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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   裁风宫。

      “大哥,你这里可查到什么了?”

      “有了点眉目,想跟你谈谈。”

      宽敞明亮的偏殿书房里,两个高雅俊彦的男子分坐于两边,桌上一壶红茶泛着暖意,垂帘拂过的窗边,静静熏着一支檀香,满室神清目明,不知驱走多少冬日的困乏。

      “宫里见天都是龙井碧螺春,也就大哥这儿能找出二两正山小种了。”云霁端起琥珀杯细细品着,尔后盛赞,“当真不错。”

      云霄淡笑着,一手执袖一手持壶,滚热的茶水在空中划出几道漂亮的弧线,似凤凰抬头,十分优雅。

      “喜欢便拿些去,我这也喝不完。”

      云霁也不跟他客气,笑道:“那敢情好。”

      放下茶壶,顺手接过绸巾拭了拭手,云霄看向一旁站了很久的禁卫军统领,道:“杨非,把东西都拿出来。”

      “是。”

      他从暗处走出,上前一步把手里的资料放在案上,云霁随手一翻,密函档案户籍都有,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先不说其他,端看那密函上的印章,殷红的云纹中一点明黄,多半是皇卫呈上来的东西。

      所谓皇卫,是直属皇帝的护卫情报组织,与暗卫类似,行动力要高出一个等级。云霄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帝拨了数十人由他独立操控,这些年一直担任护卫的职责,动用情报网还是头一次。

      既然用到了皇卫,那么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摆在这了。

      云霁笑了笑,把东西推回去,道:“大哥又在显摆了不是?这些东西,我可不想看,还是让杨非说吧。”

      云霄不甚在意,道:“不看也罢,杨非,给三殿下念一遍。”

      杨非揭开印泥,抽出一张薄纸,老老实实地念起来:“查无所获。”

      云霁心里咯噔一下,重新翻开其他资料,全是微不足道的情报。

      “大哥,这……”这是哪门子的有眉目了?

      “老三,别着急发问,先好好想想。”云霄不疾不徐地搁下琥珀杯,示意杨非收起东西退下。

      这么一说到让云霁静了下来,他微微垂眸整理起思绪,指节习惯性地敲打着桌沿,发出有节奏的闷响。

      云霄亮出密函,他一度以为兰宁的事被翻了个底朝天,谁知什么都没有,简直不可思议。皇卫的能力他是领教过的,区区一个清秋阁,断不会交白卷,眼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云霄扣住了消息,要么是……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云霄,得到一个略带赞赏的微笑。

      “猜到答案了?”

      云霁莫名地有些急躁,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哥的意思,是父皇不想让我们查?”

      云霄轻轻地颔首。

      “这讲不通。”云霁果断地说,“若真不想查,何必留我们在洛城?”

      “父皇自有他的深意。”

      云霁素来尊敬这个大哥,不疑有他,又问道:“那为何让我协助你查案?”

      “或许留下你别有用意,但一定不是让你往死里查。”

      皇帝行事一向高深莫测,云霄同他最亲,这番揣度不无道理。

      “开始我想错了,以为刺杀的主谋是他们三个之一,如今看来,他们哪个都没这本事,能让父皇如此袒护。”云霄又为二人斟满了茶,语气越发笃定,“所以,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到此为止,其他的,切勿深究。”

      云霁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花了半条命引出的刺客,说不查就不查,父皇一心想要遮掩的那个人,即便伤了他的儿子也无所谓?

      云霄抬眼,目光温和,直达他的心底,仿佛一阵轻风缓慢地拂过,熨帖而柔软,“老三,父皇待我们一向宽容,别想太多,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云霁几乎快绷不住,若他们知道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兰宁,只怕会阻挠地更加厉害,眼看着即将回天都,自己又滞留在此,心火陡地蹿起。

      “那我们几时回去?”

      云霄沉吟了一会儿,道:“戏好歹也得演一演,过了除夕再回罢。”

      云霁得了料想中的结果,内心忽然不再喧嚣,再看看一贯静如谪仙的云霄,到底自叹弗如,遂以茶代酒敬道:“连累大哥大嫂要陪我在此过年了。”

      白玉般的脸有了片刻的失神,而后淡笑着说:“偶尔在外过年也不错,宫里太闷了。”

      话虽如此,却已成了习惯,云霁忍不住苦笑道:“到至今没敢去母妃宫里,只怕念得我耳朵都要起茧,更别提回去后少不了要挨皇祖母的训。”

      这些尚可一吐为快,而不能说的牵挂,早已默默地长成了参天大树,任它捅破天际,也不能露出一星半点。

      云霄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怕什么,有父皇顶在前头,再说你这伤还没好,确实不宜远行。”

      “罢了罢了。”云霁叹口气直起身子,“我先回了,等碧落宫只剩我们二人,再来喝皇兄泡的茶。”

      云霄微微点头,目送他离开,等人影消失了好一阵,杨非才上前开口。

      “爷,我们还要继续查吗?”

      “父皇的秘密,他想藏着,就没人能知道。”云霄轻唤一声,立刻有侍女托着铜火盆叩门而入,放在杨非脚下,“这些都烧了吧。”

      杨非一边将纸张送入火中,一边说道:“可属下看三殿下不会善罢甘休。”

      云霄敛了笑容,叹气道:“老三的脾性我最清楚,自己无所谓,可要碰了他的软肋,他是不会收手的。”

      杨非有些迷惑,“三殿下的软肋是什么?”

      “那得问他自己了。”云霄勾起唇,扭头瞧见地上已经处理的差不多,拂了拂衣角,起身对宫女道,“时辰也不早了,传膳去王妃那吧。”

      宫女行过礼,又托着盛满灰烬的火盆出去了。

      裁风宫并不大,从书房到主殿就几步路,但胜在临湖而建,风光独特,一打开窗户就能见到鱼游浅底,群虾嬉戏,令人心情舒畅。虽然聂灵风还是无知无觉,云霄也不在意,依旧每天抱着她观景习风,耳鬓厮磨。

      一进门,看见窗边的那道倩影,云霄的唇角就止不住向上扬,脱下貂皮大麾,趁着朵芙接过的间隙问道:“王妃今日怎么样?”

      朵芙把大麾抱在怀里,屈膝道:“回王爷,和素日一样,用过早膳王妃就坐在那儿,只是昨夜下了雪,有些凉,奴婢怕皇妃染了风寒,就把地龙燃得旺些,还添了件狐裘。”

      云霄满意地点头道:“本宫知道了,都退下吧。”

      “是。”

      待人都退去后,云霄先在地龙前熨暖了身子,寒气散了才坐到聂灵风风旁边,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在额头落下一吻。

      “灵儿,饿了没有?”

      聂灵风不作声,默默地看着湖边残雪,动也不动。

      云霄继续哄着:“下午无事,为夫带你出宫走走,洛城很漂亮,红砖绿瓦,铁树银花,郊外有个农庄,开满了你最喜欢的白色风信子,我们去摘一些回来,种在宫里,每天都能看到,好不好?”

      话落,精致的菜肴陆续呈了上来,分量不多,菜式简单,全是西域风味。

      “第一次见你,你坐在胡人的烤肉摊,手里抓着一大串肉,吃得十分欢畅,当时我就想,怎么如此美丽文静的姑娘,却能和男人一般大口吃肉喝酒?结果你用流利的□□话说,“枉类诗中仙,不知天外天”,把我噎得够呛。”

      说着自己都笑了,他执起筷子,把烤得金黄香嫩的心尖挨个剔下来,送到她的嘴边,看着她一点点嚼碎了吞下去。

      “这是你喜欢吃的红柳炙心尖,是新来的厨子做的,还合口味吗?还有这胡蓉雪蛤,是专门从西域采了运回来的,一路快马加鞭,还新鲜着呢。”

      无论他说什么喂什么,她都照单全收,只是从不看他,漫无焦距地盯着某个地方,像是被抽了魂,堪堪维持着身体机能的最低运转,没有思想,与世隔绝。

      一旦病了,是最让人胆战心惊的,她不会喊疼,往往病得厉害了才能瞧出端倪。有一次,云霄离开王府几日,一进门就迎上她昏倒在地,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召了御医来,才发现烧了两日有余。

      整整半个月,又是针灸又是灌药,病是好了,人也瘦得脱了形。云霄心如刀割,向来宽厚待人的他,重罚了所有奴才,并决定再也不让她单独留在家里。

      后来,他找到一个祁善的女子,便带了回来。本是同胞,见到昔日美丽动人的公主变成了这副病怏怏的模样,朵芙涕泪交加,越发尽心尽力地伺候,耐心细致,旁人都看在眼里。

      尽管如此,每日的进食与沐浴,云霄从不假手于人,唯恐吃的多了或着凉了让她难受。

      “来,再喝最后一勺汤,喝完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好吗?”

      聂灵风乖乖饮下了汤水,任由云霄温柔地擦拭着唇角,然后在软软的发丝间吻了吻。

      一个时辰之后,一辆小巧的马车安静地驶出了碧落宫,穿过繁华喧阗的大街,从西门出了洛城。
      沿着官道向西,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滴翠农庄。

      农庄大致分为三块,畜牧、养花及植树,各区域相隔不远,大小有别,养花的那块地是最小的,但风景却最漂亮。

      庄主正好携着几位掌柜出来巡视,见到车辇停下,纷纷躬膝行礼。

      “滴翠农庄庄主刘致及各个掌柜,见过贵人。”

      帘子掀开,云霄一跃而下,站定在他们面前,饱含兴味地问:“贵人?从何而知?”

      他向来不喜欢排场,这次出行选了辆最普通的马车,一马双辕,前头坐着换了行头的禁卫军和朵芙,从哪儿看都是寻常的富裕人家。

      刘致又行了一礼,恭敬地答道:“从这马掌而知。”

      云霄低头一看,不禁拊掌而笑。

      市集上的马掌一般都是铁打而成,而他们的马掌是精钢做的,明摆着是皇室贡物。这庄主不仅眼尖,还答得很隐晦,他身后的掌柜个个茫然,显然不知内情,这让不想透露身份的云霄甚为满意。

      他稍稍侧过脸,禁卫军会意,上前说道:“庄主,听闻你这有风信子花圃,我家主人想游览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刘致笑道:“自然方便,只是前方泥土松软,车马不宜,可否请诸位移步前行?”

      云霄没说什么,转身从马车里抱出了聂灵风,初初只见厚实的白狐大麾把人包得严严实实,直到双脚落地抬起头来,农场的人都被这饱含异域风情的面孔惊了一跳。

      刘致反应最快,心里打了几个转就明白了,立刻垂首低眉地道:“贵人们请随在下来。”

      云霄颔首,揽着聂灵风走在前,禁卫军和朵芙亦步亦趋地跟着,机灵的小厮一溜烟儿牵走了马车,很快大门前就没了人影。

      农庄取名滴翠,倒也名副其实,酷寒深冬,庄子里居然绿意浓浓,难见枯藤老树,回廊的转角都放置了盆景,腊梅坼,山茶灼,露甲烈,水仙负冰,在一片素白中尤为出挑,看得人心里都亮堂了起来。

      经过牧场之时,不见牛羊只见栅栏,白雪在空荡荡的水槽半融半积,涓滴湿润着光秃秃的草地。

      朵芙奇怪地问:“庄主,牛羊都去了哪儿?”

      刘致指了指不远的山丘。

      朵芙瞪着眼珠子看了好久才发现,原来以为是积雪的山头,满满的竟都是小羊,只是动作很小,一时没看出来。

      某个掌柜道:“每天清晨,牧童都会赶着它们去山上,吃饱了,自会沿着山路下来,贵人若是在此用晚饭,兴许能见到它们。”

      聂灵风也向山上看去,只是片刻,又空洞地转回了头,云霄抚了抚她的脸,继续牵着她往前而行。身后众人虽对她这怪异的举动感到不解,却不敢随意表现出来,只低了头跟在后面,惟有刘致活跃着气氛。

      “呵呵,这山上的牛羊哪会有桌上的好看?不像那春花秋月,放在哪儿都是有韵味的。”

      “庄主这话说的极是,花圃还有多远?”朵芙笑嘻嘻地问。

      刘致一指前方,“穿过这条长廊就到了。”

      缓步而走,眼前豁然开朗,在见到美景的一瞬间,云霄已觉不枉此行。

      独立万槁中,冰胶雪垂垂,当其自英华,造物且霁威。

      雪融之时正是最冷,但若能埋身花海,颊边之风变得清香,碎雨露水变得甘甜,便胜过一切。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她冰冷的掌心渐渐有了温度。

      他轻扫袖袍,身后众人悉数退远,留下这一方净土,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慢慢地沿着花丛小路走入,一袭白衣的两人,逐渐溶入了白色的花海,浑然天成。

      羽帽被风吹开,云霄将她的乱发掖到耳后,弯腰折下一小朵风信子,斜插在鬓间轻轻摇曳,衬得肤如凝脂,流风回雪,恍若天仙。

      他颀长的身躯微微前倾,雪色长衫的下摆拢住了她的裙裾,诉说着旁若无人的亲密。

      “喜不喜欢?”

      她茫然,脑海中一片空白,却似这膝间的花儿,耀人眼犹不自知。

      “这些莫名其妙的执着,到底是哪儿来的呢……”他抵在她肩头自言自语,“明知你听不到,感受不到,我却一直固执地做着自认为你会喜欢的事。”

      他拉着她蹲下来,视线齐平,翻腾的白浪就像没了尽头,一层又一层,向远方延伸,散开的花瓣酿起一场花雨,落在衣襟,落在脸颊。

      “若说这世间还有能让你欣喜的事,莫过于一洗国仇家恨了吧,我不是不懂,我只是太自私,自私得只想与你相守,不想离开你。”

      他捧起她的手,拈开花瓣,抹去残留的冰晶,贴在自己的心脏处。

      “可这是我的罪孽,不该应在你身上,若你能好起来,哪怕万箭穿心,也是我的归宿。”

      轻叹一声,揽她入怀,再没有言语。

      若他此刻能拉开她一些就会看到,混沌佳人,神觉初醒,眼中升起了复仇之焰,熊熊燃烧,映红了整片花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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