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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过敏 ...


  •   不可否认,每一位帅哥美女都是从小屁孩成长起来的。
      洪林也不例外。

      据说小时候的洪林很纯很腼腆,当然长大之后纵使其经年累月在情场中波折、在风云中突变,你也不能就此断定他好傻好天真。事实是有很多的时候,洪大帅哥是在一种外在的评价和内在的反省中不断成长起来的。譬如某次饭后闲聊时洪大哥就同谢家小妹妹讲:“说起我那个小时候嘛,喜欢夸奖我的长辈没有一个班也有一个排了。哦哦,对对,军队上一个排比一个班要大,我主要是突然想起我们那种中学的一个班可以站成四排。你不要抠字眼了好不好,搞不懂你们这些学文科的,动手的事儿从来不会做——是是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1),我这种理工科出身的活该被人剥削是吧。我们继续说我那个小时候哈。”

      洪大帅哥特喜欢一手摸着下巴,然后双眼空洞、眼神飘忽地地开始回忆自己那些据说很苍白的过去:“小时候,家里是个长辈都爱夸我,‘哟,瞧这孩子不爱说话,真是个老实娃’。所谓生存环境塑造人生,在这样的大环境里面,我就一度认为不爱说话呢,就是老实的表现;人老实呢,就是受表扬的条件。所以在任何是是非非的问题上,我从来不发表意见。人一看我就说我是一幅老实像,调皮捣蛋那些事儿从来不会往我身上联想,虽然可能大概或许应该我也干过些所有那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会干的事情,但我天生就长了这么一幅让长辈疼爱的老实样子,我也没办法,对吧。譬如闯了祸,大家伙齐齐整整站一排,别人都在七嘴八舌地为自己辩解,就我打死不说话,沉默着从头站到尾,结果就我不挨打,真的是没办法的事儿。当然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哈,都知道那个不爱说话咧也可以解释成心机深沉,好比有种斯文叫败类,对吧。”

      磕着瓜子、看着电视的谢家小妹妹终于接了一句:“是吗?你们家兰表妹好像不是这么讲的哦。说有一次你在她家玩,你不知道出于科学精神呢还是神经,把好几个花盆里的兰花都给连根拔起来看,结果她妈妈拿着鸡毛掸子过来问谁干的时候,你第一个张嘴,一张嘴就是句‘姑,你觉得是我干的吗’。结果一群小孩就你没挨打。”

      “欸,这个事情还真不能怪我哈!首先,是那个臭丫头先设好局让我钻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我说什么兰花根上长虫了,她爹罚她把虫子抓出来,不抓不给饭吃,我看她自称怕虫子怕成那样,说话都哆嗦了,就想勉为其难帮帮她算了。是,她是用一根冰棍贿赂了我,我才下的手,但我就这么有福气能逢凶化吉,没办法。她活该!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设局、还搞金钱交易,不挨顿打长点教训,她就长不了记性!还有啊,我当时之所以说那句话,是因为我也是真怕了,所以我才打破沉默的惯例、脱口就这么问了一句,我怎么知道这句话其实有歧义。谢家小妹妹,我跟你说,你少跟我表妹聊人生、聊生活。人家赵高指鹿为马好歹是种策略,她那个人指马为鹿那就是种习惯。”同样坐在沙发上的洪林说着说着话就往谢家小妹妹身边挪近了些,嘴里话也不停,“我跟你说个事儿,你知道就是了,你千万别拿去问啊。就是于兰刚考上大学大会儿吧,成天没事儿就爱照个镜子,然后整得就跟白雪公主她后妈似的,见了我这当哥的就爱问句‘你觉得我这样漂亮不’。这问题本身是没什么,关键在于怎么回答。比如我说漂亮吧,漂亮得要死了,她就说我讽刺她;我说不漂亮吧,她就说我打击她;我什么都不说吧,她就说我这当哥哥的不关心她。”洪林两手一摊,有一点无辜,有一点惆怅,“你说,我这当哥哥的该怎么当。”

      当人大哥当得很失败,当人男友,洪林也没有当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相反,甚至有那么些人见人愁的意思。洪林长相委实不难看,但情路委实走得有些许艰难。

      “我谈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我一个大学的同学,不是一个系的。”某个周末阳光大好的下午,在围着一圈玻璃窗的阳台,洪大哥坐在大躺椅上,双手交握在身前,回忆中有些语重心长,“长的还可以吧,主要是皮肤好。好到什么程度啊?好到随便碰个花啊朵啊什么的就会变红,你说有多好。”
      谢家小妹妹捧本书、端个小圆木凳在旁边细细地看,偶尔喝口茶,再礼节地接上两句话:“那叫过敏。”
      “我知道那叫过敏。但过敏你跟我说啊。我打电话约她去我们学校后山的桃花林里见面的时候,她不说。我不就图个那时候春天花开得好嘛,难不成我还去那破林子里面摆阵啊!就是等到两个人都站在了树下的时候她也不说,结果我摇了两下树杆,她那个尖叫声把学校保安都给招来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未遂事件……搞得我到今天都对女人的尖叫有阴影。”
      “那是你活该,不注重调查。”薄薄的书纸在干净的手指下翻过一页。

      洪大哥拿过小木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或许早就凉透的茶,认真问到:“那……你有没有对什么过敏的。”

      “当然有啊。”谢家小妹妹从书中抬起头来,巨认真地回答,“只是太多了,我都想不起来了。”

      据说过敏不是一种病,所以不意味着你健康与否,它只是我们的身体对外在的特定因素免疫反应过激的一种表现。甚至乐观一点你可以说,过敏只不过是你的免疫系统够发达、够完善所以才够敏感。过敏的内容有那么多,有人对花过敏,有人对灰尘过敏,有人对药物过敏,有人对海鲜过敏。当你不了解它的时候,或许会想,怎么就我摊上这种倒霉事儿;当你了解了,才或许发现,那些相似的过敏无处不在,只是形式与内容的不同。

      过敏无处不在,就像每一个人内心深处都有界限分明的爱与憎,就算你觉得自己可以忍耐,可以沉默,可以做到万般喜怒皆不形于色,并不意味着那些爱和憎在你的内心深处就不存在。但有时候独自默默忍受或许并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还有很多的方法我们可以选择。比如承认自己过敏了,然后从此知道需要避开哪些特定的过敏源。这个世界如此辽阔,没有了花还可以欣赏草,没有了灰尘或许生活得更好,没有了这种药物还有别的药物可以替代,没有了高蛋白食物还有无数优质蛋白食物可以享受。那些好的坏的事情,它们无处不在,所以你不需要逃避什么,只是承认它们的存在,然后开始自己的生活。

      谢玙说的是老实话,让她过敏的东西实在太多,好几页的过敏证上有些单词甚至还是她不认识的。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过敏的时候,谢玙委实觉得冤屈,可过敏测试做下来,看见测试结果单上长长一串的过敏源名称,她反而坦然了,所谓债多不愁。但洪林对此是极慎重的,捧着谢玙拿出来显摆的过敏证认真地、仔细地、一边甚至在默记地翻阅,一边虚心地请教一二:“这个镍金属是干吗的?”
      “比如做硬币。”
      “你对钱过敏!”洪林的思维一时半刻还转换不过来,如何都想不通这世上还有人会和钱过不去。谢玙喝着茶看着书,淡定地让洪林恍惚看见神仙,“所以这么多年,我能刷卡时就刷卡,不刷卡的地方能不去就不去,消费层次一下就提高了好几档。”看似温吞的回答,却让洪林觉得好似丝丝缕缕的冷风贴着脸颊飘过,让他一下子就觉得有些伤悲。

      古亦有云,痛定思痛,痛何如哉(2)。洪林自从被于兰谢玙两个女人联手狂宰了一番后,就对人性有了些许的思索。但他基本上还是愿意相信人性本善的那一套说法。他本以为有些消费观就像价值观一样,是可以改变可以引导可以和平演变地,但他考虑万千,独独没有考虑到过敏,正如他少不更事的大学时代对浪漫一词有着无数的见解、对规避失败也有着无数的策划,却独独没有考虑到过敏。饶是他口才了得、脸皮够厚,死的也可以昧着良心说是活的,可如果他平日所见谢家小妹妹那些高消费乱刷卡的习性,不是一种心理的缺陷而是一种生理的缺陷,这又要他如何对付才好?和谢家小妹妹在花钱一事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3)的人生观很有些不同的是,洪林打小就喜欢未雨绸缪,很多事一旦开始进入他的脑海,就想得有些远,有些辽阔,有些复杂,有些悲观。

      花钱,昼夜事也,花则花矣,而档次太高,理由百出,非工资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4)

      万恶的高消费啊。洪林一下就伤悲了。

      ————————————

      1,语出,战国,孟轲,《孟子,滕文公上》。
      2,语出,宋,文天祥,《指南录后序》:“死生,昼夜事也,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3,见,唐,罗隐,《自遣》:“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收入《全唐诗,卷六百五十六》,扬州诗局本。
      4,同2,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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