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疑是故人来 ...
-
清晨雾色岚岚，白霜搭树枝儿，不见幽幽却悠悠。
现下的晨晓有些许冷意，长夙褪去一贯喜穿翠衫，着水红色的小褂搭月白色的罗裙，略施粉黛，她甚少这样打扮。眉目不再似往常一样冷清不近人，隐隐有稍许柔色。
她独自一人刚出了府门，便看见容杳静候已久。
他从来都是那样令人侧目，长眉俊眸已是极为出色，可更为瞩目的是那不同世人的贵气。就算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很低，让人觉得亲近，然而又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
他亦不同以往，白水缎的长衫外头一拢紫袍，玉带上悬着双鱼青佩，身姿玉立，愈发的清朗。看见长夙，唇角微微弯起，眼眸里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还是像以往那样冲着长夙伸出了手。
长夙知道容杳喜欢这样的小动作，将手交给他，容杳一如既往地拢在手心里。
容杳低头看着她，低低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若孤这样说，夙夙会不会觉得孤有些酸腐气？可昨夜孤不能成眠，若非相思，又是何故？”
果然酸得长夙浑身都抖了抖，以前倒不知他还会说这样的甜言蜜语，若是书信言之，长夙或许还能接受，但这番话真由容杳口里说出来，长夙实在有些难为之。长夙抿了抿唇，说：“你这不是酸腐，你这是在一本正经地调戏我。”
容杳故作惊讶状，随即叹息道：“被你识破了。”一派的黯然神伤，倒是装得挺像。
长夙被他逗笑了，轻轻推了他一下，说：“还走不走？”
“夫人请。”
马车内，两人并肩而坐。等到了凤泽王府的时候，雾岚散，秋日正浓。长夙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紧跟在后面的容杳一把捉住了她的手，不允许她独自在前。
朱门双石狮，富丽堂皇之色已然流丽而出。朱门大敞，抬眸便能看见如云似雾的青云松，近看了就连树坛都雕着精致的花纹。
负责打扫的下人见了凤泽王皆屏息行礼，却都想偷偷瞄着他牵着的女子，个个脸上都是惊喜之色。容杳示意不用太过拘礼。
他牵着长夙走近了那棵云松，说：“孤以前听高先生说，那个去菩提寺礼佛，为了看鸟而爬到树上却不慎摔了下来，让清净之地沾了血的人，可是你？”
长夙坚决否认：“不是我。”
容杳失笑，却也不拆穿她，牵着她继而走入正厅。正厅很大，很少有人家会把会客的厅堂仿宫殿而制，殿内有小型荷花池，过了莲花的花期，只能见几朵蔫蔫的雪美人，肥硕的叶子还是殷绿色，就像青舟满满，涉江而来，自成一方天地。
长夙握了握容杳的手，“前朝有王爷曾因马车规制与王上相似而被弹劾，后因搜刮民脂民膏而被下狱。你不该这样做。”
容杳挑眉，似笑非笑地说：“孤在凤泽属地的宅子比这还要大还要华丽，凤泽百姓都说孤搜刮民脂民膏，卖官鬻爵，什么罪名都往孤身上推，倒是传言宫中生活简朴，王上与民同食。夙夙，这就是公宣王想要看到的，孤是顺了他的心意。”
“他是一个好君王，但你能比他做得更好。”长夙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忌惮隔墙有耳，凤泽王府是最安全的地方，能在这里护着的人全是他的心腹。
霍长君原本是跟在凤泽王麾下的人，多年前凤泽王被派往边城守关，在一次战役后失踪数月。亦是那时，霍长君选择了叛变，跟随了沈修。
霍长君死前都在感喟若是凤泽王当初肯争夺王位，或许他就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容杳说：“他是一个好君王就够了，宫中不需要亦不能出现比他更好的人。夙夙，你可明白？”
长夙秀眉轻蹙，抿唇点了点头。
容杳看着她略微严肃的表情，微微一笑，说：“在殷承言那里你倒是聪明，端月台那次还懂得用苦肉计博得殷承言的悲悯之心。到了孤这里，你的小伎俩都哪去了？”在他面前，长夙总是太过理智和要强，总不想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担忧。
这样的时候，她也要为他考虑。孰不知正是这样的她才会让他牵肠挂肚，怎么都放心不下。
听他提起殷承言，长夙眉头皱得更深，这几日霍府的事让她忙得焦头烂额，倒忘了还有一个殷承言没有处理干净。容杳自是看到她的表情，指了指正座后的台上摆着的花瓷。
花瓷里面插着云雪盏，与夏日里开放的碧苏长得极像，白色的花瓣泛着淡淡的碧色，只是云雪盏更加耐寒。容杳说：“夙夙觉得云雪盏好还是冰珠菊好？”
“都好。”长夙有些敷衍。
容杳并不在意，说：“孤差人给你建了阁子，我们去瞧瞧？”长夙点点头，任由容杳牵着她走。
从内堂穿出，沿着亭廊走了很久，长夙越走越觉得熟悉，无论是亭廊上挂着的引路雕笼灯，还是周围花草树木，都太熟悉了。
隔着很远，容杳又让她看竹木曲径尽头的一个青石八角门，行体书着梅园二字，看得长夙微微一颤。
风摇玉竹，疑是故人来。
就像梦一样，仿佛下一刻，那个青衫长袍的人便会从梅园中走出来，还是同以往一样冲她招招手，让她过去。金镶玉竹叶婆娑，柔而不折，韧如蒲丝。
“这...”长夙的心都在惊颤。
“位置变了些，不能让你翻墙进来了。”容杳挑眉说，“翻墙的那个人，可是你？”
“是。”长夙声音开始发颤，却没有否认。那一把火将倚翠山庄烧得一干二净，将她所有的过去烧得一干二净，她从未想过还会有这一天，就好像回到了过去。
不可否认，容杳触及到她心底最不想人触及的柔弱。容杳知道她的弱点，知道怎么让她变得不堪一击，知道怎样轻易卸掉她所有的防备。
容杳揽住她的肩，轻声说：“喜欢吗？”
长夙说：“像倚翠山庄。”
“这里以后就是。”容杳侧首吻了吻她的发。
长夙往他身上靠了靠，轻不可闻地说：“我很喜欢。”
还有什么能比让她喜欢更值得的事情了呢？容杳觉得，大概是没有了。
方才生从亭廊的另一头窜出来，远远就看见霍长夙的身影，立刻变得眉开眼笑，赶紧上前，开心地说：“小丫头，你来了。”
“方老板。”长夙对他的态度还算得上恭敬。方才生以前是高知鹤的门生，曾经也教过长夙作画。方才生自小就知道长夙的不凡，至于原因...
他喜好高知鹤的画，这个姑娘在小时候便会拿高知鹤闲来之作来贿赂他，自己常常打着采景的名义偷偷跑出去玩。自小就懂得骗人，跟凤泽王制造伏虎的假象一样；攻其弱点，小计谋又跟凤泽王对付郎芳王的手段如出一辙。
想到这里，方才生直了直腰，心想：怪不得这两个人能凑到一起，原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个个都阴得不行。
看着长夙，这一晃六年，真是眨眼间就长大了。他不禁感叹道：“转眼，采薇都能嫁人了。”又看了看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故作捂眼状，“哎呀，这大庭广众的也不害臊，我都脸红。”
长夙被他说得耳根儿都微微发烫，想抽回的手被容杳紧紧握住。
容杳黑眸含笑，看着方才生有稍许深意，淡道：“自然，想来方老板几近不惑之年却还未有家室，自是该脸红的。”
方才生差点背过气去，狠狠剜了容杳一眼，转而给长夙告状，指责道：“采薇，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他，没大没小的，你管不管了！我怎么说也算你的师父，他都欺负到你师父头上了，那不就是欺负你吗？”他挑拨离间的功夫也很是不错。
长夙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对容杳说：“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说实话呢？堂堂凤泽王，不能跟他计较。”
方才生背过气去，白了白眼，心下恨道：这两个人狼狈为奸，也太不要脸了。
长夙和容杳相视而笑，彼此的手交握。
方才生先前在府上洋洋得意地说自己曾是未来王妃的恩师，那地位必然在凤泽王之上，一干下人都觉得他自吹自擂的成分颇多。
前些日子凤泽王要迎娶霍家长夙的消息传得是满城风雨，今日见二人携手而来，众人皆知那位未来王妃便是霍长夙无疑，几个人怂恿方才生来此验证他当初的大话。
果然恩师不如夫君。
正于三人交谈之际，听竹声萧萧瑟瑟的摇晃了几下，倏忽之间，单明已经落停在一旁，吓得方才生飞一样地跳退了几步，叫道：“你从哪冒出来的！”
单明没有理会他，看了一眼霍长夙，对容杳敬道：“庄如琴快到凤泽王府了。”
意料之中，容杳笑意更深了，看向长夙说：“长夙，庄如琴找孤来有要事，你在内厅坐一坐可好？”
长夙抬眸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有一丝惊疑。
庄如琴吗？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疑是故人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