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南逢君》胭脂泪尽

2、一章

　　一章无边丝雨细如愁
　　傍晚时分，飘着细雨，竹巷里看着分外阴暗。
　　一道白色的身影撑着把油纸伞顺着路口拐进了竹巷里，并不看路，径直走到了一家老旧的店门口。
　　未见她抬手敲门，门便开了，屋里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明明灭灭。
　　将将提步走入店门，油灯未照到的角落里有一黑影缓缓显出身形。
　　宽大的袍子将他整个人遮了个严实，连眼睛都不曾露出。
　　只是那干枯如树枝的手却举着个小巧的物什，直直地捧到白衣人眼前。
　　白衣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三岁左右的女童，粉雕玉琢，眉目间隐约可见是个美人胚子。
　　伸手接过女童抱在怀里，白衣人对着黑影点点头。
　　“无忧在此谢过了，裘老。”
　　转身便要离去，被称作裘老的黑影却快步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无忧错开一步，躲开裘老的跪拜，叹了口气：“裘老，你这又是何必呢……”
　　裘老不作答只低着头，弓着背，声音沙哑地道：“求少宫主回转宫中。”
　　无忧沉默了半晌，抬脚越过裘老，一手抱着女童，一手撑着纸伞，转眼间消失在雨幕之中。
　　“裘老，十年之后来凌峰的百竹林，我还你一位宫主。”
　　膝间一股柔柔的力道将裘老托起，裘老怔怔地立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后低叹一声，转身回房，大袖一摆，门兀自关上了。
　　门外，竹巷里挂起了一盏盏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着无边丝雨，几处愁肠。
　　三天后，凌峰百竹林。
　　一座简单的屋舍座落于此，似乎是就地取的材，以竹为主，小楼通体碧绿，只得几间房，四人居住在内。
　　此时居住于此的四人全都聚集在东边的房间里，围着一张小榻上闭目躺着的女童。
　　“师姐，可以了。”小榻旁身着月色衣裙的女子收回搭在女童脉上的手冲着另一望着窗外的白衣女子点了点头。
　　“甚好。”这白衣女子正是三天前出现在竹巷的无忧，她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向来淡漠的脸上绽开一朵笑颜点头如是道。
　　“呵呵，师姐，这还真是个粉嫩的小姑娘啊。”黄色衣衫的女子巧笑倩兮，明眸皓齿，看起来甚是有着大家闺秀的模样，只可惜她做的事却不是如此。
　　她一脸鬼邃的笑容，伸出十根纤纤玉指作爪状袭向女童。
　　又一双手自绿色的大袖中伸出抓住她的手腕，轻描淡写地瞥她一眼：“无心，别闹。”女子顿了一下，抬眼扫了眼窗外，转头看向面色安然的无忧：“师姐，他们又来了。”
　　无忧还没有什么反应，被她抓着手腕的无心却不耐地叫了起来：“哈？他们还没死心么？无情，你放手，让我去好好教训他们！”说着还挣扎了起来，只可惜无情的臂力似乎不小，愣是没让她逃脱。
　　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榻边，伸手在女童身上点了两下，无忧依旧面色不变：“心儿，无碍的，他们没有恶意，药儿，你来稳住她，我要唤她醒来了。”前一句是对着无心，而后一句则是对着一直坐在榻边的月色衣裙的女子。
　　无药点点头，将女童扶了起来，让她盘腿而坐，背对着自己，一掌按在了她左边的肩胛骨下方，细心一看，却是正对着心脏之处。
　　无忧站在榻前，也是对着女童就是一掌，只是她却是对着女童的天灵盖而去，这一掌劈下去未收回，一直按着而女童的天灵盖也未因这一掌而支离破碎。
　　几个呼吸之间，女童的脸上渐渐有了变化，小小的五官皱到了一起，咬着牙苦苦支撑，似是痛苦万分。
　　血
　　红色
　　火海中
　　青衫飘逸
　　他转过了头
　　不要过来快走
　　心口有一点儿疼
　　白色的长剑正闪光
　　耳边撕心裂肺的喊叫
　　一滴暗红色的血泪从女童的左眼角流了下来，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流下，从脸上坠落，滴到了身上的白色里衣之上，瞬间晕开。
　　无忧眉头一皱，似有所感，低头一看，只见那女童睁开了双眼，流出了血泪的左眼内一片清明，右眼却是一片腥红之色，像是蒙了一层血雾。
　　无忧一惊，趁她神志尚未清醒，伸手一抚她的两色眸子，女童吃痛，闭上了眼，此时此刻，连忙化掌为拳，又伸出食指和中指，按在女童的右眼之上，然后又向着眉心的方向挪去，只是挪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无忧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刚刚为唤醒她已经是耗费了大半的功力了，现下又要为她除去戾气，实在是有心做无力使啊。
　　“心儿，情儿，快来助我一臂之力。”无忧一声轻唤，两人立马前来助阵，一人一边为无忧出力。
　　无忧赶忙一鼓作气将手挪到了眉心，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撤手，而无忧的手将将拿开，一颗鲜红如血的红痣出现在眉心之处，为女童稚嫩的面容平添几分妖冶。
　　无药此时也抽掌离开，女童也再次睁开了眼睛，两颗黝黑黝黑的眼珠子同样的清明。
　　“你们是谁？”女童张口了，语调平平，神色清冷，眼睛里只有古井般平淡的清明，并无其他，对于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眼前出现了四个不相识的人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只是她的眼底却划过一丝疑惑。
　　——明明前一刻还在那火海边，明明前一刻还刚刚被利箭穿心而过，明明前一刻还能听见东方惊恐万分的尖叫，明明前一刻还能看见那一袭青衫立在火海里的场景。
　　心尖，隐隐一痛。
　　“果然不记得了。”无忧挑了挑眉，伸手按在她的头顶，低下头直视她清寂的眸子：“我名无忧，姑娘，好久不见。”
　　“我不认识你。”女童的眼睛里依旧如一潭死水一般，没有一丝波澜。
　　无忧闻言也不恼，只是勾唇一笑：“那便从今日开始认识不就好了？”
　　“凭甚？”女童的语调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似是轻蔑，似是嘲讽。
　　“凭冥逸。”
　　女童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又迅速变回原样，抿了抿唇道：“好。”
　　聪明人之间讲话向来很省事，无忧的意思女童略一思量便可猜到。
　　重生这回事自己以前曾听东方和冥逸说起，只是自己从未信过罢了，可看看如今自己的手脚再联系到那些画面，事实摆在眼前，叫自己想不信都难。
　　当然，无忧绝非此意，她的话女童再清楚不过。
　　既然自己可以死而复生，那么，冥逸也可以。
　　冥逸，冥逸，冥逸，冥逸……想到那个火海中的一袭青衫，禁不住有些伤神。
　　女童不知她眼底所划过的情绪被无忧尽收眼中。
　　“凌狂莫……可好？”
　　女童转过头，疑惑地望着无忧。
　　“我说，以后你就叫凌狂莫，可好？”无忧伸手摸摸她的头。
　　女童一爪子拍下无忧的手，把脸撇向一边：“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