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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   咦,这是哪儿?

      岳梦鸢坐起身,阳光从窗棂照进来,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暖意融融。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心下一凉,汲着鞋匆匆往外跑。推开房门,右拐下了楼梯,这才瞧见是座客栈,日头正好,楼下坐满了客人,她披着一头青丝,衣衫凌乱,不禁引人侧目。她全当不见,脚步颠踬地沿着小街一路穿梭,两旁的茶坊商肆渐次落在了身后,场景却越来越熟悉,直到转过拐角,豁然开朗。

      波光粼粼的河水,穿街绕巷,延绵不断没有尽头;轻舟荡漾,伴着软糯的女音,哼出一段细腻的歌谣;芳草迷醉,绿柳漫桥,乱蝉连鸣夏时到;云淡风清,心头一点浅碧,惹得人比花娇,空愁年华。

      好一番水色天光!这是她的江南哪……

      “鸢儿……”

      她急急地回过头,不远处的两道人影,惊得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几欲跌倒。

      “鸢儿,过些日子,我去你家提亲可好?”少年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

      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粉颊晕开了花。

      少年难掩激动之情,执起了她的双手,郑重地道:“你要记住,悠悠岁月,燕夕只愿有鸢儿相伴,荣华或寥落,不喜不悲,不离不弃。”

      少女露出明亮的笑容,答道:“是,我记下了,燕哥哥。”

      “不喜不悲,不离不弃……”岳梦鸢跌坐在地,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你骗人……骗人……”

      眼前的景象倏地变了,如同倾洒在宣纸上的墨汁,点点滴滴,逐渐晕染成一个黑白的世界,天色暗了,河流暗了,笑容也暗了。

      江南的七月,天空总是灰蒙蒙,下不完的绵绵细雨。少女被困在家,一颗心像被打湿的纸鸢,沉得飘不起来。

      “小姐!不好了!燕少爷要上京了!”

      少女慌得跳起来,伞都未支就冲进了雨里,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跌了几次,杏色罗裙上沾满了污泥与血渍,惨不忍睹。清风渡上,孤零零地泊着一条船,一个挺拔的少年立于岸边,静待渡江。

      “燕哥哥!等等我!”

      “鸢儿……”少年小心地扶住少女,眼里满是疼惜。

      “燕哥哥,我想同你一块儿上京。”少女紧紧攀住他的手臂。

      他别开脸,狠下心地推开她,“我不能带你去,鸢儿。”

      少女被推得一愣,“为什么?”

      少年背过身去,不让她瞧见眸中的伤痛,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家逢巨变,从今往后,燕夕心中除了仇恨再无其他,以前的事……我忘了,你也忘了罢。”

      少女踉跄着退了两步,不断地摇头,“不,你说谎,这不是真的……”

      “再见了,鸢儿。”少年决绝地踏上船,留下一道茕茕背影,落花流水,从此各西东。

      “别相信他……他在骗你……”岳梦鸢忽然泪流满面,双手捶打着无形的空气墙,声嘶力竭地大喊,“是你爹反悔了婚事……不是他负了你……别让他走……呜……”

      “鸢儿,你醒醒!”

      一阵剧烈的摇晃迫使她睁开了眼,弯弯的睫毛扑扇两下,视线逐渐清明,环顾四周,空空荡荡,桌上一灯如豆,昏黄地填满了整个房间,侧面投下的阴影不断扩大,直至覆上她的脸庞。

      “清醒了?”燕夕抵着床沿,眉间印痕重重。

      “嗯。”岳梦鸢淡淡地应了声,抱膝坐在床脚,心思还徘徊在方才的梦境之中。

      燕夕敛下眸光朝房门走去,“这里是郊外的农家,你好好休息。”

      “当初你是知晓的吧。”岳梦鸢忽然说,“我没有悔婚。”

      “……是,我知晓。”

      “你就是再如何痛恨我爹的势利,这些年鳏寡孤独的日子,也算上天对他的惩罚了吧。”

      燕夕默不作声地背对着她,身躯僵硬。

      “当年我留书出走,至今家一次未归,信一封未回,只要一想到你四处流浪遭人追杀,我就无法坦然地思念他。回不了家,找不到你,我就像一朵漂泊在北地的无根之花,每天睁开眼,永远都是白华万丈的雪原,总有希望,总也无望。纵使回忆巨大又如何?想的多了,便模糊了。”

      “如今找到我又能怎样,从前给不了你的,现在依然给不了。”燕夕语声平静地阐述着事实。

      “燕哥哥,你为何总是执着于此?”岳梦鸢心疼道,“你背负了太多,不愿拖累我,我自是明白的,可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总不能空手来见你,当年之事,我已查清泰半……”

      “岳梦鸢!”燕夕惊电般闪到跟前,用力捏住她的肩膀,厉声道,“你要跟便跟,我不计较,唯有当年之事,你立刻罢手切勿再提,否则,今日便是你我最后一面!”

      “好好好。”她答应得极爽快,神色狡黠,“那我们即刻上路吧。”

      燕夕冷哼:“你倒是打蛇随棍上,先发誓。”

      “发什么誓?”她装傻。

      燕夕扭头就走。

      “哎哎,我发我发,你别走。”她三指并立,不情不愿地说:“我发誓,今后不再插手陈年晦事,以免招惹灾祸,如有违背,百花千禽,亲手绣与将军夫人作嫁衣。”

      果然,燕夕听完最后几句,又拧起眉头。

      她犹自嘟囔着:“何时变得如此难缠……”

      他亦冷笑道:“我也不知你哪来的孪生姐妹,甚是刁钻鬼滑。”

      她只当没听到,径自上下拾掇着,顺手翻开一个袖珍药匣,掏出两粒乌黑的丸子往嘴里一塞,囫囵吞下。

      “走吧!”

      “你瞎吃些什么?到了下个镇子去找个大夫瞧瞧。”他瞪着她手里的匣子,一脸的不赞同。

      “哼,你可别小看这药匣,如果将军与三殿下真的掉下了悬崖,宫里十个御医也抵不上……”

      她忽然一顿,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四目相对,忧虑重重。沉默了半晌,他神情一肃,接过她的包裹,沉声道:“不会有事,我们上路吧。”

      “嗯。”

      她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门,正好迎上隔壁开门出来的大娘,见他们要走,惊声道:“公子,姑娘,雪下的正是大,你们这会子走很危险啊!不如在我家将就休息一晚,明早再走也不迟。”

      岳梦鸢笑了笑,满心的阴霾也让这温暖的话语驱走了些,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塞到大娘手中,细声道:“大娘,我们有急事耽搁不得,今晚多有打扰,这些还请你收下。”

      “不不不,这哪行?”大娘连连摇头推拒着,“本是小事,姑娘勿须客气。”

      然岳梦鸢却松了手,笑而不语地往外走,院门前的风雪中,燕夕已牵好马在等她。大娘急走两步,见追不上,扯开嗓子喊道:“姑娘,西北的山路常有贼匪,你们要小心哪!”

      行至马下,燕夕朝她伸出手,挺拔的身形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雪花,看不清他的眉眼,却被他的气息环绕,熟悉而温暖。一瞬间,她忽然醒悟,没有花树清风又有何关系?只要他还在,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岳梦鸢如此想着,颊边的微笑有如春日里的花儿,盛开不衰。

      她握住他的手,一跃上马,贴在他的背后,道:“走吧。”

      他默默给她系上大麾,动作自然娴熟,仿佛昨天刚做过同样的事。这样的认知酸酸涩涩地涌入心头,她双手一紧,圈住他的腰,耳旁风声忽起,身后的农家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马儿奔驰了许久,她才发现这并不是常走的路,不禁问道:“怎么走这里?”

      燕夕的声音淡淡地飘过来,“走之前恰好碰上苏郡的稽查使,说官道那边因大雪封山已堵塞多日,他们只好取道观棠,经柳县、湖安,走西定门进的天都城。”

      岳梦鸢不禁目瞪口呆,自小听老者说,麓山山脉延绵不绝,以掎角之势拱卫京郡十六城,便是北戎南蛮齐临城下,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小事,如今一见,却是有利也有弊,冬雪一来,可苦了南上的人们,绕了大半个京郡才回到京城。

      这么一算,他们若是走稽查使的老路,没有十天半月是到不了洛城的,那必然不行,只是现下……

      “现在走的是哪条路?”

      “西北琅峰。”

      岳梦鸢惊得快从马背上跳起来,“那边贼寇如豆,你是想交代在那吗?何况也无路可出啊!”

      燕夕依旧是波澜不兴地回着话:“我曾去过琅峰,机缘巧合之下,发现那里有处一线天,可供单人通过,到时弃了马,我领你过去,不会有事。”

      岳梦鸢有些无力,总觉得两人的重点有所偏差,喃喃地念着:“贼寇……朝廷剿了一万次的贼寇……”

      “你不是军医么,北戎都见了无数次,还怕这点匪类?”燕夕似笑非笑地回头瞅了她一眼。
      那不一样!岳梦鸢心里叫嚣着,嘴里却不说话了,因为她明白,眼下是唯一的路,牵挂着朋友的心情,会给她别样的勇气。

      察觉后头没了声音,燕夕微微弯起了嘴角,却又有些黯然。她说的对,她确实不再是五年前的小姑娘了,长大了,成熟了,勇敢了,不单单只会仰望他了。这样好的她,他更加不忍心把她牵扯进来,他的家恨情仇他自己来背,她值得更好的良人。

      岳梦鸢自是不知燕夕心里的弯弯绕绕,努力地回想着琅山贼寇的情报,但毕竟太久未回天都城,所知甚少,搜尽脑瓜也只得一些皮毛,索性懒得想了,埋着头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快要睡着了,燕夕忽然出声问道:“腰间还疼么?”

      “嗯?”她眨眨眼,清明了不少,“还有一点,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要活动一下。”

      岳梦鸢只当燕夕在跟她闲扯,轻轻嗯了一声就当回话了,继续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几秒之后感觉不对,忽然整个人弹起来叫道:“你说什么!”

      山谷一片寂静,小小的回声伴着雪声灌入耳朵,她却没时间发窘,惊弓之鸟般瞪着周围,头皮发麻——一群五大三粗的贼寇,已经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他们。

      燕夕心里暗笑,表面却严肃又正经,不卑不亢地道:“各位好汉,在下因有要事途径此地,打扰见谅,愿留下买路财,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话落,一个瘦削的男人从队伍里走出来,那人张着一对三角眼,身形佝偻,一手抚着胡须一手举着火把,绕着马边走边打量他们,猥琐的眼光在岳梦鸢身上打了几个转。

      岳梦鸢嫌恶地缩了缩身体,又把披风扯紧了些,只觉作呕。那男人也觉察到了,嘿嘿一笑,转过身大声道:“大哥,我认为万不可放此二人离开!如此干脆地留下钱财,必然有诈!”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被他叫做大哥的应该就是这帮贼寇的头儿,微胖的身材,生得一张国字脸,右半边一道狰狞的刀疤甚是吓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意味不明,却没有瘦子那么令人生厌。

      虽然瘦子不肯放他们走,可是老大也没发话,燕夕倒也不急,昂然无惧地回视着他的目光,两人心里各自盘算着什么,无人得知。

      此刻在岳梦鸢的心里,早已把瘦子撕碎了千万遍,恨不得喂他几颗药,毒哑了他那张肇事的嘴,只是燕夕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双方沉默良久,雪也不知何时停了,胖子的脸罩上一层薄翳,朦胧中嘴唇微微张合。

      “放他们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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