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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难承君一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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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从凤泽王府接连出来的彩礼蜿蜒街头,尽数送至霍府。
凤泽王容杳欲迎娶霍家长夙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王城。
很多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毕竟梁月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大家都好奇霍长夙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不过亦有人将此事牵扯到朝中势力上去。郎芳王算得上公宣王的叔父,仗着自己早些年跟随容阳王开国平天下的功劳,一直不把公宣王放在眼里。郎芳王死后,那些旧臣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当初容杳送给郎芳王十个美姬,到底是为了讨好还是为了攻其弱点,不得而知,但就公宣王的态度来说,虽对容杳小有惩戒,但此后对其却重用有加。
容杳是无意之举也罢,若是故意而为之,不得不说此人太工于心计了。一方面料理了对头娶得美人归,另一方面又赢得了公宣王的信任。
而今霍长君如日中天,公宣王将连云五州的兵权分之与他,不仅削弱了凤泽王的权力,亦对晋彦的势力有所威胁。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容杳要迎娶霍长夙,其豺狼之心不难察觉。
但这些不过少数人的一家之言。
容杳那些风流韵事传遍京城之后,使人再难记起他早些年在战场上立下的功绩,谁又能觉得这样的人会有机巧之心呢?
流言之所以为流言,是因为连传言的人都分不清真假。
霍府的管家将彩礼妥当地安排了个去处,又将媒人请到了正厅等候。容杳亦派了侍卫陆无归前来,探一探霍长君的口风。
这么大的阵仗,霍长君不会不知道。他坐在那里,手指一直在轻敲着桌子,思索了良久。
媒人终于在喝完第四杯茶之后坐不住了,开口问:“侯爷也给霍娘子拿定个主意罢,再说了,这王城的姑娘哪个不心心念地想嫁给凤泽王?”
陆无归立在一旁,眼神冷冷清清地看着霍长君。
终于,霍长君说:“承蒙凤泽王抬爱,长夙没有这个福分。”
那陆无归明白了霍长君话中的意思,未作纠缠,告辞便退下了。媒人瞠目结舌,万万没料到霍长君真的会回绝这门亲事,对方可是凤泽王!
陆无归是凤泽王派来的人,他这倒是走得利落。媒人心中怨艾,只得吩咐了人将彩礼全都抬了回去。
这一行人前脚刚走,霍云鸣后脚便从门外跑了进来,急急跪在了霍长君的面前,叫道:“爹,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凤泽王的提亲。”
霍长君斥道:“快起来!男儿顶天立地,怎能轻易下跪!什么时候还轮到你小子来说教起老子来了?”
霍云鸣由忧转喜,赔笑道:“爹,鸣儿哪敢说您啊?鸣儿要是对您不敬,那长夙姑姑肯定是饶不了鸣儿的。”
“倒是挺会替你小姑姑说好话。”
庄如琴由长夙搀扶着从门外跟进来,刚刚踏入正厅,霍长君就赶忙起身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的另一侧,小声嘟囔道:“你怀着孩子,怎么又出来乱走了?”
就是昨日,庄如琴呕吐得厉害,吓得霍长君赶忙请来了大夫,这一诊断才发觉庄如琴怀孕已有两月之久。
庄如琴浅浅一笑,那笑容像是掺了蜜一样的甜,宛如少女,说:“才两个月,不碍事的。听说是凤泽王派人来提亲了,妾身也来瞧瞧,毕竟是长夙的终身大事,不可草率。”
霍云鸣急忙跑到庄如琴的面前,道:“娘,您可别再添乱了!殷哥一直欢喜姑姑,私下里叮嘱我看牢了她,千万不能让别人娶了去。”
庄如琴笑说:“殷承言倒是个聪明的,会找帮手。”
霍云鸣刚想再调笑几句,长夙的一句话好像天边抖落下来的惊雷,拉回了他所有的情绪。
“哥哥为何不肯答应凤泽王的提亲?”
霍长君的声音沉沉如钟,“比起凤泽王,殷承言更适合你。你对他不也十分欢喜吗?”
长夙低了头,没有回答,也没有问为什么。
霍云鸣倒是急了,“难不成姑姑喜欢那凤泽王不成?殷哥在你心里又是怎样的地位?”
长夙本就不欲回答,对霍长君行了礼说:“一切都听哥哥的安排。”
尽欢从门外小步跑到长夙跟前儿,却是对着霍长君说:“将军,外头有一名姓贺的公子求见,说是姑娘的故人,让我通禀一声。”
“贺?”长夙在脑海里寻找一番姓贺的公子,看来只有一人了,“将他请至后花园。”
尽欢领了命就去了。
长夙禀告说:“是贺家那位大夫,不喜见人,还望哥哥不要怪罪。”
“无妨,你先去吧,别怠慢了客人。”霍长君眼中有些意味深长。
长夙刚刚备好了茶水,便见一身影穿过角门徐徐而来。
顶好的春光,那人却手执墨青为面梅花点缀的油纸伞,身着鸾青色长袍,袍上绣着文竹,腰间系一流华,悬着玲珑玉佩,身子单薄如纸,像是早春未开花的瘦樱,又或者是寒冬刚谢了一半的碧梅,病容苍白,可见憔悴。
“采…长夙。”声音清润泠泠如山水击石,让人舒心。
霍长夙谨道:“沧城一别,已是数月不见,不知老庄主的身子可好?”
“还好。”
长夙继续问:“你呢?身子可好些了?”
“见不得光,老样子。”回答得模棱两可,便是不好。
“你来这里找我可有要事?”
贺颜摇摇头,白皙的指握了握纸伞,说:“没有。只是想来看看你。在冥河受的伤,你可曾好好调养着?不如我再为你把把脉?”
长夙小退了一步,说:“不必了。”
贺颜抿了抿唇,“再过些时日就是高先生的忌日,你要不要回去?”
“不回去了。”长夙说,“你若无甚要紧的事便走罢,看见你,总让我想起一些我不愿想的事情。”
贺颜身子僵了僵,轻轻咳了几声,半晌,他说:“那,便告辞了。”
相见不过寥寥数语,贺颜便离开了霍府。出了朱门,回头抬眸看府上牌匾,“霍府”二字沉沉压下来,压得贺颜有些喘不过气。
贺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下满身的药香于澄蓝的碧空,花园中可见花影瘦约,柳絮飘飞。
送走了贺颜,霍长夙心中烦闷,不愿再理会诸事,便一心坐在秋千上执着书卷看书。
浓香的紫风送来暖意,盛开的紫罗香好似美人图中仙子飘飞的裙裾拖出的情长,掺着点点怨结,撩起万层花浪。陌上花繁,垂挂在枝头上的一朵紫罗香却落了,但这春天还未过去,这样的凋零似乎意味着另一段新生。
霍府前脚刚送走了贺颜,后脚就迎来了殷承言。
收到凤泽王府前来提亲的消息后,殷承言心急火燎地赶到霍府。
他走近便看见她轻轻摇晃着秋千,淡然自若地看着书,焦灼的心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她的眉骨很好看,弯弯得含笑,像是自小便是无忧,才得以生成这模样;眼睫薄雾浮动,依旧掩盖不了眼眸中流露出来的光彩,疑惑着,却专注而神秘。
殷承言在一旁观望,一时竟有些痴了。
这样灼灼如火的眼神,长夙怎么可能注意不到?抬头瞧了他一眼,问:“你怎么来了?”
殷承言踌躇许久,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殷承言俯下身飞快地从她的脸颊处印下一吻,完后整个人又飞一样地退到了好几丈远,手骨抵在鼻尖上,一脸的狼狈。
长夙有些错愕地摸了摸脸上残留的感觉,问:“你这是做什么?”
殷承言握了握手,身形挺得像木头一样僵硬,说:“长夙,你可愿…可愿嫁给我…”以往他口若悬河之时,定料不到还有张口结舌之日。
她黛眉轻蹙,眸中凝着重重疑惑,迷雾流转,论谁也无法解开,问他:“你真想娶我?”
殷承言局促不安,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承言不是说笑,长夙看轻了承言。”
见长夙许久不回答,殷承言赶忙解释道:“我没有半分强迫你的意思!如果你也与我有同样的心意,凤泽王那边我会去解释。”
“不必劳烦大学士了,长夙婚姻大事听凭哥哥作主。”
“不是的。”殷承言有些着急,“长夙,你不知那凤泽王是怎样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入了凤泽王府受苦。”
“小姑姑!”霍云鸣从角门处急匆匆地冲出来,他在外头听墙脚,都快被这两人急死了。他怎么看殷承言和霍长夙两人都是郎情妾意,这下好了,横进来一个凤泽王,万事都打了水漂儿了。
霍云鸣说:“我知道你对凤泽王无意,他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哥哥能拒绝一次,还能拒绝第二次么?怎么说他也是皇家的人,怎能容你一次次地拒绝?现如今,唯有殷哥能够帮你了。”
殷承言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心中有些愧疚,听了云鸣这番话,他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他说:“长夙若真不愿嫁给凤泽王,我立刻就跟霍将军提亲去,等此事渐渐平息,你若不愿嫁我,我便悔婚,绝不会强求你。长夙,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只是殷承言的承诺,她实在难承。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她却不能反对这个提议。
凤泽王的名声烂成那样,她还要坚持嫁给他,未免会招怀疑。
沈赐的人无孔不入,或许现在她就被人暗中监视着,她怕自己和凤泽王之间不为人知的联系被沈赐知道,给容杳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霍长君通敌叛国,殷梅石这样的清流定会对其恨之入骨,他根本不可能允许殷承言娶她。
容杳那边也一定会将此事压下来。
长夙没有反对,只说了一句:“多谢。”
多谢殷承言的关心,她尝过背叛的滋味,这样的关心让她很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