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辉月下绽放的火焰蔷薇（一）——百里月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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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蔷薇妖娆。星芒为痕，星雾为辉，如同蒙着面纱的少女静静地伫立。
在它的正下方是一座月白色，冰蓝符文顺着纹路缓缓流淌的高台。
百里碧萧立于高台之上，垂下手中的权杖。他睁开眼，表情既傲慢又冷漠。
衾阳连忙询问道：“如何了？”
“魔族已经驻扎在绿野泾川之外。”
“的确如此？”
“的确如此”
“我不得不采取一些特别的行动了”衾阳皱起了眉头，与其说是困惑，那张美丽的脸上痛苦的成分更多。
漫长的岁月并没有给他的脸上留下任何印记。黑色缎带绑住的银发，配着长摆的大披风，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他的美貌与霸气。
顶着这样的脸，即使不是王也能活得很好吧——就像他自己暗中圈养的那些漂亮小兽们。百里月啸心想。那真是令人期待的景象，有什么东西错了。现在他就要让它归为原位去。有的人称之为计谋，而有的人称之为宿命。
“我会封闭神族与魔族的通道，从地底包括天空。”衾阳道：“末日峡谷是首当其冲的对象，我会拉起一道巨大的屏障，与两侧的岩壁紧紧结合在一起，魔族永远无法通过。这并不困难，唯一困难的是昏月荒原，那里一马平川，横亘几乎半个神族边界的领地。无数古老的英灵场面在荒原内陆的森林里，唱着蛊惑人心的曲子。每当有曲子响起时，大多意味着进入者毫无痕迹的消失。要荡平和封锁那里，不会比与魔族正面交锋容易多少——”
他紧紧盯着百里月啸的眼睛，问：“也许你能帮助我。”
“是的，陛下”百里月啸一只手横在胸前，微微欠身。他并不卑躬屈膝，也并不洋洋自得。仿佛能做到这一点对他来说是普通寻常的事情一样。衾阳没有在那双宛若冰山般眼睛里看出任何情绪，他隐隐觉得自己只不过是看到了这座冰山露在外面的小小一块，而在深层的水下，还隐藏着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那是让他痴迷的一种强大。
他掀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百里氏果真是名不虚传。我知道，自从你来到我们神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神族的未来会繁荣昌盛。神族已经沉寂太久了，我已没有多少时间去等待。荡平昏月荒原需要多久，有什么需要我提供的吗？九大家族的骑兵以及王爵以下的皇族你都可以带走。”
“没有，陛下。如果您没有其余吩咐，我明日就将启程。不用给我军队，只要为我提供一支擅长长途跋涉的队伍就好。”
“你会的得到你想要的”衾阳道。他的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果百里月啸需要直属九大家族的军队，他会面临来自长老会的阻力。那些老头子们压根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紧急，他们只关心自己子孙的性命。签署王爵以下的调令是他能做到最大的努力，而现在他只需要和九大家族讨价还价就好了，封锁末日峡谷并不是危险的活计。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百里月啸的脸上。他在看他，而百里月啸却在看夜空悬停的蔷薇。
他不懂夜空的星象到底代表了什么，百里月啸为何又如此着迷。但是他是王，他注定为他服务，百里氏的价值不能脱离王而存在。
他放心大胆的打量他——象牙般的皮肤，淡漠的唇色。每一道线条都完美无缺，比神族最好的工匠制作的艺术品都要精致，令他忍不住想拿到手里把玩。
长睫低垂，纤毫毕现，掩盖了一望不可见地的眼波。
比辉月更耀眼，这就是百里氏的子孙。他娇俏可爱的爱宠们与之相比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污秽罢了，甚至连他本人，就得仰望他的光辉。
不能动。他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时候，他的存在将会带着他的帝国走向光辉的未来。而他的名字将会被传唱，与苍菊旗一起永生。这是无可匹及的幸运，是他衾阳的幸运。
花丛突然传来一声很小的响动，像被风吹过的枝叶击打的声音。
细微的声响立刻打断了衾阳的沉思，他几乎过激的大喊一声“谁”
长新花零散的坠在藤蔓之上，如同巧匠精心排布的精美发饰。没有任何动静，看起来毫无异常，似乎在诉说衾阳的大惊小怪。连百里月啸似乎也放弃了观星，注意力集中到这束花丛上来。
衾阳抓着披风的一边，向前走了几步。他锐利的目光直视枝叶层叠掩盖的地方，语调冰寒“何人竟敢擅闯星轨大殿，探听机密。还不快点现身，否则我将立刻杀了你”
他将精神力布满花丛两端，丝毫也没有轻敌。能在他和百里月啸的眼皮子底下潜伏这么久，必定意味着对方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对于不同的血脉气息，他有着极度敏锐的感知力。
花丛又静默了一会儿，随即起了更大的响声。那是树枝被踩断的声响，几步过后，边上探出个小人来。
她还没有花丛高，头发及臀。因为长短不齐不曾梳起来，简单的披散着。她低垂着头，小指头搅在一起，明显的畏惧着，颤抖着。
她是神族的小公主，篱落。
衾阳的怒火被翻倍点燃，为自己的过度紧张。这孩子高度精纯的血脉，竟然骗过了自己的眼睛。这是令他最无法忍受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呆在自己的住处，到处乱跑什么？躲在树后偷听，你知道什么是神族高贵的礼节吗？”
“对，对不起父君，我只是走错了——”
“闭嘴”衾阳脸色狠厉“这次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皇族与庶民同罪，你的母亲也不会庇护你，你给我滚进雷霆崖里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
雷霆崖是神族监狱般的存在，刑罚眼里。每隔一柱香的时间就会有雷霆坠落在每个洞中，这是非常严厉的惩罚。
小人不敢反对，只颤颤巍巍的说：“是，父君”
“能不能将公主交给我来处理”
衾阳诧异的看着他，不知何时，百里月啸已走到他的身边。打量着祭祀台下站着的孩子，语调依旧浅浅淡淡的。
他仔细一想，星轨大殿本就是他的地方。他想要自己处理也不足为奇，身为王应该懂得拉拢与尊重下属。就算被惩罚者是公主也是，小小的权力他应该让与他。
他遂笑道：“可以，大祭司请随意处置。但请留下这孩子的一条性命，我很难在王后那里交代——”
百里月啸点头。衾阳狠狠瞪了小孩子一眼，告辞。他还得赶回去和王后共进晚餐。百里月啸也没有挽留，只是象征性的行礼送别。
百里月啸走下月白色祭祀台，走到因为害怕一动不动的孩子身边。每一步，天上的星辰都在崩塌沦陷，像陷入了黑洞般消失，可是谁也没有注意。
篱落突然开口了“请处罚我吧，无论是什么样的处罚我都接受。如果我的性命能平息您的怒火我也愿意。”
她猛地抬头，眸子里带着惊人的倔强“请让我用性命偿还我的过错”
百里月啸站定，看见两道飞火似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羽从她的澄澈的瞳仁中划过。
倔强的神色凝结，变得茫然。
他可以在她的眼中看见他自己的倒影。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星辰组成的冰蓝蔷薇在燃烧崩塌，比更绚丽的烟火更夺目。
难得一见的景象，马上衾阳就会派人来询问。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小的孩子眼中的自己高贵若天神降临。
篱落几乎忘记了上一刻自己的绝望，听见自己的父亲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自己离开，她小小的心空落落的疼着。
她明白自己只是父君对他示好的工具。从出生起，她也只是父君对母亲示好的工具。只有在母亲在的场合，他才会用慈父般的眼神注视她，对她软言细语，会询问她的功课。
而母亲一旦离开，他就会懒得再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匆匆离去。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父亲和母亲女儿的承月能令父君抛却君王的威仪，喜笑颜开。
眼下蓦然一凉，她伸手一触，湿漉漉的，是她的泪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迷蒙的景象中，大祭司手持权杖，随意优雅的站立。如云似的墨发铺散肩头，些许垂落妖侧。
她能看见，星辰变了颜色，发出橘色温暖的光辉。星辰在崩塌，而蔷薇在凋零。
在他的身后是神圣的祭祀台，远处是银带似的灵歌河。叶流城坐落其间，建筑林立。有些隐没在了黑暗里，而有些由于晶石的点缀如同夜色的精灵。
灵歌河环抱着叶流城，零零散散的光芒一直延伸到大地远处，被隆起的山脉截断，那是苍原谷地的尽头，世代守卫叶流城的天然屏障。
他在这幅画中，美的惊心动魄。
百里碧萧蹲了下来，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孩子怎么突然哭了。
他替她拂去眼角的泪水，她漂亮的瞳仁洗净后干净的像昨日青空。
“祭祀大人，我不想死了。能不能不要死，我后悔了——”她的声音怯怯的。
他敛眉笑，脱去了高傲冰冷，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孩子气的单纯。
“不会让你死”他说。
“那就好，对不起，祭司大人。只要不死，别的惩罚什么都好”
他停止了笑意，道“我不会惩罚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赤裸的足上，细嫩的脚踝沾了泥土，也有被枝叶刮伤的痕迹。
她甚至还穿着睡衣。
他抱起她，衣襟被抓紧，又立刻放下，甚至讨好似的展平“对，对不起。”
他抱着她离开祭祀台，这里很高。古木参天，古老的建筑掩映其间，尖顶刺刀般划破天际，将星轨大殿与帝都纯白色的建筑分成两片天地。
“祭司大人，为什么不惩罚我？”
冰凉的夜色里，小孩子的声音清脆动听。
百里碧萧歪着头看她，问“我为什么要惩罚你？”
她较了真“我做错了事。母亲说，做错了事就要受罚。”
“我是大祭司，是星轨大殿的主人，惩不惩罚你我说了算。”
篱落听了莫名的欢喜，半天憋了句“祭祀大人，这样不好”
却不料又引起他的笑声，篱落低头不禁有些懊恼，在他面前，她总是说错话。
百里碧萧找到了一池清水。这里是他占星的场所之一，在梅墨谷中也有一处一模一样的存在。
他们在这里学习前人占星的奥秘，又将自己的经验保存其中。
他放下篱落，将她小小的脚浸入其中。他感觉手中的脚踝抽动了一下，又逐渐放松。于是他低头替她清理染上的泥土，细致又轻柔。
手中的触感是温热的，小孩子的一碰即碎的柔软。
“祭司大人，神息之国和魔渊之国的通道真的会被关闭吗？那魔族的商人是不是都不能来神界了？”
“你喜欢魔族的商人？”
“他们有最漂亮的晶石”篱落伸着小胳膊比划“魔族的晶石造的房子最漂亮了，自从有了晶石，叶流城晚上才有了光辉。母后说，魔王的寝殿是大陆上最美的建筑。”
“你想住在那里？”他随意接口道。
“不想，只有魔王魔后才能住在魔王的寝殿。魔族是神族的敌人，我不能嫁去魔族。”
说完，她显得有些可惜。百里碧萧没有回话，指尖抚上她腿上的伤口，破开的皮肉正缓缓地愈合。她偷偷观察百里碧萧，见他依旧低着头替她清理，吐了吐舌头。
“祭祀大人，封闭了神族和魔族的通道，是不是就不会有战争了？”
“有可能不会。除了封闭通道，还有其他手段需要实施。但，处理不好，也会爆发战争。”
“我们会胜利吗？”
百里碧萧抬头看她。
篱落见他看她许久，解释道：“如果我们赢了，我们就能继续从魔界购买晶石了。魔族打不过神族，就不会再发动战争，神魔两族就能和和平平的相处下去。”
她睁着小鹿般的眼睛期待着他的回答，眼中是信赖和坦然，和衾阳如出一辙。
百里碧萧伸手捋了捋她的刘海，濡湿了一片，语调温软“会的，我们会胜利。”
于是篱落安心的坐好，不再乱动，也不再乱问。
清冷的辉月下，和风带来长新花淡淡的清香。
似乎来自大祭司的衣襟上，又似乎来自远方。
为什么在半夜会出现在祭祀台？他没有问。谁在乎呢？
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火焰蔷薇已经绽放，而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那是他自少年起就一直在等待的宿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辉月下绽放的火焰蔷薇（一）——百里月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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