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传]帝释天重生记》无**脸

1、 重生

　　弥留之际，帝释天竭力睁大双眼，遥遥望向天际的另一端，沙漠荒原上，已为废墟的古老的善见城----在他的苍银色瞳孔里，断壁残垣骤然复原，绿箩攀爬倒退，七宝神像露出真颜，菩提香风再起，水中的阿修罗城如含苞待放的半支碧莲，脉络间有露珠剔透，光华灿烂流淌，那是金眼尖眸的阿修罗王自长廊一线远远走过。

　　“你想要什么？”谁的声音乘着风在耳畔萦绕？

　　这是让灵魂都忍不住战栗飘忽的询问。

　　舌尖咸苦，尝到血腥。帝释天竭力动了动唇---“我再不想要失去。我的王。失去你，独活了三千年，连痛苦都变得麻木了。”

　　喃喃低语，萦绕着战神，帝释天平静说完，逐渐褪去身影，再无气息。

　　三千年的时光后，在天界吟游诗人咏唱的歌声中，帝释天变成了能对抗破坏神扭转天命的一代雄主，更为天界带来了一位仁慈宽容的新天帝----时间果然无所不能，能将沧海变为桑田，顽石磨为细沙，从前将先帝的头颅，高高悬挂在忉利天上的“谋反人”最终也功成名就为“最英武伟大的君主”，受到神族人类的顶礼膜拜，成为永恒的传奇。

　　只是帝释天丝毫也不在意这些。他充耳不闻三十三重天传来的丧钟，灵魂追逐着自己生前种种浮光掠影，半生暴戾踏尽白骨山，一世孤寂干涸心头血，活着太难，太难。他终于倦极，卧于六道轮回图外，沉沉昏昏，犹记得胸中执念一点，如幽冥鬼火，闪烁不熄灭。

　　又不知过了多久，帝释天最先听到的，是古老的祭典颂歌声----先于苍天，先于大地，先于诸天，先于非天。

　　生命的元气，如涓涓细流伴随着歌声流淌在体内。只是片刻后，鼻端血腥稠浓，恶臭和滑腻充盈着天地。

　　帝释天起初以为，自己置身地狱道。

　　他睁眼的一瞬间，血水飞溅，染红视野一片。目之所触，确为炼狱。血肉横飞，肢体不全。狰狞魔物嗜血咆哮，争相撕扯着活物，将惨叫的半截身体叼在口中。

　　“叮当”一声，盾牌自断肢手中掉落，帝释天皱眉，看到自己手里竟然也握着长剑。

　　地狱道？

　　火光电石间，一头异兽已经蹿到了他身前，獠牙锋利----

　　帝释天下意识地地悍然攻击！雷霆霹雳过，剑尖却燃起熊熊金黄烈焰，骤然爆裂！！

　　这是----

　　地平线上，只见一道刺眼光圈漾开。红莲雷炎所过之处，再无一丝活物。站在圈中的帝释天毫发无损，带着迷梦初醒的神色，静静伫立良久。

　　连无拘无束的风，都不敢撩拨他的银色发丝。

　　终于，帝释天低头，打量自己的手臂。强悍，坚韧，肌理纠实。这分明，是曾经年轻时的身体。

　　远处的山，分明是伊沙陀。

　　他捏拳，再看身上穿着的粗陋皮甲，恍惚确属于一个加入边境驻军，野心勃勃的小子。

　　我这是，重回了从前？

　　帝释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忽然抬头向天际地平线外望去，当然徒劳，哪怕善见城高一由旬半，也不可能在这偏僻荒芜的边境看见。

　　阿修罗王。我的王。

　　三千年始终执念的那个名字，在帝释天口中滑了一圈后又咽回心中，再三咀嚼。他不是震动，也不是狂喜----帝释天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对阿修罗王的爱，只是疲惫和平静很快如潮水席卷，让他想起自己其实已经很老了。

　　太久的时间，连痛苦都变得麻木。三百年时，自己还能对着别人说出“失去了心爱人的世界，活着实在太痛苦。”三千年后，连吐露什么都成了残念余灰。

　　阿修罗王，只需想起这个名字，依旧能让麻木的心底涌起战栗，但----帝释天摇摇头，按捺枯木上，意图勃发的嫩芽。

　　他镇定甚至是漠然地接受了自己重生，帝释天孑然一人离开了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战场的焦土之地。他也无意如前生一样再留在军营里满怀野心地向上攀爬，就让无名小卒帝释天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边境战争里吧。

　　路过清澈的潭水旁，帝释天看到了水中的倒影，银发男子年轻强健，可眼睛再也不是像狼一般锐利，更像千年沉寒的冰，不带分毫情绪----帝释天伸手摸了摸额间。

　　再也没有了堕天印记，还觉得有一丝怪异。

　　帝释天想起白天挥出的那一剑，红莲焰火是阿修罗族之力，前生他吃下了阿修罗王才得到的力量，为什么依旧存在？

　　寻求证明般，帝释天再一次轻易自掌中燃起了幻力火焰----纯粹干净的金色，在暗夜中熠熠跃动，就像是那人的眼睛又在对面凝望自己。

　　帝释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握拳，熄灭了焰火。

　　十天之后，有关东方军一个小队在魔族出没的森林里，神秘失去所有踪迹的报告，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东方将军持国天新婚归来，兴冲冲迈进积压了太多文书的政务内厅时，看到在案后坐着的人，吃了一惊。

　　男子的黑发在阳光下闪着一圈光华，尖耳微露分外白皙，低头敛目正专注地阅读。因有这个人的存在，原本枯燥的书房竟然变得如同一幅庄严美丽的画卷。

　　贵族的教养让持国天很快恢复如常，对着守护斗神行礼，“阿修罗王。”

　　阿修罗王也回了一个礼仪极其完美的温和微笑，站起身来简单道，“持国天。”

　　一番简短地寒暄后，持国天对于刚刚这位大人在阅读的内容产生了好奇心，拿起那份文件扫了几眼：

　　----毕波罗树海边界，突然出现了一个方圆数里的毁灭地带，除了焦土什么都没有。据边境目睹了异象的人类说是雷霆霹雳带来的天魔劫火。
　　----同时一队士兵也离奇失去踪迹，当地的队长认为他们是遭遇了魔族全军覆没，坚持要求给予他们的家人一笔抚恤金，因此和长官起了冲突。

　　这时阿修罗王平静说道，“请派人再去仔细搜索一番。士兵们遭遇了魔族，也不该连一片甲胄都不剩下。”顿了顿，又道，“或许，我们的士兵就像树木岩石一样都变成了焦土。一切都和当天的异变有关。到底发生了什么？”

　　持国天无法回答。他看到阿修罗王微微蹙起了剑眉，似乎在思索一件困惑的事情，但短短一瞬，他又恢复了宁静从容，波澜不惊，优雅地用天生贵族的仪态言语向他表示告辞。

　　俯首恭敬目送高挑的背影消失在琉璃廊外，持国天不自觉地大大呼出一口气----面对着守护斗神，无论青年王的神色言谈如何温和，他始终都摆脱不了内心深处的小心翼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