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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姬燕歌心下大吃一惊,当即翻上一匹白马,与海江帮众人回客栈去,一面问道:“什么是‘挨个死了’?”
      丁子归忙道:“哦,易师弟,你来与姬姑娘说说。”
      易紫千是南海剑派已经成名的弟子,此刻却脸色惨白,仿佛心有余悸,道:“咱们南海剑派回程前,想这商山四怪也算江湖前辈,就让我上楼与他四人告别。谁料竟……譬如那康太泰死在门边,谢太始却死在窗边,房内还有些打斗痕迹,自然……自然是那凶手将他们挨个杀了。”说到这里,许是想起了那幅场面,不禁浑身一抖,不再说下去了。
      到了客栈外,姬燕歌径自从马背掠下,踏着数根木钉翻上三楼去。易紫千等人随即跟上,丁子归心有余悸,只道:“这便是商山四怪的屋子了,姬姑娘可要看看?”
      姬燕歌伸手虚扶在门上,只听“吱呀”一声,登时心下一阵砰砰狂跳,回头见众人站在她身后,这才大了些胆子,便用掌风缓缓将门推开,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屋门被推开,却没有她想象的那番血腥场面:只见康太泰伏倒在门边;程太初手中握着剑,双脚立在桌上,仿佛当时正要使轻功跃起,整个身子扑在案上倒下;贾太易倒在离他几步远的地上;谢太始仰面倒在里间的太师椅上,拂尘被削断,半张着口、瞠目结舌,神态极是可怖。
      姬燕歌跨进里屋一看,心下猛地一惊,登时脸上发白,不由被吓出一身冷汗,忙几步跨了出来,淡淡地道:“找我何用,我又不是杵作。”
      她在众人面前还能勉强保持一丝笃定,等转下二楼,终是忍不住心下惊惶,一溜烟跑去瑶光屋内:“瑶光,瑶光!商山四怪死了。”
      瑶光等慕容安睡下,忽见她急赶而来,闻言道:“几时的事?”
      姬燕歌把来龙去脉与他说了:“两个时辰前,他四人还曾来找我看剑。现在忽然死了,也定是这两个时辰内的事。”
      瑶光亦将眉头微微一蹙:“那两个时辰内,我正封了神识替慕容疗伤。”话语之间,却似有一分隐隐的惊异。
      姬燕歌却不由大惊失色:凭瑶光的修为,纵是封了神识,只要打斗超过二十招,必能察觉。难道竟有人在二十招内,先后杀了商山四怪?
      她托着腮静坐了片刻,伸指百无聊赖地扣着桌案,蹙起的眉头稍稍舒展开,忽然问道:“若你欲杀商山四怪,大约要多少招?”
      瑶光道:“一招四个……或一百招四个,皆有可能。”
      姬燕歌眸中一沉。这个人,这个凶手躲开了客栈里各派好手,在二十招里连杀四人,甚至不被瑶光发现。
      不可能。绝不可能。
      正在思量之间,却听客栈外一阵马蹄嘶鸣,只见南海剑派、海江帮和药王谷等弟子引着武当派众人赶回。
      丁子归见姬燕歌下楼来,便振了声道:“多谢武当与昆仑派同道赶回客栈,与我等主持大局。商山四怪虽有时行止无礼,却也算是正派同道,今日竟在这客栈内被杀,可见凶手残忍可怖之极!现下各个门派都在,只要咱们联力,定能明察凶手,为四位前辈报仇。”
      易紫千道:“在客栈里的各门派之中,应属武当与昆仑两派武功最高。其一,过去这两个时辰里,昆仑派的瑶光师兄在房内为同伴疗伤,寸步未离。易某以为,他的嫌弃先可排除。”
      他此言一出,立即有武当弟子道:“怎么,易师兄怀疑凶手是武当和昆仑弟子?”
      云蒹亦微笑道:“原来海江帮和药王谷几位骗我们回来,便为审问武当派吗?若凶手是武当弟子,师尊自会处置,绝不令诸位受累。”
      丁子归大觉尴尬,忙道:“不,不,云师妹言重了!谁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审问贵派。实是这商山四怪武功卓群,若查不出凶手,江湖上必起流言蜚语。论凶手,咱们小门小派怕是当不得的。”说着,双眼朝着姬燕歌和沈秋水看去。
      易紫千问道:“姬师妹,当日武林会上,商山四怪曾出言得罪于你,你……”
      姬燕歌闻言心下讶然,随即逐渐明了,眉梢一扬道:“怎么,你们疑心是我杀的?”
      众人不料她把话挑明,不免相顾尴尬。药王谷的陆丹心还算有礼,只道:“敢问姬姑娘,方才的一个多时辰,你在何处?”
      姬燕歌道:“我本想渡船过洛川,有艄公可为作证。”
      “哼,此等乡野村夫,自是极好买通的。”“一个多时辰,绕回客栈杀四个人,却也足够。”
      燕赤华正从二楼下来,一听这话,当即挤进人群,站在姬燕歌身边道:“大胆刁民!你说我师父杀人,你有何凭据?”
      说话那大汉冷笑一声,道:“小娃儿莫管闲事!”
      小门小派多是些粗汉,陆丹心听他们说话全无顾忌,生怕惹出事来,忙劝道:“这……方才  姬姑娘所言,除了那艄公,可还有其他人作证?”
      片刻静默之后,只听沈秋水忽道:“我回程时与姬师妹同船,可以为证。”
      药王谷众弟子曾见他两人在谷中暂住过几日,早以为沈秋水和姬燕歌之间关系微妙,一听这话,自是暗中挤眉弄眼不提。
      丁子归闻言,上前向他拱了拱手,道:“沈少侠此言确实否?”
      沈秋水坦然道:“何故相欺?”
      谁料先前那大汉不依不饶:“凭沈少侠的武功,似乎也能杀了那商山四怪。”
      “他为何要杀人?”客栈门边一个女声响起,庞清霜与昆仑派众人下马走入,淡淡道:“荒唐。”
      丁子归解释道:“庞姑娘莫见怪,诸位武当同道莫见怪!商山四怪这一惨死,若不查明真凶,只怕江湖上必起口舌纷争。咱们药王谷、海江帮等都是小门小派,到时怎能挡得住众怒滔天?”
      易紫千也道:“丁兄所言正是。沈少侠武功绝高,确有杀人之能”,他说到这里,只见武当派众人冷眼望来,忙道:“不,不!当然沈少侠君子如玉,人品大家有目共睹,和商山四怪无仇无怨,自然不会是凶手。至于贵派姬姑娘,咱们只是疑心商山四怪得罪于她,她……”
      “她要杀人,早该杀了”,庞清霜漠然打断他的话,抬步就朝厢房走去,眸光朝众人一瞥,冷冷道:“你们几人都已得罪她,为何现下还不死?”
      众人在武林会上都领教过她的手段,听到这话心下一寒,谁还敢多言?
      偏偏有个弟子不识趣,出言恭维道:“那是自然!沈公子与庞姑娘一对壁人,怎会动手杀人?”
      他的话未完,庞清霜指尖一动,白绸已拂中他的眉心:“我念在你师父为仇无名所杀,饶你一回。下次多嘴,立时送你见你师父。”说着,便和昆仑众人上楼回房。
      那弟子只觉一道寒意逼至眉心,登时牙齿咯咯打颤,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忽然叫道:“仇无名!是仇无名杀了我师父,定是他杀了商山四怪!”
      这一声高叫过后,众人也似如梦初醒一般,纷纷道:“是了,是了!定是仇无名杀的!”
      “对,我看那四人死得古怪,必是他杀的无疑!”
      陆丹心微有疑色:“只是仇无名与商山四怪无怨无仇,为何杀他们?”
      他的师兄叶英杰立刻道:“我说陆师弟,仇无名那样的魔头,他杀人何时有过理由?”
      丁子归等人正愁查不出真凶,见这情形自是暗喜,便道:“仇无名大闹武林会不成,便迁怒我江湖正道,在客栈中大开杀戒,将商山四怪杀死。既然凶手已经查出,若来日有其他同道问起,咱们都以此话回答,也就是了!”
      在场的除了南海剑派,多是一些江湖无名的小门派,一听不用再留在这晦气之地找什么凶手,纷纷松了一口气,又和武当、昆仑众人赔了礼,当即各自散了。

      日暮时分,黄昏夕光从客栈屋顶照入室内,在栏杆上斜恍出一片虚影。一名青衫女子捧着笔墨纸砚在廊中缓行,眉目清婉,赫然是那名给姬燕歌送剑的武当派少女。
      她走了几步,只听身后一个少年声音响起:“忘忧师姐,大师兄可在练字?”
      忘忧回头道:“怀尧,你有何事?”
      怀尧走近了几步,轻声道:“忘忧师姐,你有没有发觉,今日大师兄有些怪?”
      忘忧将松木盘上的几只毫笔理好,淡淡笑道:“不去修习练功,倒来管师兄的闲事。你说罢,他有哪里不寻常?”
      怀尧顿了片刻,脸上微有些红了,才嗫嚅道:“方才我在楼下遇到药王谷的同道们,听见姓龚的说大师兄和姬姑娘……我自然知道大师兄温文守礼,绝不会做这等逆法度、乱纲常之事,可今日他对姬姑娘这般维护……”
      忘忧拿着紫毫笔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暴栗,抿嘴道:“倘若情深,法度纲常又算什么?只怕是你这愣头想得太多”,她见怀尧仍然面有疑色,便道:“怎么,你疑心姬姑娘杀了人?”
      怀尧点了点头,又缓缓摇头,道:“不,沈师兄绝不会出言伪证,骗了在场大家。”
      “这就对了。沈师兄也罢,姬姑娘也罢,对旁人的事,最好三缄其口”,忘忧捧了笔墨走开几步,朝他微笑道:“还愣着做什么?回房练功去。”

      在无数个夜沉如水的晚上,今夜的夜色似乎分外深沉、安静而且沉默。
      留瑕扁着嘴咬了一口绿豆酥,翘脚哼声道:“中原人真是无聊,死了四个老怪物,那又怎么样?不如趁早回昆仑去,我想吃雪蕊饼!喏,姬师姐,吃不吃?”
      江寒烟道:“瑶光大人,弟子说句不敬之语。即便是个高手在十招之内杀人,打斗时刀剑铿然有声,大人难道……难道丝毫不知?”
      庞清霜看了看瑶光,淡淡道:“又是为那个慕容,你为他疗伤封了神识?”
      瑶光不置可否,只道:“凶手只有一个过错”,黄宗石“啊”了一声,就见他唇角慵懒地扬起,闷笑一声道:“若我杀人,索性将一干好事者全部杀了,免得现下生烦。”
      黄宗石听他开了一个放肆的玩笑,心下却笑不出来,伸手拉过姬燕歌道:“那商山四怪当然不是你杀的,只是……”
      姬燕歌闻言抬眸看他,却不言语。
      黄宗石道:“只是江湖中凡夫俗子、粗人匹夫,此事传出去,却不知天下人如何说?”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里,姬燕歌一直沉默不语,此刻转着眸子看了众人一圈,忽地笑了一声,朝黄  宗石冷冷道:“只要我在意的人信我,两不相负,天下人算什么人,又有何干?”
      留瑕唬了一跳,伸手拉她的衣袖劝道:“姬师姐,小歌?小歌歌?”
      姬燕歌拂开她的手,径自起身回房:“起开!”
      留瑕平日常与她玩笑打闹,毫无顾忌,却是第一次见她生这么大的气,一时在原地愣了一愣,竟忘记上去追:“咦,姬师姐不理我!”
      瑶光推门而入,见姬燕歌闷闷地伏在桌上,轻轻一笑道:“生气了?”说着绕到她身后,拿一只包子递到她鼻尖下,见她翕动着鼻翼下意识嗅了嗅,不觉微笑道:“当真生气了?”
      姬燕歌正闷闷不乐,接过包子当作黄宗石,狠狠咬了一大口,兀自不语。
      “来,哄哄你师父高兴”,瑶光招手,示意燕赤华进屋,一面道:“宗石秉性如此,何必与他较真?”
      燕赤华仰着头道:“大家都认仇无名为杀人凶手,谁敢当面胡说师父的不是?”
      姬燕歌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点着他的脑袋道:“你懂什么?真以为商山四怪是仇无名杀的?”每当她想笑,脑海中却浮出商山四怪可怖的死相,心中登时疑窦大起,再笑不出来。
      过了片刻,慕容差了人请瑶光去,瑶光起身,忽地朝姬燕歌眨了眨眼,轻声道:“商山四怪的尸  首想必还在,若真有疑惑,一看便知。今夜我陪你去。”
      燕赤华听着他们窃窃私语,起身道:“师父,我陪你去!”
      姬燕歌笑了笑,俯身对他道:“尸首又不会咬人,怕什么。你和师伯讨教武功,我自己去。”
      夜色渐深,姬燕歌见客栈里各处的烛影相继灭了,等众人纷纷睡熟,在手中端了一盏灯烛,使出轻功纵上三楼。
      商山四怪的房间在长廊尽头,烛影照下,姬燕歌自己的影子拉得斜长,显得莫名诡异,她忽然后悔拒绝了瑶光相陪。
      姬燕歌伸手轻轻推开门,但见墙壁上映的烛光不住颤动,康太泰的尸首就倒在门边,不由心下一惊,手心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俯身在康太泰身上细细查看,竟没有找到任何剑伤,就连眉间、颈下和手腕等处,便连一个血点也没有,心念一转,暗道:难道那人用了术法?
      等起身走到屋内,翻看程太初和贾太易的尸体,却见衣衫上有血痕,两人身上各有一道不到两寸的剑伤,伤口极窄,但是极深,一道在前胸、一道在后心,两人都是一剑毙命,干净利落。
      再去看屋内谢太始的尸体,后心亦有一道极深的剑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痕。
      姬燕歌小心地将三人的衣衫拉回原处,站起身走出屋外,她忽然有一种错觉:这个人的武功,根本不在自己之下。想及此,周身不由一阵恶寒凛冽,于是伸手将房门掩好,极快地纵回二楼。
      却见留瑕手中执着一只绢纱小灯,立在二楼转廊处等她:“姬师姐,查得怎么样?”
      姬燕歌道:“瑶光告诉你的?”
      留瑕挽着她径自进屋,只见燕赤华、黄宗石和江寒烟已然坐着等她:“你的瑶光大大大人怎肯和我说话?躲他且来不及!”
      姬燕歌见屋内点着数盏烛灯,又见熟悉的大家在座,心下登时暖了不少,不觉一笑,坐在燕赤华身边,道:“那就是小燕通风报信!”
      留瑕朝她吐了吐舌头:“谁要他通风报信?是黄师兄猜到你会去察看他们的尸首,若一炷香后你再不下楼,咱们便上去找你!”
      姬燕歌望了黄宗石一眼,不免朝他赧然微笑,先前的小小嫌隙登时释尽。
      江寒烟道:“你们莫笑来笑去了,姬师妹,你与我们说说,商山四怪究竟怎么死的?”
      姬燕歌和他们细细说了,托腮凝眸道:“康太泰的尸首上不见伤痕,似乎不是被剑所杀。其余三人均是一剑毙命,剑伤竟不到两寸,可知这个凶手的术法和剑法极是厉害,这是其一;其二,凶手的剑似乎与旁人不同,或许擅使慢剑。”
      留瑕蹙眉道:“慢剑?这个何以见得?”
      黄宗石想了一想,沉声道:“小歌说的对。康太泰在门边一毙命,商山四怪不是傻子,其余三人怎会不察觉?定会各自御敌。程太初、贾太易的武功似乎都以快取胜,谢太始更是轻功了得,寻常的快剑招数怎能杀他们?”
      听他一说,其余三人才恍然大悟,不觉又各自陷入沉思。
      留瑕执了细长的银簪挑亮灯花,忽然道:“那倒未必。兴许……兴许这个凶手咱们认得,四个大怪人也认得,那人突然出招,他们未能防备,所以……”
      留瑕的话一出口,四人心中都是一寒,脸色不由不太好看。
      黄宗石见香炉之中的香烧了一半,显然已过子时,便道:“罢了,说是仇无名杀的,就是他杀的,他杀人无数,也不在乎多个商山四怪。咱们再过两日就回昆仑,中原武林的琐事,且让中原人去管。”说着便和其他人起身歇息。
      几人走后,姬燕歌望着灯烛久久不语。屋瓦的缝隙间映出几道欹枝,风吹轻颤,好似厉鬼索魂的手,无声晃动。
      她沉浸在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恐惧之中,她的世界已经不再安全,有一个人正在悄然地靠近,他是谁?他在哪里?他想要做什么?
      姬燕歌起身,从袖中摸出火折,一连点了十数盏灯,在一片暖融融的微光里,才短暂地松了一口气。她枕着手臂忐忑睡下,脑海中却不断浮现那可怖的死相,诡异而独特的剑伤,和那凶手的剑法:她似乎在哪里见过的,一定见过的,在哪里呢?
      一夜无眠。
      熬过了这一晚,一到破晓,客栈外便响起马匹嘶鸣之声,各个小门派谁也不愿意多留,纷纷上马就欲回程。
      这时,就见药王谷大弟子叶英杰和海江帮丁子归两人策马回来,翻身下马道:“他娘的,怕是咱们谁也走不了。店家吓得不轻,现下已经报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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