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天下赋之暖阳公主》冷洵墨

26、相见

　　当晚，十三个女子和汪员外的漂亮儿子均被救出，无一人伤亡。明璇伊的武功被废，与胡义一起被关进大牢，其余宫众一并论罪候审。

　　后来有宫人愿意戴罪立功，指引林仲修和阎捕头等人找到冠玉宫的所在，宫人们闻听宫主被捕，树倒猢狲散，均是逃的逃，投降的投降，所以众人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冠玉宫彻底剿灭。

　　当晚，我随梁禹回到医舍，不只是担心孟允的病情，还担心他若清醒后问起我，我的身份很可能会露馅儿，便想着陪在他的身边，随时应对。招弟则是怕老板娘察觉她不在闺房后会担心，于是急急地便随着押送冠玉宫众人的衙差们回镇里去了。

　　梁禹诊断说孟允中毒不深，吃过解药，再服些驱寒的药汤，躺几个时辰，出一身大汗，应该就无甚大碍了。但在潭水和药粉的冷热相击之下，本就患有旧疾的身子骨怕是会吃不消，正经要休养几日才会好转。

　　有梁禹这个名医在，林仲修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他的命都是梁禹救回来的。为了趁势追剿冠玉宫，衙门里极缺能用得上的高手，所以阎捕头是千嘱咐万恳请地邀林仲修同去，于是林仲修便只能将孟允托付给梁禹好生照顾着，随后就与四个临时轿夫一起到县衙找阎捕头去了。

　　后半夜的时候，李涛和平川急匆匆地回来了。设伏抓明璇伊时，他俩负责放哨和追踪，跟着胡义等人很快就找到了关押姑娘们的隐蔽山洞，没费多少力气便制服了宫人，解救了一众姑娘。

　　姑娘们经此大劫，重生之下都禁不住喜极而泣，就连被侮辱之后一直寻死觅活的汪小姐也不例外，终于体会到了生的万分可贵。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胡义这厮竟比她们哭得还厉害，坐在角落处，用断了筋的手臂费力地直抹眼泪。

　　那汪府的俊少爷恨不得扒了胡义的皮，牙关咬得咯吱咯吱响，终是忍不住地上前狠狠踹了胡义一脚，骂道：“怎么？见姐姐们不用给你陪葬，你还失望了是怎么着？”

　　胡义已经一早换好了红得刺眼的寿衣，绝望地盯着山洞里整齐排列的十几口棺材等死，此时一见不用死了，真是等同于在鬼门关前溜达一圈又退了回来。

　　被踹倒之后，躺在那里，颤微微地用胳膊肘拄地，咧嘴呜咽着道：“哪呀？我是不用死了，高兴着呢，虽然是暂时的，明年秋后还是得身首异处，但能多活一时是一时，多活一刻是一刻呀，今儿我才算弄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真是说得太对了。呜呜……就算有再多的美娇娘给我陪葬，我两腿一伸，还能知道个啥？万一根本就没有阴曹地府这回事，不也是白搭嘛，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阴曹地府，我在阳间犯下此等重罪，阎王爷也饶不了我啊，我带去的这十几个美娇娘还不得都便宜了他去，哪还轮得到我呀……”

　　“嘿，你这个废物，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胡说八道！”一个胆子稍大的姑娘听他啰哩啰嗦地是越说越不像话了，鼻子差点没气歪，便学起汪小少爷的模样，抬脚便踹，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叫你胡说，叫你再胡说……”如此一来便开了先河，所有姑娘齐齐上阵，也不管什么矜持什么涵养什么淑女风范了，毫不含糊地举起自己的三寸金莲朝着胡义身上就招呼过去，恨不得立时踩扁了他也难解心头之恨。

　　后来赶到的衙差们明白应该管一管的，但想着姑娘们的力气能有多大？踹一会儿死不了人，便由着她们踹累了，待胡义剩口气时再上前将他弄上担架，然后让两个还算老实的宫人抬了，打道回衙。

　　平川经过与李涛的此次合作救人，一早便发现了李涛的功夫套路出自大内影卫，转念一想，自然就猜到了几分。虽然在听说了孟允中毒受伤后，令他恨不得马上飞身到主子的身边，但他更明白孟允的心思，所以平川算是跟定了李涛了，不见到李涛所保护的是哪个皇族重要人物，他是绝不会甘心的。

　　李涛在林子里转了好几圈也甩不掉平川，又心急我的安危，再加上目的地相同，便只能一起来医舍了。李涛是这么跟我解释的，但我猜，他受了李碧的影响，恐怕多多少少还是有心想让平川发现我的。不过，两人在进医舍之后，李涛并没有立即向我复命，装作并不认识我的模样，只说参与此次救援是觉着姑娘们可怜，以着江湖道义而为，李涛的意思很明显，与孟允认或不认，还在我自己的意思。

　　而我，在从瀑布回医舍的路上便已打定了主意，该来的总要来，就算再无回头路可走，孟允和我，都欠一次深谈的机会。于是我趁梁禹正忙着配药时，拉了李涛到院子里，要他好人做到底，跟着林仲修等人一起去剿灭冠玉宫。平川默默地跟着我们出了屋门，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来我是谁，那我可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平川惊喜之下，忙地要上前屈膝见礼，我一摆手，要他不得声张，他意会地点头，咧嘴傻愣愣地看着我，那意思像是在说，可算找着你了，天知道你怎么打扮成这般模样……一时间竟忘了礼数，还是李涛清了下嗓子算作提醒，平川才意识到逾矩了，立时收回了目光。

　　黎明前，繁星隐没，天地间总是显得格外墨暗，世上万物都是静悄悄的，仿佛怕吵醒睡意正酣的人们。一盏孤灯如豆，为孟允梦中的容颜营造出虚幻的氛围，好似眨一下眼睛，便会消失不见。

　　虽然梁禹同我一起已为他换过两次被汗水浸湿的内裳，但他仍睡得不是很踏实，斜飞的剑眉紧蹙在一起，潮红的面色已然退去，整个人苍白得几近透明，呼吸也较沉重，额上不断涌现的汗珠，巾帕擦干后又马上会冒出来。且，偶尔，他会呓语，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暖阳”或“暖暖”，亦或“别走”、“求你”等字眼儿。

　　天快亮时，我坐在孟允的病床前，平川守在门外，有他保护，李涛放心之余便领命找林仲修去了。梁禹忙活了整个晚上，诊治、配药、研究病理、熬药等等，实在累极，我便要他先回屋休息，由我和平川守着孟允便可。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当窗外蒙蒙亮起时，我吹熄了烛火。孟允已不再冒虚汗，睡眠也逐渐安稳，我起身抻了抻胳膊腿儿，此时才觉得疲乏，打算去外间寻点水喝，想着也许该做些清淡的小菜，等梁禹和孟允醒来吃。

　　平川见我掀帘出来，怕我会走，忙地小声道：“您还是等驸马醒来吧。”语气几乎是在哀恳。

　　我轻扯了下嘴角，道：“我不走，只是想去厨房看看，做点饭菜给大家吃。”

　　平川放下心来，立即喜道：“怎敢劳烦您呢，属下去便是。”于是他步伐轻快地去了厨房，而我并不认为他一个大男人能做出什么像样的饭菜出来，本也想跟去的，但转念之下，想到孟允此时的病情还不太稳定，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便只好作罢。

　　泡了壶提神茶，喝了几大口，觉得疲累的身子总算轻松了些，又听到孟允在里间翻身的声音，忙地又倒了碗温水进去，见他果然是渴了，助他起身，喂其喝下，由于汗出得太多，身体里水分流失得大，一碗水远远不够，于是我又倒了碗给他，两大碗水一滴不剩之后，他才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

　　看到我，与他近在咫尺，很明显的，他怔愣了下，然后闭上眼睛，立即又张开，眸子里全是满满地不敢置信的光。随后，他的手抚上我的脸，轻轻的，小心翼翼地摩挲，好久好久，直到眼中凝聚起一层薄雾，“暖暖，真的是你？我果然没有看错。”声音喑哑。

　　我看着他，放任他的抚触，我以为我会哭，我以为我会忍不住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指住他的鼻子大骂：“你丫的，离就离了，还找我作甚？与你那天下第一美人双宿双飞去吧，谁准你打扰我如今自由自在的生活？”

　　然而，没有，我只是抓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住动作，随后告诉他：“没错，是我。”语气足以令人如坠冰窖。还是不愿与他有太多的牵扯，想起身离他远一些，他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不肯让我离开，我挣了两下，挣不脱，只好看着他，以最冰冷的眼神，他眨了下眼睛，无奈松手。

　　我站起来，道：“既然我在这里等你醒来，便不会再避而不见，你且放心。我如今是豆娘城中的日升杂货铺的伙计，你看我这个样子，想必已然猜到，我现在是女扮男装，大家都当我是男子，所以请你不要说破。此地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知道你住在金韬书苑，明日我会去书苑找你的。有什么话，到时再说吧。”

　　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只是眼睛一直放在我的身上，没有一刻离开过。我在心里苦笑，若嫁他时，他便这样看我，我们恐怕怎么也走到今天这一步。终是被他看得不自在，我转身便想掀帘出去，感觉他下意识地要下床追上来，没有回头，我只道：“平川在厨房煮饭，我去看看。你的身子还很虚弱，最好躺在床上不要动。”然后放下竹帘，留他独自一人在房间里。

　　直到做好早饭，我再没有进到病房里去，送饭的活也交给了平川。梁禹只短短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我本想同梁禹一起吃过早饭再走的，但见平川居然扶了孟允出来，好像是要同桌吃饭的意思，便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与梁禹交待了一句“店里还有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梁禹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留了我一句，见我执意要走，也许是想到可能我一介草民与孟允这等皇亲国戚待在一起会不自在，便不再说什么了。出了医舍，平川很快追上了我，李涛不在，保护我变成了他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