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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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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燕歌反复陷在一个很深的魇里。
她梦见商山四怪赤足在泥泞里飞奔,如同一队经年苦行的修士,衣履风霜,看不清面目。有个青衣人无声息地追逐着他们,这条路长得永无止尽。
她奔上去一把拉住那个人,他回过头来。
那人不是沈秋水。在那身青衣下藏着一具狰狞可怖的骷髅。
她一脚踏空,登时坠入无底深渊里去。
姬燕歌坐起惊醒,只见霜似的月光从窗畔照入,冷风丝丝透进屋内,吹得她心中分外清明。
她开始仔细回想这几天来所有细节,似乎有哪里不对。
燕赤华的无心之言、那独特的剑法和伤痕、尸首手里攥的青衣,全部指向沈秋水。这一切都太过顺利、太过正确地连成一个环,经得起任何质疑和挑剔。
正确得诡异。
姬燕歌心中一动,索性披衣而起,就地捡了几颗石子,一一摆在案上,伸手拨弄着最后一颗石子。
假使……
假使所见所闻全是假象。那么既然商山四怪可以假扮,为什么沈秋水不可以假扮?
姬燕歌缓缓将一颗石子握在手里,凝眸望着案上映下的迷离月影,心思大动。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假扮沈秋水?如果杀了商山四怪灭口,嫁祸给仇无名无疑更让人信服,也要简单得多。
若真是如此,那个人除了轻功极高,必然也有极高的剑法。她曾听说过武当忘生剑法的渊源,非历代掌门嫡传弟子,不得修习,且剑谱心诀只以口耳相传,从未付诸文字。
可那个人不但会使忘生剑法,还用这剑法杀了四位天下顶尖高手。
姬燕歌眉尖微蹙。这么推算,这个人不是沈秋水,便是他的师父,武当掌门三清真人。
姬燕歌想到这里,自己也不由笑了一声,这更不可能。
她久久注视着案上的几颗石子,仿佛这是一个极大极深的局,沈秋水在局里,她也在局里。
门忽然被叩响:“师父。”
姬燕歌伸手拨乱了石子,轻声道:“小燕?你进来。”
燕赤华径自进屋坐在下首,姬燕歌见他小小的人竟像是有难言之隐,便笑道:“练完了剑,为何不去休息,嗯?”
燕赤华犹豫了片刻,抬眸道:“师父,你可是觉得……觉得是沈少侠杀了人?”
姬燕歌微微一怔,离洛士钧给出的五日期限还有几个时辰,可她依旧面临困境。就算说是仇无名杀人,证据,她需要证据。
燕赤华顿了顿,忽然轻声道:“师父,我骗了你,方才我没有去练剑。我……我偷偷上了楼,把商山四怪的尸首化了。”
姬燕歌一惊,望着他道:“化尸散哪里来的?”
“我偷庞师姐的……”,燕赤华生怕她生气,又道:“我听黄师兄他们提起过,说仇无名杀人时剑上凝聚全身真气,被他杀死的人,少则三日,多则十余日,尸首必化灰散尽。师父,他们的尸首一化,便从此死无对证,是不是?是不是?”
姬燕歌心思一转,已把明日应对洛士钧的言词想妥,看着燕赤华小脸上蹭的泥灰,猜想他做这事时必然惊慌失措,既有赞许之意,又觉得好笑好气,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燕赤华摇头道:“我自己想做便做,谁管得我?我怕明日上堂师父答不上来,那洛知府就要带师父走,所以……”
姬燕歌想到眼前这个小大人般机敏的男孩是自己的徒弟,不由展颜微笑,等眸光掠过案上摆着的几颗石子,心情复又凝重起来。
到了第二天上堂,只听洛士钧道:“五日期限已到,孩子,你想的怎么样?”
姬燕歌随即将仇无名杀商山四怪的巨细一一道来。这话她已想过几遍,自然没有一丝破绽,加之她半真半假的种种解释、旁证,洛士钧一个文人书生,如何看得出破绽?
一语既罢,洛士钧默然良久,长叹一声道:“你还是不愿和我们回汴梁,看来洛某此生余年,只有对廷虞兄告愧了。”
姬燕歌见他须发已然半白,仰头唏嘘时微微颤动,心下稍有不忍,只得以默认相对。
“罢了,天命人事,罢了!”洛士钧缓缓别过头,又看向瑶光道:“天官大人,陛下既已降旨,便请恕本府这么称呼。玉京之都,王师之城,天官大人肯屈尊否?”宋朝历来笃信道教,仁徽两朝尤甚,洛士钧乃儒士科考出身,虽对怪力乱神心下存疑,言语中却仍有几分敬意。
瑶光躬身回礼,对他而言,这对洛士钧已是极大的礼遇,依旧婉言推辞不受。
洛士钧心道这对师兄妹皆是心志极坚之辈,也再奈何他们不得,只得缓缓点头,抬头就欲吩咐一干人等动身启程。
且听一女声轻轻响起,划破了静寂:“瑶光公子且慢。”
众人闻声回头,却见洛倾颜扶着侍女几步上前,樱草色深衣上几株丁香小蕊绽放,安谧而轻柔:“瑶光公子可否听小女一言?”
瑶光道:“洛姑娘但说无妨。”
“小女所览之书浅薄,曾见兵阴阳家所说的兵法之道,多是怪力乱神,心道:什么阴府借兵、开山辟水,此等荒唐之举,怎能付诸沙场?此等迷信之言,却有什么可信?直到……直到我 见到公子和诸位……”,洛倾颜微微抬眸,诚切道:“怪力乱神也罢,绝世异人也好。只要天官在此,将士定能慨然作气,骁勇昂扬。公子可愿同往汴京?”
她教养在深闺,此刻说完这一席话,紧紧扶住侍女的手已沁出汗水,仿佛已用尽毕生气力。
瑶光缓缓笑道:“小女子却看兵书?”
洛倾颜一怔,第一次抬起头,无畏地与他对视。
却听瑶光微笑道:“庙堂之上,有洛大人一般忠国的文臣武将;庙堂之外,还有洛姑娘这般的英才。瑶光小小一介方外术士,有何补益?
洛士钧怕女儿出言无礼,忙道:“颜儿!咱们去罢。”
洛倾颜一听这话,知道瑶光仍是推辞之意,心下稍稍黯然,回头应道:“是。”说着便扶了侍女转身随行。
洛士钧出了客栈前厅,由通判相扶上马,又拱手道:“诸位,咱们就此别过。”说着目光一转,看向姬燕歌,轻声嘱咐道:“孩子,若你哪天想回汴京,只要你洛世叔还在人世,定护你衣食无忧、安稳一生。”
姬燕歌心下动容,勉力笑道:“大人保重。”
两个侍女挑起轿辇前帘,道:“姑娘。”
洛倾颜跨出客栈,樱草色深衣和浅紫长裙被风吹拂,衬得她像任何一位宋国仕女那样轻怯文弱。
侍女见她立在原地顿了片刻,不由催促道:“外头风紧,姑娘快些上轿罢。”
洛倾颜犹豫片刻,终是不敢回头一望,俯身上了轿。白衣长剑,翩然年少,从此只是她漫长一生中刹那瑰丽的梦罢了。
赵衍之饮了一杯酒,道:“据说本朝臣子从不出入酒肆,当真无趣。”
岑清望拘束地抿了一口酒:“衍之,别喝了。若被同僚看到,只怕于你我声名不利,你可还想出仕?”
赵衍之笑道:“你上一回说,只要哄得先生高兴,不就能够出仕?官还没做,有什么同僚?”
岑清望被这么一嘲,脸上不由尴尬,忽地心思一转,道:“我,我上回不过一个玩笑。衍之,你不会当真想娶那姬姑娘吧?”
赵衍之俨然几分薄醉,竟有些酒后吐真,道:“美则美矣,可惜无心消受。近日贺少卿连奏五本,官家都不顾。谁道咱们的官家身在宫中,只知各处风雨和顺,却不知其实多地贫瘠,少有粮产。所谓变革之法……”
岑清望闻言乍惊,见周围没有旁人,忙低声道:“嘘,衍之,休要乱说话!官家的事,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赵衍之入太学两年,言行举止无不进退有度,内敛谦逊,颇有皇家之风。只是岑清望与他关系亲近,逐渐看出他并非等闲之人,听他这一番话,心下更是大惊不已。
赵衍之被他一推,只问道:“什么时辰了?咱们去吧,别让先生久等。”
岑清望一看更漏,登时惊慌失色:“不好!咱们迟了!咱们迟了半个时辰,只怕先生他们早已走了!”
赵衍之平日极少喝酒,方才醉了几分,一听这句话就如冷水当头浇来,登时醉意全消,愧疚懊恼道:“我……我竟喝酒了?”
岑清望一面呵斥店家速速备马,一面道:“若不是你说‘本朝臣子从不出入酒肆,当真无趣。清望,你放心!客栈就在对街,先生一走,咱们自然能看见’,小郡公,这话是不是您说的?”
他这话模仿得阴阳怪气,赵衍之却无暇玩笑,不住暗道“糟糕”,等店家一牵马来,当即纵身翻上。
赵衍之策马奔了几步,只见姬燕歌送别洛士钧一行回来,迎面相遇,忙勒马拱手道:“姬姑娘,敢问先生他们从哪条道走,已走了多久?”
姬燕歌想了想道:“小道坎坷,你们怕是难找。我领你们去吧。”
赵衍之忙道:“有劳姬姑娘,多谢,多谢!”
三人一路狂奔赶去,却见小路尽头,一条长川沿着堤岸蜿蜒东流。
赵衍之一见心道不好。
洛士钧一行走时正当退潮之际,现在潮水升涌没过了马身,还怎么能走?
姬燕歌笑道:“无妨,你们随我来!”说着袖中寒光闪现,纵身跃起凌空踏在青鹿背上,内息催出,剑锋上忽然有银辉耀动。
岑清望看得目瞪口呆之际,姬燕歌忽然反手剑花一挽,轻声念诀,刹那间,千百道剑芒汇在尖端,却觉一阵狂风扑面而来,声如龙吟虎啸,水气奔腾,碎玉流泻。
江水奔流之声震耳欲聋,两道水帘凌空扬起,忽然间,天光乍现,竟在潮水之中辟出一条白线。
姬燕歌低声道:“现在快走!”
三人策马夺路狂奔。
眼前骑着青鹿的少女回眸一眼,翠衫青裙迎着白浪烟波不住吹拂,稍一失神,竟像是青鹿化身出的精灵。
赵衍之只觉身后一轻,再回头看,却见姬燕歌站在河川对岸微微一笑,径自骑鹿去了。
岑清望脸色数变,方缓过神来,看着姬燕歌道:“姬姑娘没跟来?那我们……衍之,我们刚才是怎么过岸的?”
赵衍之望着一川静水,口中呢喃道:“分水之术,那是昆仑的分水术。”
天地能裁,日月争度,闹市静处流年匆促。秋光照暖,梨花又入,不知谁家青瓦旧筑?
将落的梨花铺满整个枝头,在一片馥郁的清香里,小九庄的门被叩开了。
跟来洛阳的一干仆妇都是在唐门侍奉多年的老人,哪怕数面之缘,也能立即认出来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道:“姬姑娘。”
刘玉川刚自练武场回来,一见来人忙道:“姬姑娘。”
姬燕歌见他面有难色,不禁道:“怎么?”
刘玉川挠了挠头,尴尬道:“咱们老大说了,他不想见您。”
姬燕歌不料唐厉还在为灯会的事生气,一时闹了个没意思,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刘玉川心性老实,见她这般,忙道:“要不您进去和他说说?这事儿……这个,那个……道个歉也便是了。”
姬燕歌抬眸道:“我为什么与他道歉?”
这回轮到刘玉川闹了没意思,正在此时,却见一个身着秋香绿锦缎长衫的妇人走过来,朝姬燕歌行了一礼,恭谨道:“姬姑娘,请进罢。”
刘玉川道:“可是老大……”
那妇人横了他一眼,只引着姬燕歌朝小径走去,转过两座小院,一面道:“姬姑娘,我是七夫人的侍婢毓秀,咱们七夫人请您进去。”
唐清影在唐门行七,却是前任门主的嫡长女,身份最为尊贵。早年与江宁吴家的三公子成婚,人称“七夫人”,婚后却依旧住在蜀中,那吴公子无法,只得也随之迁蜀,枉负了入赘的名号。
毓秀领了她到屋外,特意嘱咐道:“姬姑娘,见到咱们夫人,便喊一声‘七夫人好’。”言下似乎对唐清影十分敬畏。
姬燕歌进屋,只见屋内陈设雅致素净,一穿着天水碧色深衣的女子执卷读书,眉眼之间有一种莫名的肃穆逼仄,让人见之不敢造次。
唐清影释卷看了看来人,淡淡道:“武林会上,曾与姬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今天在小九庄见到尊驾,真是意外。”
姬燕歌听她话里带刺,便如实道:“七夫人,我来找小唐。”
“我自然知道你找他”,唐清影的眸子在她身上细细打量:“嫡出兄弟姊妹一二十人,我无暇诸一照顾,却知道小十七心思明朗,对谁一见倾心,自是全无保留。若非有事相求,姬姑娘岂肯光临唐门?”
姬燕歌方值情窦初开,一听这话也不由蹙眉,心道:我与小唐怎样相处,与旁人也怎样相处,难道天下人都要“一见倾心,全无保留”了?这个七夫人真奇怪。
她见唐清影眉梢一扬,询问似地看向自己,便道:“我在中原只有小唐一个可靠的朋友……”
唐清影全不管她说了什么,听到开头一句,才微微展眉,脸上有了淡淡微笑,道:“小唐此刻在练武场,只怕你得等一会儿。我一直很仰慕昆仑的武功。姬姑娘,咱们只比三场,我很想看看,什么人能被小十七这么看中。”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姬燕歌若不答应比试,今天休想见人。
姬燕歌道:“何必三场?只需三招。”
唐清影一怔,随即微笑道:“好,就比三招。”说着只见她袖中流光一动,恍如月魄现世,手指一扬便有光华凝伫,姬燕歌忽听耳边似有沥沥雨声,那抹流光已朝她身后一齐射来,听风辨位,刹那在墙上打出一个人形,金针尽数刺中全身一百二十八处要穴。
唐清影施展的不过是任何一个唐门弟子都会使的暴雨梨花针,其中威力,却已臻暗器绝顶。
这是她的第一招。
姬燕歌静默片刻,双手从袖中捧出剑,高举过头深深一拜。
内息,一道内息在屋内缓缓流淌。
这本是极简单的请剑动作,唐清影却觉这股内息改变了一切,使她犹如置身古寺虬松、寂寞空庭的意境之中。她想挣扎,可这内息比她的心念动得更快,比她想象的更加深厚、绵长,它缠绕着她,包裹她、吞噬她,像一根紧缚的蛛丝掠夺去她的所有空气。
她感到过去一生中无数最黑暗、最恐怖的场面正在逼近,可就在一刹那,那股内息忽然消失,暖意重新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姬燕歌握住了剑。
唐清影深吸一口气压抑心绪,不可置信地打量眼前少女,复又回归一贯的端庄从容:“这是第二招。”
话音刚落,只见唐清影伸出右手,毒烟凝成一朵墨绿色莲花在掌心缓缓绽开,她的手掌一翻,那道烟雾缓缓动了,然后像沙盘一般随风散去。
姬燕歌看罢,微笑道:“‘摩诃曼荼罗之吻’,为救死而生,为杀生而死。只凭这道毒烟,七夫人便是天下用毒第一。”
唐清影淡淡道:“你们这一辈中,你的眼光最好。”
姬燕歌暗道:这是你不曾见过瑶光罢了。你用唐门毒术,我便用一式唐门剑法吧。
随即拔剑出鞘,右足轻点纵身一个凌跃,寒虬剑从左斜朝右上划过,连挽十二道剑花交剑到右手,内息一逼,剑尖疾速直指东西南北中五处,只听宫商角徵羽五音次第响起,每响一声,剑法便有三十六般变数。
唐清影见此情状,默然不语,片刻才薄唇轻启,道:“世人皆以为这是五虎断刀门的绝技。却不知,这是前朝开元年间,唐门先祖与一位薛氏女婚后,从巴人巫祝之舞里偶然悟得。薛氏其父后来创立五虎断刀门,门派招数便从这招中吸纳而来。
“这一招唯唐门嫡系亲传弟子才可修习,亦不在外人跟前使用。小十七竟在你面前现这一招”,唐清影深深看了姬燕歌一眼:“第三招不必再比,姬姑娘,你已赢了。”随即击掌唤来侍女:“秀姑,带她去找小十七。”
纵有满腹委屈千般牢骚,唐厉看到姬燕歌的刹那仍不由展颜而笑:“小歌!”
姬燕歌笑盈盈道:“你不生气了?不是不想见我么?”
唐厉道:“有我七姐作梗,想不见都难。”说了这话又怕姬燕歌不悦,便道:“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姬燕歌道:“唐门的易容术天下第一,我想扮成一个人。”
“谁?”
姬燕歌解开随身的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身武当派弟子服,和一柄青剑:“这个人你认得,武当派的云葭。”
唐厉一惊,低声连连发问:“你要混进武当派去?为什么?小歌,你把真正的云葭怎么了?”
姬燕歌道:“你放心,她好好的。”
唐厉道:“小歌,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姬燕歌微笑道:“保密。”
沈秋水杀了商山四怪,他在谋一个很大很深的局;可或许他是被人冤枉,他就身在这个局中,却不自知。
这两点疑惑已成为她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一道不可越过的桎梏。
她想要解开这个局。
而云葭是沈秋水的亲师妹,与他自幼长大,关系非比寻常。只有云葭可以靠近他,与他无拘无束地长谈、小叙;也只有云葭可以看清,是他在设计什么人,还是什么人在设计他。
她需要云葭这个身份。
唐厉一听,随即别过头走开,冷哼道:“我不帮对我保密的人。”过了一会儿,他见姬燕歌仍是无话,又道:“小歌,留在中原不好吗?就算对中原全无兴趣,回昆仑也罢,为什么要去犯险,为什么要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姬燕歌闻言,心下一叹:要告诉他吗?想了又想,终是没有说出口,只道:“你不帮我就是,我自去找别人。”
唐厉试探道:“这件事你非做不可?”
姬燕歌道:“非做不可。”
唐厉自知奈何她不得,想了许久,望着她郑重道:“我替你易容也可以,只这一次,绝没有第二次。但你需答应我一件事。我要你从此往后,不论遇到什么事,不许胡思乱想,不许担惊受怕,也不许恨我,更不许再为旁人犯险伤心。你可答应?”
姬燕歌见他说得诚切,反而心生愧疚,暗道:他以为我不知去做什么危险事,竟这样担心?随即道:“好,我都答应你。”
唐厉和她击过了掌,这才出言吩咐,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紫衣女子捧着数个檀木小箱入内,朝他恭谨拘了一礼,复又退下。
姬燕歌道:“哪一位与我易容?”
唐厉微笑道:“自然是我替你。”
姬燕歌半信半疑任由他伸手动作,半个时辰之后,脸上已然换作云葭的容貌。
他为她对镜描眉,眉似远山,俨然一双相配的壁人。
唐厉心满意足收了物什,忽然想起什么,担忧道:“你和云葭虽然身量相仿,声音勉强也可糊弄。只是易容成另一个人,你可知她的言行举止?你可知她与旁人的个中故旧?”
姬燕歌想了想,莞然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武当派已在云山渡口相会,再晚便误了时辰,我先去了!”
说着身形一动,踏在窗槛上轻盈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