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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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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叙
屋外的草丛间不知名的虫吱啦吱啦地叫,离烟听着虫叫,便停下手中的绣活儿发呆。三个月了,她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兰陵放下书,轻轻地走到她身后:“你绣什么呢?怎么停下了?”
离烟站起来:“没绣什么,绣些花,绣好以后做什么再说。你怎么不读书了?”
兰陵拿起还没绣完的绣框,用手摸摸:“读累了,歇一会。你们汉女就是聪明,绣得像画的一样。”
离烟笑了起来:“我就不太会女红,这样粗鄙也像画的吗!我娘亲绣得最是好了,很多贵人都找她教呢!”说完脸色却沉了下来。
兰陵忙说:“你绣得好,但比不过我画的。我就照你这花样画给你看好不好?你来帮我研磨。”说完拉着离烟跑进书房,自己拿起笔就画,离烟呆呆地站着,完全沉浸在以前的回忆中,根本不碰那方小小的砚。
兰陵边画边催:“你研磨呀,墨盒里的墨不够的。”
“你怎么不问我以前的事?我父亲如何获罪,我如何得赦来此?”
兰陵停下笔:“你不想告诉我,我问你又有什么用。”
“哼,对,你问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不画了,灯太暗。”兰陵放下笔,往兰昕阁里走,“离烟,你今年多大了?我是丙子年生的,你呢?”
“奴婢也是丙子年生的。”
“那好巧。我是九月初三,你呢?”
“奴婢贱诞是十月初二。”
“哦,我反倒比你大些。”
“王爷——”
“什么?”
“奴婢想问问端英王爷是王爷的亲哥哥吗?”
“当然是,孤王一共有九个皇兄,四个皇弟,十三个姐妹。他们当然都是我的亲手足。”
“奴婢的意思是端英王和王爷都是玉妃娘娘亲生的骨肉吗?”
“是啊。母妃只有生我和六哥两个。六哥比我大两岁,武艺是我们兄弟中最好的。我很羡慕他呢!`可惜我身体不好,母妃不让我和六哥一起学武。”兰陵叫来小丫头脱去外衣,坐下来让离烟打理头发。离烟轻轻地梳着,眼睛却没看镜子,低着头发呆。
“离烟,你怎么了?怎么又不说话了?”
“哦,奴婢是在看王爷的头发。真黑,真顺,好象玉妃娘娘的一样。”
兰陵笑了笑:“六哥也说我像母妃。不过人家都说我和六哥很像,说若是我同六哥一样大,便是孪生的了。我倒不觉得,六哥武艺那样强,我怎么也及不上。他是一身英气,我是一身文弱,怎么能像孪生的呢!”
“人是能变的。”离烟停了停,“王爷刚才说娘娘不让王爷学武,是因为王爷体弱?我看王爷身体很好呀。娘娘是什么时候说的?”
“我三岁时。”
离烟一下子笑了起来:“那么小自然体弱了。现在你都这么大了,学武不会有事的。鲜卑族的王爷怎么能不会武功呢?你还是找六王爷学一点吧,否则将来您怎么争储君之位啊?”
兰陵抬起头:“你说的是,我知道了。离烟,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很美,好像母妃。你以后多笑给我看好吗?”
谁料离烟陡然变色,冷冷地说:“王爷,您该歇息了。奴婢告退。”
兰陵只好上床,两个小丫头刚要熄灯,兰陵突然支起身:“离烟!”离烟转过身。
“你能不能别走。孤王夜里可能要喝水的。三个月了,你都没为孤王守过一次夜。”
“王爷有侍寝的丫头,这些用不着奴婢做。”
兰陵不说话了,两个小丫头吓得要死,生怕兰陵会突然发火,尽管她们还没见他发过火。
“你问那么多六哥的事,你——六哥吗?”
“什么?”
“没什么。你明天还会像往常一样叫我起床吗?”
“奴婢当然会的。”
“那好。你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离烟刚要走出房门,突然一个小丫头急急地走进暖阁。兰陵看见了,皱了皱眉:“你慌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小丫头跪下哆嗦着说:“回王爷,玉妃娘娘差了公公传离烟姐姐。”她抬眼看了一下离烟,吞口气,又加了一句:“还来了几个侍卫,说是来押离烟姐姐的。”
“什么?!”兰陵一下从床上跳下来,“为什么?”
小丫死命摇头,急得像要哭出来了,“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兰陵看看离烟,她站着不置一词,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双脚站得也不似平常那么规整,急速的呼吸让她显得摇摇欲坠。兰陵看得出——她害怕。他走上两步,双手扶住她,眼睛看着她,但她的眼睛却在游移。
“告诉我,怎么回事?母妃不会这么晚还传人的。”
离烟咬着嘴角浅浅一笑:“你想知道就去问你的母妃和好哥哥啊。”
兰陵转过头呵斥道:“你们还不去备衣!”当时他的样子真像一个威严无比的王爷,不禁让身旁的小丫头有些吃惊。
他们一路急匆匆地赶到了月华宫,两个来押离烟的侍卫倒像是来给兰陵护驾的,一直乖乖地跟在后面。一进去,就看见奴婢们一个都没有,空空的殿堂上只坐着玉妃和端英王。
玉妃看见兰陵,吃了一惊:“瑞儿,你怎么也来了?”
“孩儿不知母亲深夜传召,是否有何要事,不放心所以前来看看。”
“其实没什么,我不过想找离烟说说话。这样晚了,你回去睡吧。”
“不,母亲传召得这样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离烟怎么了?她什么地方触怒母亲了吗?”
“瑞!这里没你的事,你快回去!”元徵站起来呵斥道。
兰陵吃惊地看着元徵,他不明白哥哥干吗突然这么凶。
“王爷,您回去睡吧,离烟不会怎样的。”离烟凄清地说,可眼里却是难以言传的不舍,像是生离死别一样,看了让人心碎。
玉妃站起来:“离烟,你跟我进来,我就和你说几句话。”而后,对元徵和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说道:“你们就在这儿等呵!唉,我能把她怎样呢?”
离烟满怀感激地看了兰陵一眼,跟着玉妃进了暖阁。
兰陵对元徵发呆:“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事,你以后不要和离烟太亲近,记住啊!”
“为什么?你们好象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到底怎么了?我知道离烟是罪臣之女,可她现在不已经是宫女了吗?母妃难道会像父皇那样恨罪臣,会……”兰陵不敢再往下想。几个月前的那次秋季行刑,他再也不愿想起那次心惊胆寒的景象,也许对罪臣的同情就是由那次行刑开始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里,如同烧红的烙铁吱吱地烙入那些罪臣的肌肉和骨骼,彻骨的痛,永远不会消失。
“瑞,别吓自己了。母妃只不过是关心你的起居,所以叫来你的贴身侍婢问一问罢了,你搬出月华宫自己另住,母亲当然不太放心啊!”元徵拍拍弟弟的手。
“那为什么要半夜传唤呢?明天问这些也不迟啊。”
“母妃那么关爱你,自然片刻都不能等,你还小,不会明白一个母亲对爱子的关怀是不能耽误片刻的。”
兰陵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哥哥的话都是敷衍他的,问起居又何必要侍卫来押,哥哥又何必为一个宫女呵斥自己,而且母妃又何必要深夜传召。
正在此时,离烟走了出来,脸上是以往的冰霜,冷冷地瞥了一眼元徵,低着头说道:“玉妃娘娘已经安歇了,娘娘让奴婢也服侍王爷回宫安歇。王爷,回去吧。”
兰陵还没待她说完,就急急地抓住她的手:“母妃叫你到底有什么事?”
离烟抬眼看了看元徵:“徵王爷知道吗?娘娘并未与贱婢说什么啊。如果不是王爷,贱婢只怕也不会被娘娘传召。你说是不是,徵王爷?!”
兰陵吃惊地看着离烟紧盯着元徵的一双怒目和元徵平静的面庞,更吃惊的是离烟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吐出来的,以至说完时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兰陵突然感到,离烟似乎很恨自己的哥哥,那么她会不会牵连地恨自己?难道这是母妃深夜传唤的原因?可为什么呢?离烟为什么要恨哥哥呢?猛然间,兰陵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难道离烟的父亲是自己的哥哥惩办的!离烟不幸的一切根源竟都源自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