汗，她又去抓思乐冰喝，两手开弓，不亦乐乎。
顾西就觉得，有些人，看上去特别难搞定，其实两口吃的就能完胜了。
吃到一半，他们看到蒋阅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跟他们打个照顾，随手抓了两颗饭团，去冰柜拿了瓶豆奶便赶着结账。
“阅阅阅阅阅！！！你要不要吃？”易东成指着自己的关东煮。
蒋阅脸上还留着两道口罩的印痕，“没时间了，随便吃吃，刚才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以急性上腹痛来就诊，查体后，我们老总第一反应是个胃痉挛，最后想好为了保险做一个心电图吧，结果做完是个下壁心梗，惊的后怕的我们冷汗一身那。”
“这么可怕？”
“谁想的到啊？”蒋阅撕了包装纸啃了两口，“急诊玩得就是心跳，我还真的好害怕哪个倒霉的大头虾就杯具了……羡慕你们。”
易东成苦笑，“轮转到急诊不是迟早的事情吗？被虐都是迟早的事情。”
那也有人给你担着，蒋阅多看了顾西就一眼，然后笑笑，“先走了。”
实习生永远不知道上级医生哪个切入点对临床知识展开突袭和吊打。
第二天早上，易东成邀功一样颇为得意的对丁老师说，“新患者的抽血我已经开好了。”
丁老师扫了一眼，“你给患者开的急诊肝功？你知道急诊和平诊肝功能有什么区别吗？”
还有区别？易东成心里想。
“你为什么要给病人查血型？”
“……外科病人都这么开啊？”
“你还给病人开了胸片？这个病人明天好做肺部CT的，你这不是重复检查吗？”
别说了，易东成的眼睛都要绕成蚊香了，顾西就你快点来吧，救救我吧！
顾西就来的有些迟，身后跟着一个矮个子挺腼腆的男生，说是临床五年制实习的，隔壁组老板出差去了，让他们帮忙带带。
丁老师挺生气，说简直是浪费顾西就时间，金老师脾气很好的安慰他，说谁让你这个学生资质那么好，你把他教会了，他再教别人，这就是一带一路，战略构想意义深远。
“等等，要先核对病人的床号，姓名。”顾西就拦住那个“学长”。
“哦哦哦。”
“消毒时候棉签旋转消毒，恩，止血带打结处靠近你右侧，不要跨越无菌区，进针的时候针面斜面朝上……”
“啊！怎么没有血出来？”
“退出来一点点。”
“不行。”
“往右偏4度。”
患者脸上是大写的不耐烦，隔壁床的大妈直接就问，“怎么天天都是新人给我们抽血啊？我们是没交钱还是你们护士偷懒啊？本来人就不好，要试多少次才能抽出来啊？”
那个学长显然被说的满头大汗，整个人又窘迫又羞愧。
顾西就拍拍他，示意他换位置，“我来。”
果断的退出来一点点，然后偏了个细微的角度，就看见暗红色的血液出来了，他有条不紊的固定针柄，连接上真空采血管。
那个男生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着顾西就。
大妈摇摇头，扯着嗓门说，“我瞧着就这个小伙子靠谱，以后抽血就找他了。”
得到了病房里的高度认同。
早上顾西就没上手术台，光教人了，从操作教到理论细节，简直是掰碎了知识点喂到人嘴里。
好累啊，几次都想数落这个榆木脑袋一样的“学长”，但是易东成时不时就往他这里看，他只能按捺住，语气却柔和不少。
他推了自行车出来，脑子里面忽然有几秒的空白，真正是应了易东成那句话——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就发呆的几秒钟，后面车架被人抓住，易东成小声嘟囔，“你去哪？”
“我……”
向来挺直的脊梁塌下，顾西就整个人透出几分恹恹，连一向微微挑起的眉眼也软下来。
“金老师说不对，那怎么叫一带一路呢？”她理直气壮。
“恩？”
“你骑车，把我放到筐子里面，那才叫一带一路，一带就是一路。”
可爱的犯规了。
阳光躲在浓浓的云层背后，透出鹅黄色的光，懒散的照进他的眼睛里，一片氤氲，一片开阔的暖色迷蒙，顾西就在这时候回过头，精准的亲在了她唇上。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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