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天下赋之暖阳公主》冷洵墨

5、救治

　　见我和大壮进得里屋，梁大夫显然松了一口气，没工夫客套，便要大壮固定住伤者的腿，我则负责压住伤者的上身。

　　当我看清伤者的面容时，不禁“咦”了一声，梁大夫听到了，抬眸看我，眼中有疑问，我怕影响他诊治，忙道没事。

　　然后我与大壮交换了个眼神，他像是在说，想不到是这小子，难道这伤是被那只狐狸给打的？这倒奇了，明明是他占上风啊？我则撇嘴，心道，恐怕是这家伙太过轻敌，把那只狐狸追得满山跑，到最后来个狐急跳墙，这家伙便着了道……

　　值得庆幸的是，从天不亮我就开始干活，累了一上午导致午膳没什么胃口，所以吃得不多，否则，看到这林大侠的伤口，想忍住不吐出来其实很难，由此，我瞬间对于姜小兰和招弟的反应充分表示了理解，但是，现在却没有人同情我。

　　谁说男人就不可以害怕的啊？更何况我也是个……算了，我忍……

　　林仲修也认出了我和大壮，但诧异的表情只一闪即逝，便被疼痛取代了。他伤在左肩和锁骨之间，创口虽不深，感染面却不小，黑红的皮肉泛着腥臭的脓血，看来十分骇人。后来听梁大夫说，如若他再晚半个时辰捡到林仲修，恐怕此时林仲修的小命已然休矣。算是造化吧，因深山里毒虫蛇蚁较多，梁大夫每每上山采药时，自制的解毒丸从不离身，所以才及时为林仲修解了毒性，这也是林仲修命不该绝。

　　梁大夫的表情专注而从容，技术娴熟，手法精湛，将稳、准、狠几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最是那第一刀，落下时，纵是林仲修这样的习武之人，亦忍不住闷哼出声。全身肌肉绷紧，两手狠狠地扣住床沿，青筋凸起，冷汗霎时间透衣而出，我在旁边看着，亦不免胆战心惊。

　　然后就是割去坏死的腐肉，我不知要怎样形容，只知那把锋利的刀子和着血腥味儿似乎也在翻搅着我的胃。为了避免自己真的吐出来，我只是短暂地瞄了几眼便不敢再看了。

　　其实，林仲修并不需要我按住，纵使再疼，他都自己隐忍着，反过来讲，即使他真忍不住地跳将起来，莫说我，就是屋内所有的人加在一起，也绝对是按他不住的。

　　室内门窗紧闭，每一个人都保持着绝对地安静，似乎大家连呼吸都是屏着的。响在我耳畔的，唯有林仲修狠咬银牙的“咯咯”声，梁大夫本来准备了一根用软布包好的木棍，想让林仲修含住，以免他受不住疼的将自己的嘴咬破，但林仲修好面子，说啥都不肯用。

　　所以，当我感觉到林仲修的呼吸倏地一滞，迅速抬头看他，原本健康的古铜色肌肤早已是一片惨灰，他的嘴微张，毫无血色的唇颤抖着，怕是一口气上不来，就要厥过去。

　　“林仲修！”我箍紧他的手臂惊喊，“那飞天淫狐可还在逍遥法外？你身为大侠乃是少年英雄，虽然一听就是自封的，但此番如若能将飞天淫狐擒获，为民除害，江湖的花名册上必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林仲修？想想那些被飞天淫狐污辱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可还都等着你为她们报仇雪恨呢？林仲修？你想不想名垂江湖青史？想不想坐实大侠之名？想不想如花美眷傍身……咦？我干嘛说这个，那个，你长得还满帅的，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喜欢啦，死了可惜……”这越说越不像话了，“总之，你一定要挺住啊……哎哟，疼死我了……”

　　手上传来的痛意令我瞬间止住了胡扯，低头，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林仲修已反手握住了我的。下一刻，我看到他原本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大，死死瞪住我，从齿缝里，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我呼出一口气，好吧，既然你活过来了，我也没词儿说了，那我就安静的歇会儿。

　　咦？怎么感觉有许多条视线都停驻在我身上呢？首先看向门口，那里有几个大小不一的脑袋嵌在帘边，最小也是最下边的是“伤兵”男的七岁儿子，他上面是老者的小孙女，再往上是招弟。

　　然后，嗯？帘的另一边，居然是那半边身子使不上力的老者和一直在摇摇晃晃的“伤兵”男。这人类的好奇心可真是副灵丹妙药啊，佩服佩服！

　　再看大壮，虽然仍是尽责地固定着林仲修的腿，脸上却是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的表情。

　　接着，我看向梁大夫，直到这一刻，我才有工夫仔细端详他的长相。

　　约三十岁的年纪，远山似的眉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挺直的鼻梁，上勾的薄唇……是的，他在笑，虽然他没有看我，虽然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我依然能够感觉得到，他的笑容，温暖如春风拂柳，让人一下子便放松下来。

　　不对，心情虽然轻松了些许，但□□仍经受着折磨。林仲修这个家伙，抓着我的手居然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所以现在是，他痛我也痛，奈何，念在他此刻正遭受着大痛的份儿上，我这点小痛就不跟他计较了。

　　终于，腐肉清除完毕，梁大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粉末状药物，然后，在上药前，他看了我和林仲修一眼，道了声：“忍住。”

　　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他也会对我说，接着，我就见他将药面撒在了林仲修的患处，同时，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啊——”林仲修的痛呼声只一瞬便戛然而止，无论什么时候，这大侠的面子是万万丢不得的。

　　我却管不了那么许多，一个蹦高，我抖着声音开嗓大骂：“好痛，林仲修，你个杀千刀的，快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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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升杂货铺。

　　晚膳时，招弟正绘声绘色地向老板娘讲述我们几个人这一天里的奇遇，把个老板娘听得是频皱眉头，直道：“再去那偏远地方送货，定要多加小心才是。”话音刚落，老板娘想了想，又觉不妥地道：“日后送货的活就交给大壮和小阳两个人吧，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少往外跑。”

　　招弟一听，立马后悔将遇袭经过说得太过生动，撒娇道：“娘，您想得也太多了，这种事哪能经常遇上呢？我从会走路起就时常陪您和爹去送货，这些年又与大壮一起，城南城北，就算是邻县也是常去的，哪里出过什么危险呢？这次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娘是一次意外都不想发生的。”老板娘语重心长地道：“你爹向来重男轻女，给你取个名字叫‘招弟’，本是想再要个男娃子的，哪里料到，这‘弟’还没招来，你爹倒是早早地去了。唉，娘一个妇道人家，辛辛苦苦地操持着这么个铺子把你养大，娘是什么都不求，只希望你将来能够嫁予良人。前儿你舅妈来串门儿时还提起过，再过两个月，你就满十七了，女大不中留的，让你多在家学学女工针织，收收心，她也好尽快为你物色个好夫家……”

　　老板娘的话匣子一打开，还不知要絮叨多久，招弟苦着脸向我和大壮使眼色求救。大壮口拙，想帮忙又不知要说啥，便转头看我。我是很想帮没错，但说实话，此时的我是半分心情也无。

　　撂下筷子，故意碰撞出些许声响，吸引了老板娘的注意，老板娘停住话头，奇怪地问：“以前也没发现你是个左撇子呀？”

　　“我也不想成个左撇子，可是……”我委屈地举起自己的右手，道：“您瞧？”

　　“咋个肿成这样？”老板娘吃惊地瞪住我的馒头手，问：“该不是被那采花狐狸给伤了？”

　　“唉，”我探口气，道：“采花狐狸倒是没伤到我分毫，可是那抓狐狸的林大侠……”我咬牙，还少年英雄呢？受不住疼那喊出来就是了，为了面子问题，自己死忍着，还拉我当垫背的，哼。

　　“有没有让梁大夫看过？伤没伤到骨头？”老板娘仔细端详我的手，关切地问。虽然我和大壮都只是伙计，但老板娘心善，一向都是当半个儿子般地照顾着。

　　“梁大夫已经瞧过了，给了我些药膏，虽然肿得是挺吓人的，但好在骨头没什么大碍。”我说，同时用另一只无恙的手拍拍老板娘的胳膊，让她安心。

　　我实在没胃口，手疼不说，左手使筷也着实不便，虽然招弟作势要喂我吃，但大壮见状却快一步地抢过碗筷要由他喂……我怕消化不良，还是婉拒了。

　　起身回卧室的时候，招弟也表示吃饱了，借口要为我上药便跟了出来。我知道招弟是怕老板娘再唠叨，等远离了老板娘的视线后，我表示自己的左手还算灵活，完全能够自行上药处理，招弟才笑嘻嘻地谢过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习惯性地抬头望月，那块圆盘已然越来越满，几颗若隐若现的星点缀着恬淡的月光，遍洒大地。如此美景，总能令人不免叹息，心下算来，明日，便是中秋了呢。

　　想念吗？佳节团圆日，岂能不感念亲人的可贵？但，如今的生活，却又令我无比珍惜。就像老百姓们常说的，平淡，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