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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积雪凝苍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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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香浓花枝俏,清骨素容,未肯十分红。
傍晚入夜时分,容杳从宫中回来,手中拿着一个木色点翠的锦盒,唇角不自知地勾着,像是遇到了极大的喜事,脚步轻快地去往了琼花阁。
路上遇到闻讯而来的双珠,她一路跟着容杳,将今日晋兰来府上拜访的事悉数告之。待她说到“王妃给两人道了声恭喜”时,容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双珠后言到“王妃就问了问晋兰这门亲事是不是王上的主意”,容杳停住了步伐。
“她猜出是孤一手促成这门亲事了?”他低声喃喃了一句,“那她可有说什么?”
双珠低了头答道:“王妃只是担忧这样贸贸然将两人凑在一起,会让殷晋两家生了嫌隙,对主子不利。”
容杳沉沉笑出了声。霍长夙一直在给他惊喜,从来都未变过。
待到两人去琼花阁的时候,长夙正在灯下仔细端详着嫁衣上灼灼绽放的牡丹花,眼眸轻轻眯着,浅笑盈盈。
“夙夙。”容杳轻声唤了一下她的名字。长夙闻声抬头时,容杳已经走到了眼前,他沿桌坐下,亦凑过头去看她手上的嫁衣。
长夙将嫁衣敛在了怀里,说:“不许看。”
容杳勾了唇,将锦盒搁在桌上,看着她说:“早晚都要看到的,你害羞什么?”
长夙不理他,看了看锦盒,问道:“这是什么?”
容杳又将锦盒扣在手下,颇为神秘地摇头说:“夙夙不让孤看,孤也不让你看。”长夙侧首,极坏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就要去抢。哪知容杳早就料到她会有这番举动,迅速将锦盒藏在身后,让长夙扑了个空。
长夙哪肯放弃?手往容杳身后抓去,本以为容杳会躲,但他反而迎了上来,扑过来的长夙正好撞进容杳的怀里。
容杳笑着单手将她揽到怀中,不顾她轻微的挣扎,笑说:“怎么,夙夙还是这般迫不及待呀?”
长夙脸猛地烧了起来,红得如明艳的晚霞。双珠抿住了笑,很识相地悄悄退了出去。
长夙知容杳话中所指。
昨晚她在他的掌控下毫无反抗之力,任由他几近饥渴而疯狂亲吻着,颤抖的意识被这样的侵略击溃涣散,她就像在沉浮江流之中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抓住了他胸前微微敞露的衣襟。
她不愿就这样被容杳掌控,终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亲上了他的额头。
而后她听见容杳伏在她耳边的说:“夙夙,纵然你再迫不及待,也不能这样引诱孤啊…”
想到这里,长夙羞恼地将容杳推开,将滑到膝上的嫁衣抱回了怀里,说:“不给看便罢了。”
“你便笃定孤会投降了是不是?”容杳作头疼状抚了抚额头,颇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长夙笑意满满地眨了眨眼,冲容杳伸出了手。容杳将锦盒交到她的手上,跟个小孩子讨赏似的:“你瞧瞧,看喜不喜欢。”
锦盒里躺着一对玲珑剔透的紫罗玉镯,圆润而饱满,若是单单一个倒没有什么稀奇,好就好在这是一对鸳鸯镯。
“带不上。”长夙知道这对玉镯价值连/城,合上锦盒又推到了容杳面前,说,“东西好,不适合我。你以前送过我一对耳环,而后还有一个簪子,我藏在怀里给弄丢了。还有个玛瑙镯子,碎在了沙场上。这个也保不住。”
“夙夙…”容杳一脸哀怨,“你非得惹孤生气才肯罢休的?”
“这是事实。”
“以后你不再拿剑,不再上沙场,这对镯子你带着正好。孤送的东西,你怎能不收?”容杳将锦盒打开,将两只镯子双双套在她的手腕上。
长夙蹙眉,细细抚摸着凉如霜的紫玉镯。
便在此时,双珠从门外进来,脸色有些凝重,低声说:“晋公子来了,说是有急事与主子相商。”
容杳不动声色,握了握长夙的手,说:“孤一会儿再来陪你。”起身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方才离去。
长夙的眉依旧未展开,看着容杳远去的身影,心下生了疑惑。天色已晚,若非是十分要紧的事,晋彦不会连夜而来。
双珠的脸色也不好,神思恍惚地跟在容杳身后,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事情。
入夜的寒风似刀,烈而厉,呜呜咽咽穿堂而去,清冷如雪的月光仿佛在地上凝成了彻骨的冰。
亭廊处,黑衣孤影,正是晋彦。黑如夜的双眸充满了阴鸷,手中的寒剑还未收鞘,卷着杀气,比这月色都要冷。
见容杳从亭廊尽头走近了,他将剑收回了鞘,说:“伯牙子不见了。”
容杳手指骤然收紧,纵然不见他的面容上有半分怒气,但却让人觉得此刻他是何等的冷峻。他从未在众人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久历修罗场才能练就出来的锋芒和戾气,单单触到他的眸子,便已万木冰霜。
晋彦不禁直了直身子,这是七年前的容杳,那个曾叫山川变色四海横流的容将军容半寒。
月寒风恶,池台冰瑶结。静默良久,容杳问:“其他人呢?”
晋彦低下了头,道来:“贺颜一直没有消息,方才生和伯牙子不明所踪,单明顺着沈赐的这条线去查了,他…”
晋彦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双珠,迟道:“刚刚沈赐将一根手指送到了我的府上,他说…如果王妃不肯出面,他就一天送一根手指过来。”
双珠捂住了嘴,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晋彦的话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在她心中翻绞,疼得彻骨。
“查到他的落脚点了吗?”容杳问。
晋彦回答:“来见我的人是陆无归。”话及此,他变成称呼:“就是尹商。他说沈赐就在品香楼恭候大驾。”
沈赐没有让尹商亲自来凤泽王府,反而让他去了晋府。沈赐料到他会将此事瞒着长夙,一旦尹商来凤泽王府,长夙定会知道。沈赐这是在逼他,逼他亲自将霍长夙送到他手上。
怎么可能?
双珠止不住的眼泪扑簌而下,“那单明他还好吗?”
晋彦只能模棱两可地说:“尚无性命之忧。”
“他们不会有事。”容杳转过身去,看了看琼花阁的方向。这院内枯枝纵横,满目萧然,不复春光。容杳静静地开口:“明日孤去品香楼见他。”
双珠和晋彦两人都惊了一下。晋彦拱手道:“不行。这不正如了沈赐的意吗?太危险了。”
容杳不以为然:“沈赐并非想让孤死不然茯苓山一战,他不会白白让孤捡一个战功,助孤重回平阳。他想让孤万劫不复,怎会轻易让孤死掉呢?”
双珠眸子通红,咬着牙说:“我也要去。”
“孤自己一个人去。你留在王妃身边,不要让她看出端倪。”容杳拂了拂手,提及长夙,他的声音又轻了几分,“不要让她知道,否则,凤泽王府留不住她。”
双珠几欲再辩,但想到霍长夙,她便不再多言。伯牙子和方才生皆是霍长夙的恩师,贺颜是她的七叔,单明一干人又对她有相护之恩,沈赐现在手中拿捏着的筹码足以让长夙失去所有的理智。
一日见不到霍长夙,那些人便能多活一日。双珠知道,这不是一时冲动便能解决的事。
又有细雪悄然而落,密而急,不消片刻,地上就积了一层薄薄如尘的白,犹如秋风催落一地的梨花,千枝万枝雪满衣。
清月照,积雪凝苍翠。孟松劲,凄风压长梅。
风呜咽,掩匆匆飞影。雪无痕,那隐在黑暗中的是一双眸,有雾薄孤山的冷,脸色已是奇白。清绝了此刻飞雪的人,除了霍长夙,便没有别人了。
清颜紫袍,未曾见过他说话是这样的冷酷,“不要让她离开这里半步。”
双珠颔首,“属下明白。”
暗处,长夙慢慢拢起手指,骨节与雪一般白,指甲嵌入了手心,泛起一阵微痛。她屏着呼吸,待胡雪乍舞四面风之时,缓缓没于黑暗之中。
容杳道:“回去吧,尹商来晋府找你,孤怕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万事小心。”
晋彦领命。
待容杳回到琼花阁的时候,长夙已经睡下,特意为他留了外头的位置。阁子内燃着炭火,整个屋里都暖暖的,有红烛跳动摇曳,静得能听见阁外的落雪。
容杳轻手轻脚地褪去衣衫,躺在她的身边。
她似乎感到了枕边人的归来,眉头轻皱着翻了个身,卷入容杳的怀中,秀致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之中。
“有什么要事吗?”她还闭着眼,说话中带着睡意的微哑,就像小猫轻轻嘤咛那般挠心。
容杳抱住她,让她整个人都拢进他的势力范围之内,轻声说:“没有。”容杳抱着她又紧了紧,用下巴蹭着她的发。
“你的手很凉。” 长夙往他怀中窝了窝,说:“刚刚我看见外面好像下雪了,你冷不冷?”
“不冷。”
“真不冷?”她问。
容杳嘴角微微上扬,失笑一声,眉梢上全是笑意,“冷。不过有夙夙你抱着,孤就不冷了。”
往常她听到这样调笑之言,早已恼羞成怒了。可现在她并没有,而是将头深深埋入容杳宽广的怀中,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想看见。
她说:“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