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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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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是激流/是山里的小河/在崎岖的路上/在岩石上经过/
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
我愿意是荒林/在河流的两岸 /面对一阵阵狂风/勇敢地作战
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鸟/在我的稠密的树枝间作客鸣叫……”
迷迷蒙蒙中听到有人在念诗。
她在梦里看到广阔无垠的山野,高大稀疏的山毛榉抖落一身明媚阳光,葱郁草丛中蓝色的风铃花盛开如幻境,溪流潺潺在山涧里嬉戏,远渡重洋而来的鸟儿立在枝桠间,对着满树金灿灿的叶子欢快鸣叫。她的心就在那般张扬肆意的天地间释放成穿越山野的风,从鸟儿自由的翅膀上落下,随着那若隐若现的吟诗掠过枝梢,抚摸过花儿娇嫩的花蕊,在水面点过涟漪,轻飘飘地游离在这梦幻之地。
“我愿意是废墟/在峻峭的山崖/这静默的毁灭/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是青青的长春藤/沿着我荒凉的额头 /亲密地攀援而上
我愿意是草屋/在深深的山谷底/草屋的顶上/ 饱受着风雨的打击……”
低低的笑声。语调优雅而宛转,尾音会微微拖长,像是风琴停顿间迤逦的余韵,每一个乐声都是一场梦:“只要我的爱人啊 /是可爱的火焰/在我的炉子里/愉快地缓缓闪现……”
她慢慢睁开眼睛,夕阳的暖光在枕畔跳舞,要过了很久才能从那般极尽美好的梦境中走出心神,她在枕头上微微一蹭,然后那带着金辉的霞彩就那么跳入她眼睛,笑意如水墨晕染。
他蹲在床头,单手扶着下巴,俊美的脸靠近她的枕畔,偏着脑袋给她念诗。窗帘拉得很开,铺天盖地的霞光正落到床上,将木制构造的屋子映照得十分通透,他的白衬衣融在这样温暖的光色中,就像被光环笼罩,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见她醒了,深蓝的眼瞳就泛起柔软的波浪,伸出手微微抚摸了一下她散在枕上的发,笑着把剩下的诗句慢吞吞念完:“我愿意是云朵/是灰色的破旗/在广漠的空中/懒懒地飘来荡去……只要我的爱人/是珊瑚似的夕阳/ 傍着我苍白的脸/显出鲜艳的辉煌……”
然后迹部景吾低头,在妻子额上落下轻轻一吻。“日安。”这个华美到极致的男人说道。
“已经黄昏了呀……”她眉眼弯弯小声嘟囔道,然后伸出手臂,软软环住这个人的脖颈,“景吾,我做了一个梦。”
他挨上床沿,俯身亲吻她的脸,呼吸交融,听到香轻细的声音:“好美的梦……你也是我梦的一部分呀。”
于是那瞬间心就像饱满到极致的浆果,不用触碰便爆裂开,馥郁至极的甜香弥漫在胸腔里,叫奔腾的血液也染上甘甜,哎呀,怎么会那么美呢。
*
身体软软的不想动弹。
迹部景吾干脆利落把妻子用绒毯裹得紧紧的,一把抱起来,带到窗边看夕阳。
你能想象到这世上会有一种霞彩兼容了温柔与冷冽吗?
那是种极为明媚的暖光,柔软的金红蕴澄着翻滚的云浪,海被染成了燃烧的火光,就像是海平面下有千千万万的红鲤搅动海水泛起了鳞光。然而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参差不齐,那是一种古老而沉静的姿态,仿佛并不因横生抑或突兀的山峰感到丝毫愧疚,跳跃的霞光丝毫不能撼动这巍然挺立的峰峦,动与静的结合甚至带点隐约的不着边际。
脚下是海,身侧也是海,码头漂浮的小型游艇洁白的面反射着夕光,有海鸥在空中掠过自由散漫的影,不远处零零散散的渔人小屋同样也落在海上,就像砖红色的星子般静谧耀眼。
现在已经是秋季,离数月前初夏所见极富盛名的极昼子夜,已过了好久。然而此刻绝美的风光与充满野性的自然又何尝不曾体现造物主的神奇。看过了再多次也依然不会厌倦呢。
碧香笑着低头亲吻了下身下人的头发。她坐在他的臂弯上,手搭着他的肩,就像很多年前,他抱着她看那场刻骨铭心的焰火。
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在自己手臂上,这么轻,这么沉。
这一年来一起走过很多地方,他好像终于明白她会钟情于海岛的原因。这些遥远的海上精灵,割裂在大陆之外,却受到了海洋不遗余力的保护,既承袭着古欧洲的文明气息,又保持有原始的独特风韵,独孤却并不落寞,自由且肆意至极。
他恋若生命的的女孩把自己在开满蔷薇花的院落里锁了那么多年,可香的心底啊,一直有一整个自由绚烂的世界。
待碧香换完衣服,两人携手下去,夜色已降。扬帆出海打渔的游人都回来了,灯火通明,码头的石台上面堆满了鱼货,游人一边处理鱼一边开开心心地交换彼此的收获,而另一侧的木桌旁,已经开始了现场的烹饪。
热情健谈的旅馆老板大声招呼他们前去参加烧烤。愉快加入。
这一带的旅馆中有不少的长住户,一见到罗弗敦群岛便再难挪动脚步,还有不少的游人,也非首次来此,每年都要特地抽出一定的时间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并不为观揽,而是尽情享受这里安静自由又热闹肆意的氛围。
婚礼之后这场漫长的假期里他们走的地方并不多,因为心血来潮往往一停便数月。但要真论起跨越的线路,大约也就是大半个欧洲了。
罗弗敦群岛如海上一条独立的链子般相连。晴天时驾车出游,常遇惊喜,每个数十公里就是一番新景象,有花海,有湖泊,有鸟类的栖息地,还有的岛屿,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的小镇,细碎如星子,只需开上三分钟,便能将整个小镇都游览完。偶尔与人一同出海。垂钓捕鱼,又或是观赏风景,都是一件极有乐趣的事。这片天地有太多叫人喜欢的地方了。
客人们沸沸腾腾在旅馆外燃起了篝火,老板忙不迭跳进屋里抱出了小提琴,伸手开始拉琴,他的妻子笑眯眯坐在那里,却是张口就随着乐声唱起了熟悉的歌曲。那是当地的民谣,一首讲述渔人生活的叙事民谣,自由而抒情,粗犷又温柔。
人们蹦蹦跳跳开始群魔乱舞,碧香犯懒,迹部景吾索性把她抱起来,叫她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脖颈,抱着她慢慢旋转。
火光与灯影在彼此脸上跳跃,所有人都在欢笑,她眉眼弯弯,仰起头吻在了他的唇上。
有多欢喜呢?满心……都盛放了烟花吧。
*
早上的梦里飘进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
这些日子住下来,早已能伴着海浪拍打礁石的水花声与海鸥的鸣叫入眠。岛上倒是有网络,信号也可以,但处在这样原始自然的天地间,就像是与世隔绝般,满门心思都沉醉其中还恐这份美丽不待人,怎还有闲意纠结外面的纷纷扰扰。
最初半年时,迹部景吾这甩手掌柜走得还很叫人惶恐。本来以为一月俩月也是应该的,一个季度也许稍微长了些却也能接受,然而……谁能想到他这出去感觉着就不想再回来了!
他像是铁定了心坑自己老爹一把的。一出门就真再没理过工作。手机关机,人踪不定,就跟从人间蒸发掉一般。泷开始还能带着,但是财团实在太大,某些大方向方面的事他也摸不准,更不用提裁断。
被强绊在财团的迹部老总裁脸都黑了大半年。越发觉得这是儿子的报复。这些年来他与夫人已经常驻欧洲,国内的所有事务都被他转交给了儿子,他也不会去过问。迹部景吾从来不是会毕恭毕敬顺着他划下的道道往下走的性子,他早有预料,可是要在亲自坐镇之后,才能到儿子把家里的产业扩张到了何等广阔的领域。
想起夫人在他耳边一直念叨的那些,儿子这些年过得跟行尸走肉似的,碰到儿媳妇了才总算看起来有些活人的样,这么一想也莫名有点心酸……可这不代表他不生气。
事实上他都快气炸了。他并不是已经退休,欧洲那边的事务也缺不了他,一个人扛起两份工,却连夫人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他憋屈得可狠。
碧香是听到铃声,才恍惚想起前几天收拾衣服,顺手给行李箱底压着的手机挨个儿充了个电的,待机时间真长啊,都有一个礼拜了吧,竟还有电……
铃声没一会儿就消失了。实在太累,思绪一个错落又沉进了梦乡。
她再醒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窗外的天雾蒙蒙的,正在下雨。北极圈北已经步入下半年,漫长的白昼已经转为逐渐爬升的黑夜,带雾带雨的日子也多了一些。
她还困着,也完全能适应海鸥与雨的声音,可背后细细密密的吻已经磨得她压根睡不下去。缩了缩脖子,把脑袋往松软的枕头下埋了下,环在腰间的手已经准确捉住她的左手,十指交叉,然后身后的人就整个儿挨了过来,温软的呼吸轻轻打在她的脖颈上。
装死。然后温热的唇游离到肩头,小心翼翼的碰触,她倏地转过身,又羞又恼地看过去,对方顺势将她整个人都揽在怀中,拨开柔软细腻的头发吻在她的额上,眼睛里全是笑意。
“日安,香。”
碧香趴在他的胸口,想鼓起脸可是又绷不住,慢慢笑出来,脑袋埋回去:“日安。”
屋里极静,思绪却像浸沉在一汪海蓝的水藻般迷迷澄澄,连海鸥的叫声都显得那般遥远。身体暖洋洋的,她听着他徐缓而有力的心跳,已经没有睡意,却仍觉得好像酒醉一般,再想不起其余的一切,胸膛的某个角落也就慢慢膨胀起来,一点点开出了花。
天气不好,不适宜出海,有兴致的房客去岛上租了小汽车游玩,剩下的懒得动弹,一个个端着盘子窝在雨棚下看新厨师烤鱼排。
新厨师是个来自法国的房客,初夏时来的小岛,旅费告急还不肯回返,所以目前正靠一手好厨艺卖身抵房租,今天旅馆的午餐也是他做的,除了香脆可口的剪鱼之外,新鲜的奶酪与香肠可丽饼也很值得称道。
迹部景吾抱着伞本想跟碧香出去走走,还被出得门就被拉住。房客们七嘴八舌试图说服这对小夫妻留在旅馆参加鱼排派对。碧香偏头一眼望见雨棚下架在火堆上的大锅,以及石台上排排好本该丢掉的鱼头,就笑开了。
欧洲国家不吃鱼头,也很少有人能去尝试这种食材的鲜美,她在这里住久了,偶尔也会亲自到厨房走走。总有老饕喜欢美食窝在厨房,一来二去来自东方的处理鱼的独特手法就被传得神乎其技。难得大家捧场,既无所事事炖个鱼汤也无碍。
迹部景吾没把伞放回去,厨房里的食材跟调料不全,他去趟岛上的超市。
碧香眉眼弯弯站在料理台前冲他摆摆手告别,迹部景吾也回以一笑,转身走进雨里,并不因湿漉漉的天地与凉意满满的海风而增添一丝阴霾。
因为我的整个世界就只有你啊。
你一皱眉,我整个世界才会阴云密布。
*
冬季来临的时候,他们离开了挪威,前往地中海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