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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雪压枝头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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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雪落平阳。
轿内。那是一红衣公子,细长的眉入鬓,狭美的目盈着淡淡迷离的水雾,动人心扉,这样阴美的面容,委实令人倾心。他的手中执着精致小巧的紫釉酒杯,放在鼻间轻轻一嗅,淡淡清雅的酒香便弥漫开来,又似乎有些冷冽。
除了沈赐,谁还能拥有这样妖异的风姿?
“大人,他们出来了。”是一个轻柔的女声。
这样大的轿子就隐在凤泽王府外的一角,却无人看见。白皙的手指轻轻挑起帘子一角,寒风便顺势灌了进来,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两个身影叠合在一起,紧紧相拥着。
轿帘合下,下一刻那小巧的酒杯在他手里化成了齑粉,掺着紫颜色染料的白沫像飞尘一样飘落得无影无踪。
冷笑从他的鼻子里发出来,他有些嫌恶了弹了弹手指,极其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自言自语说:“容杳啊…明明是跟我一样的人…可你真让人嫉妒…”
“那个女子便是霍长夙。”面带紫纱的女子同沈赐指了指那个霍长夙。
长夙站在府门外,像一座白玉雕塑,泼墨青丝垂至腰间,仿佛融入进了这冰天雪地,自成一副水墨霁雪图,她便是其中最妙的一处雪痕。
黑白分明的眼睛凝在容杳身上,素容平淡,鬓角簪着一朵碧梅。隔得远,沈赐看不太清楚,但他能感受到容杳浅浅的笑容。
容杳上了马,扬鞭而去。她便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立了好久好久,等到有婢女前来劝了几句,她才扯了扯身上的斗篷,转了身。
沈赐皱眉,身子突然往轿子外探了探,像是要仔细看清霍长夙的容貌。
“这是霍长夙?”沈赐不知是惊还是急。
紫衫女子点头敬道:“确是霍长夙。”
沈赐猛地一笑,笑声沉而缓,眸子再度眯了起来,像是一个猎人发现了猎物一样,那种笑声带着一种可怖的疯狂。
“真是太有趣了…”
看着霍长夙入了府,沈赐坐回了轿子,帘子掩下。他半倚着,以手抵着下巴,思索了良久。
紫衫女子又问:“不知大人如何处置贺颜和雪轻?”
“你进来。”帘子下的声音说不尽的妖异。紫衫女子有些踌躇不决,更多的却是受宠若惊,她挑开了轿帘,然后跪在了轿子内。
沈赐俯身,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颇有趣味地打量着她脸上的面纱。
紫衫女子被迫对着他的眼睛,可她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他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冷得像冰,面容是许久不见阳光的苍白。
“你知道本王为什么留下你吗?”
“属下…不知…”她回答地战战兢兢。
沈赐揭下她的面纱,杏眸朱唇,眉目弯弯,好一个清秀丽人。只是这张面容太熟悉,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尽欢,竟然是她!
沈赐的手指探入了她的口中,穿过她的贝齿,触到她的俏舌。尽欢眼神中起初的惊恐变成了爱慕,眼波里潋滟着春波,渴求着一丝一毫的宠幸,口齿模糊不清地说:“大人,我…”
察觉到她眼神中的变化,沈赐嫌恶地皱了皱眉,狠狠推开了她。尽欢猝不及防地跌在轿子内,赶忙起来跪在沈赐面前,磕头道:“属下知错。”
“霍府已经没用了,我会让尹商帮你易容,你去找机会接近晋彦。”
尽欢扬着红晕的面色已在瞬间转成了灰白,方才的光彩被她深深地埋在了眼底。她不能拒绝,也不会拒绝。
“属下明白了。”
*
细雪纷纷,摇曳不休。
狂风吹开了未合好的窗,卷着细雪,携着凉意,让长夙的身子冷冷一颤。
她抬眼看向窗外,能看见飞雪,像风过而落的扶苏花,白色的是那飘落的花瓣,零零洒洒,死亡一样的美。她轻轻合上了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气,这样的真切。
婢女起身去合上了窗户,阁内噼里啪啦燃烧着炭火。
“王妃,你想绣什么花样?”这是容杳派来服侍长夙的婢女双珠,面容素淡,算不上出挑,但说话温声细语,脾气极好。
长夙第一次见双珠的时候,还以为她仅仅是个侍女。但当双珠不知从哪翻出数十枚绣花针,飞着“嗒嗒嗒”齐齐嵌入了墙壁,拼出一个繁杂的“囍”字,然后清浅一笑,恭道:“双珠参见王妃。”
容杳身边,果然藏龙卧虎。
就跟长夙,使剑使得好,但绝不会这绣花的功夫,双珠便不同。单明十二路清水剑对上双珠的花棚子,应付起来都颇感吃力。在影卫中,双珠大概是最让单明头痛的一个。
长夙瞧了瞧捏在双珠手里的七枚绣花针,扶额头痛道:“你就看着办罢。”
双珠慎重地摇了摇头说:“我特意让下面的人从南肖国运来金蚕丝和上好的水云缎,配上金孔雀和小凤凰,就连当朝王后的凤袍都抵不过您这一件嫁衣。这本就该由王妃亲手做,哪怕绣朵祥云也算,王妃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啊。”
“术业有专攻,此等大事我就交给你了,你万万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长夙拍了拍双珠的肩膀,佯装语重心长地说。
双珠又气又无奈,只得说:“那穿插着牡丹了,富贵喜庆。”
长夙异常同意地点点头,说:“还是双珠有眼光。”
也不知双珠如何做到的,能让那些绣花针跟水一样来回穿梭,毫不费劲。长夙单单是看着就觉得眼花缭乱。
双珠一边绣着一边说:“现在外头都知道你要成为凤泽王妃了,霍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谁哪知道你就住在凤泽王府。”
双珠得意地一笑,“主子自开始就异于常人,王妃可见过嫁妆和彩礼一起准备的?除却主子,也没谁了。我前几日去跟着应宽瞧了瞧,也不知王爷从哪请来的能工巧匠,硕大的紫玉雕成了一朵并蒂莲,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长夙问:“公宣王那边有何反应?”自她答应不再干涉此事之后,容杳从未对她提及一星半点的消息,外界的传闻也好,公宣王的反应也好,都不曾告诉她。容杳只希望她在府中静养,为成亲之事做准备。
可长夙始终不放心,托了双珠去打探消息。
双珠撇了撇嘴,“还能跟主子明着干不成?自然是好声好气地送了礼。”说到这里,双珠朝长夙这边坐了坐,轻道:“我听应宽说,公宣王想借机把晋兰许配给主子,意欲好事成双。”
双珠一拍腿,皱着眉就说:“这家伙太阴啦,晋兰喜欢殷承言,那可是王城人尽皆知的事。主子若是当众拒婚,下了晋家的面子,晋彦和主子之间易生嫌隙;主子要是答应了,以晋兰的泼辣脾气,不免闹得王府片刻不得安宁。这摆明了就要挑拨主子和晋彦的关系嘛!”
长夙亦蹙了眉,问:“那他怎么处理的?”
双珠奸诈地笑了笑,“主子那是何许人也?公宣王装糊涂,主子就只能明白点儿,当着朝堂众大臣的面,就说‘臣弟听闻晋家的小姐一直爱慕殷承言殷大学士,殷学士亦对晋家小姐颇为欣赏。这棒打鸳鸯的事,臣弟万万做不得’,说得公宣王只能将矛头转到殷承言的身上。”
双珠哈哈地笑着,眼泪都快出来了,说:“哎,王妃,你晓得不,当初你糊弄殷承言的时候,主子都快醋死了,你是没见过主子那个小媳妇儿的样子。现在终于逮了个机会,把殷承言给办了。”
长夙被她说得面露尴尬之色,转念想想容杳,又觉得好笑。
双珠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敲了一下脑袋,说:“啊,对!前些日子你让我去找沈赐的画像,我找到了。”
“找到了?”
双珠点了点头说:“我拜托老鬼手,打着主子的名义要的,他专门干这个,准没错。”
双珠一边说着,一边上了阁楼。不一会便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幅画卷,捧到了长夙面前。
六年前,她只见过沈赐一面,那时候他的脸上还带着面具,她无法忘记他的身形,可是却不知道他的样子。没有人知道沈赐的真容,可他现在的身份是北明王沈修,那他一定会易容成沈修的模样。
长夙接过来,刷地一下绽开了画卷。衣为墨色,面如玉树,容貌抵不过容杳的一星半点,但也算得上俊逸,颇有些王者风范。画像旁题着几个大字,“北明王沈修”。
长夙的手不觉然地颤抖着,这张面容她曾熟悉无比的模样。
“竟然是他。”长夙慢慢收拢了手指,要把这幅画给捏烂似的。
双珠心下疑惑,“王妃,你见过他?”
长夙冷笑一声。何止是见过,这个男人还曾经喝了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