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即逢意迟迟 ...
-
单明从客栈走出来，眉目间聚起了担忧，从沧城再到密林，又在楼沙进行全城排查，仅仅为了寻找霍长夙，明的暗的，容杳几乎是出动了能出动的所有人。
在南肖地界上这样大肆地搜索，于容杳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人。
天从未阴得这么厉害过，从天边末尾处就蔓延出来的乌云，遮住了整片天，看不到一丝丝的光亮，黑压压得就像是入夜时分，可此刻也没有一颗星辰。
单明抱拳诚恳地劝道：“主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暂且收兵，一切从长计议。这样的暴露，实在太危险了。”
许久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单明慎然地看向了立在马上的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容杳。
大名鼎鼎的公子杳曾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披着紫玉战甲，骑着红鬃烈马，将南肖国杀得片甲不留，闻风丧胆；他曾是何等的卓世不凡，一手好兵法使得让伯牙子都啧啧称奇，煮酒下棋于帐中，决胜千里于兵营。
就算当初被容元倬逼到了绝地，容杳都未曾有这样的表情。那双眼睛空洞得已看不出任何神采，因多日劳累而苍白的脸，薄唇紧抿，颓然地立在马上，已失尽了颜色。
“主子…”
容杳缓缓地伸出了手，张开的手掌接下飘落的凉凉雨丝，怔了一会儿，然后又握紧了手掌，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既然能让南肖人看见，她也一定能看见。她知道孤在找她，兴许她就自己找回来。”
以前同她捉迷藏也是，容杳找不到，她自己也不会藏太久，总是从他身后跑出来吓他。这次一定也一样。
单明咬了咬牙，纠结了许久，再度转身走近了客栈隔壁的一家店，继续开始问画像中人的下落。
后面的一行人也纷纷下马，开始去街道上的店铺挨个儿询问。唯有容杳的目光定在街道的末头，眼睛空空的，却执意地看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应宽从远处飞奔而来，惊喜点燃了容杳的眼，容杳以为他带来了好消息。应宽的脚踏在水迹上，溅起碎片一样的水花，几乎是飞到了容杳面前。
“主子一直派我盯着的那股杀手如今有了行动，他们近两天动作特别频繁，也暗地大肆在楼沙盘查，好像在找什么人。”
“是沈赐的那些人吗？”
应宽点点头说：“属下前几日潜入南肖军营打探消息，虽说是由聂广义领兵，但北明王沈修是督军，是真正握有兵权的人。沈修在这里，沈赐一定也在，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探不到沈修和沈赐的消息。”
容杳微微眯起了眸子，沉思了一会儿说：“聂广义不满沈修已久，正找机会除掉他。沈修这个人做事谨慎，说白了就是怕死，内忧聂广义，外患霍长君，这样的境地，他没那么傻会亲自前来。”
应宽皱了皱眉，疑惑道：“主子的意思是？”
“沈赐是沈修的傀儡，他很有可能代替沈修上战场，这也可以解释沈赐手下那些人会在楼沙的原因。”
应宽低了低头：“那下一步该怎么做？”
容杳又黯了黯眸：“找到夙夙才是最要紧的事，其他的暂且不管。”
应宽说：“主子还是转为暗线搜索吧，这样明着来，很有可能会跟沈赐那些人碰面，届时在南肖地盘上打起来可就不妙了。”
他们不占主场优势，又在南肖地界上杀了南肖的人，很有可能催化这场战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容杳摇头，他眼里脆弱的东西越来越多，他说：“继续找，避开那些人就好。”
应宽忿忿然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怒，他不明白，这个霍长夙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容杳这样兴师动众。
应宽从未见过霍长夙本人，但见画像中的模样，倒是眉清目秀，绝对算不上倾国倾城，也不过是个十四岁还未长开的小奶娃，不至于对容杳有致命的诱惑力吧？
整一条街搜寻下来，依旧是不见踪迹，均言未曾见过霍长夙。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容杳还是一贯地冷静，执起马缰，命令道：“去下一条街，另外派人回去密林再仔细找一遍，当时雾气浓，可能有疏漏之处。”
纷乱的马蹄声又远又近，万里碧空落爽雨，纷纷湿人衣。
突有云波起，楼沙后的昆冉山上有松涛起伏，风和雨都渐渐变得宁静而辽远，如春风化了细雨，苍穹云涌壮阔。
街上空无一人，唯有那人推开了重重雨雾。
风鼓动着她的裙裾，宽飞的长袖荡然如临世，如横云的短剑还被她紧紧地握在了手里，潋滟了一帘空濛雨幕。脸上和脖子上均有丝一样纵横的伤口，便只是只身立在街中央，笼罩着阴郁的脸却慢慢浮上了清灵的笑容。
连眼睛都弯了起来，可是那掉落的是如珠的泪。
“容杳！”
那一声清脆的呼唤好像把容杳猛地推入了一个梦境，梦里她还在。
便如几年前的倚翠山庄，她抱着满怀的荷花撞入了他的视线，那样的出乎意料和不可思议，她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转身，她就笑吟吟地站在那里，雪白的小脸儿在这阴暗的雨天尤其的显眼，眼里是明的笑，还有暗的泪。
风又渐渐变得大了起来，容杳似乎能听见昆冉山上松下之风潇潇掠过枝头，他像这泠泠然然的长雨，从马上跌落下来，几乎有些站不稳了。
还未等容杳醒过神来，她就跑了过来，轻盈地像羽翅从未沾过这漫雨的小雀儿一样，扑扑楞楞地就撞入了他的怀里。
失而复得的宝贝，除了将她紧紧地纳入怀中，容杳还能做什么呢？
这一刻时间都已经静止的。天依旧阴沉，寂静的街道上除了雨声再也没有别的了。终是这场雨就像醉人的一壶酒，亦如痴梦一场，酒也好，梦也罢，只是再也醒不来了。
“容杳，我有些疼。”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小眉头已经皱得老深。
容杳恍然惊醒，吓得赶紧松开了手，单膝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长夙。她的脸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已经凝了朱血，脖子上亦如是。
心都拧在了一起，疼得快要窒息，容杳轻轻触到她的伤口，她还是怕疼得皱紧了眉，却没有躲开。眼睛里湿漉漉的，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容杳问：“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长夙抿了抿唇，面对容杳倒有一副异于常人的坦然，她说：“一时害怕，没躲过。”
果不其然，容杳失笑了一声，绝人的俊美容颜如春日里的灼灼桃花，展了一面笑意，胜万里春光，“你当真害怕了？”
长夙又偏过了脸，不去看他的笑颜，便在此时竟有些孩子一样的倔强和稚气：“你说的对。也是那南肖的铁骑太厉害，他们在马上，我很难动手。但我也瞧了，他们的马腿上皆没有做防护，只要先对马下手，那些骑兵比不过我容阳步兵。”
容杳双手扣住了她的肩头，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他盯着她的脸，声音压低了好几分：“孤不想知道这些。你应该先告诉孤，你还伤在哪里了。”
长夙眼中起了疑惑，难道她发现南肖铁骑的弱点还会惹容杳生气吗？疑惑归疑惑，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容杳说：“也没什么大碍，都是一些小伤，就是…”
“恩？”
她脸上浮出了一丝窘迫：“在背上，我看不见，现在有点疼。”
容杳一惊，说：“叫孤看看。”说着就要将她翻过来，一副就要查看伤势的样子。
长夙一下跳出了好远，赶紧摆手道：“不不不不用了…”
容杳当时也是着急冲昏了头，赶紧追问了句：“怎么了？不是说疼吗？”
在一旁的单明终于看不下去了，一贯面无表情的脸扯了扯嘴角，静声说：“主子，小姐刚刚回来，这样一直呆在雨中会着凉的，不如先找个地方给小姐换一件干爽的衣服，请大夫来看看伤势。”
容杳愣了愣，看着躲出去好远的霍长夙，脸上浮现了一丝丝不自然，他起身，侧首轻轻咳了一声，一时竟局促了起来。
应宽看不懂这一时奇怪的氛围，不解地挠了挠头，又将目光放在长夙身上，看不出有何出色之处，就是一个情绪无常的小姑娘。不过她能在慌乱中还想着如何破解南肖铁骑的进宫，还是有几分胆量。
在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容杳冲长夙伸出了手，声音又缓又沉，像是要被溶在这一笼烟雨之中。
“夙夙，回去了。”
晚送天暮，俄而风清云拢，不见相思楼，正是良辰否？
执手，踏乱一川碎雨。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即逢意迟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