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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不许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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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浮一把堵住了包子的嘴。她长长一叹:“果然师父容易教坏徒弟……”
玉雨本等着娘亲替她出气痛打登徒子呢,不成想小浮就这么把包子给放了。玉雨挽着袖子,抄起大棍,凄然而决绝地道:“认了个没用的娘亲,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玉雨扛着棍子漫山遍野地追杀包子,金星为了公平起见,决定袖手旁观,万一妹妹吃了亏他再上。可是基本不会有这种万一,金星多半时候是等着包子挨揍哭得太惨才上去拉住玉雨,可不能要她真就打死了包子。
小浮感叹着:“果然是换了发型整个人都阳光了,我就照着观音菩萨身旁的善财童子的模样打造的金星,果然他如今化身成了正义小王子了呢!”
“你还说。”长安随手折了枝梨花插在她发间,竖着插,一柱擎天太滑稽;斜着插一枝独秀太孤单;插前边,像是鸡冠;插后边,像是鸡尾……长安怎么插都不是,屡试屡败却屡败屡试。
他好像特别爱抚弄她的头发,小浮任他将她摆弄在手心里,只管与他说着些闲话:“这可如何是好,收了个傻徒弟。”
“我倒觉得,他比你奸。”长安毫不留情地说。“若论装傻充愣,除了你徒弟没人是你对手。你们师徒两个真是一对宝呢。”
小浮咋舌。若真的如长安所言,包子长大以后该有多可怕……不过,大李的皇帝可从来都没有草包。包括小浮那个师兄。师兄如今躲着她,小浮只盼他一直躲着她,否则待到师兄肯见她时,必定是她最最不愿面对的局面……
梨山里的房子不多,但每一间都是梨木所建,被精心雕砌,匠工细致。房内摆放的皆是清一色的梨木器具,桌椅漆盘,矮榻高床。若是留心观察,会在桌脚椅足、床榻角落里发现一朵精雕细刻的梨花,那是李湛习惯留下的记号。这梨山上的每一间屋子都是李湛修葺,每一件物什都是李湛亲手所做,便是那个时候,他以木工为乐,着迷于用自己的双手打造出每一样惊喜,也在这梨山留下永远属于他的记号。
小浮把当年师兄所住的屋子分给了包子,把李湛所住的屋子分给了金星玉雨。烈大叔住的屋子是在太过寒碜,到处都是柴禾和烧火棍,不便住人。而师父的房间她可不敢乱动,师父虽说绝不归来,可以师父的脾性,没准一会儿就会回来。小浮掰着指头数着,故作惊喜的模样,道:“呀,怎么办,只剩下我的房间了耶……长安,你晚上要不要过来呀……”
小浮现在尤其钟情于调戏长安这件事。以往都是长安进攻,小浮防守。可是就在前一阵子廖长绝请她喝茶她抱着长安大腿不肯去的那次,小浮豁出去了这张脸,却突然反败为胜占了上风。由是小浮调戏长安这件事一发不可收拾。她甚是着迷于看到长安害羞的模样,明明面红耳热把持不住,却非要一本正经故作纯洁。虽则长安一句话便能将她的热情戳露,可是好在她脸皮厚呀!越是迎难而进越是趣味十足,也正是因为长安严防死守不肯就范,小浮才会如此胆大妄为。
然而,小浮万万也想不到,长安他……他竟然……他这只老狐狸,阴笑着,一步步向小浮逼近,他撒下了那么久的网,现在该好好收一收了!长安钳住小浮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颇有些为难地道:“事不过三,你如此盛情,委实叫我难以推却。看在你如此饥渴的份上,我倒也不是不能牺牲一把。”
包子悄悄瞧着师父的神情,她好似被雷劈了似的……包子突然道:“师父,人家怕黑,不敢一个人睡……”
长安顿了一下,他拍拍小浮的肩,很大方地道:“没关系,你去陪着包子睡好了。”
“呃……”小浮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了,就像她心里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准备好与长安春风一度而后撒丫子跑路……
长安又拍拍小浮的肩,伏在她的耳畔说:“等包子睡着了,我去你房里找你,一定要等着我……”
包子被师父点了昏睡穴,睡得很香,自然不会怕黑。
子时将近,月上梨稍,山花扑簌,清风送爽,山里的天气要比外头凉爽许多,当真是一个与世无争缠绵岁月的仙山福地。小浮屋里的烛火跳跃闪烁,映着静谧的月光,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眼眶,比鲛人落下的珍珠还润泽鲜亮。
小浮捧着千香花,哭了多时了。山里头安静,但凡一点小小声响都会被放大多倍,她可不愿被自己的哭声吓到,于是只默默地流着泪,连呜咽都不曾有。
长安要小浮等他,他却迟迟没来,专挑着子时,小浮以泪喂养千香花的时刻才来。
他如何不知道她的哭功,恐怕全天下的女人都没法和她比。他又如何不知道她爱笑,每日在他耳旁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没完没了。可这世间的人大多有极端的两面,她会在白日里笑得没心没肺,便也会在夜里哭得肝肠寸断。
她刚刚把千香花带回余华山庄的那几日,每夜子时都要哭上一通,第二日躲在春水阁里红着眼睛敷冰袋。而那些天长安是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的。春水阁与望断楼离得近,但凡她有一点动静长安都会听得到。她哭得伤心,他听得头疼,疼到想死。
小浮滴滴点点的泪水在月辉里行过一遭,染了些许光芒,而后奋不顾身地坠入花瓶之中。千香花如同吸血鬼一般,吸了小浮的眼泪立时光彩焕发,释放出层层迷迭的香韵。
她不知道长安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待最后一滴泪滑入瓶中,她回头时便看见长安低垂头颅,拇指不停地在揉眉心。大抵是头疼欲裂不能缓解,他索性握了实心拳,一拳拳砸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小浮可吓坏了,忙扶着他坐在矮榻上,连声问着:“长安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
长安直挺挺地躺下,眉心紧皱,脸色涨红,痛得咬牙。小浮紧张得要命:“怎么办……长安你清醒一点,该不是……该不是癫狂之症又要发作了吧!”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这山里只有他们两人还好说,大不了她一个人被长安活活打死,可还有三个孩子在这里啊!长安癫狂起来人畜不辨,神智全无,对他自身的损害更是极大,犹记得妙法方丈说过,若再发作一次,他定然挨不过……
“长安,上次你复发,仇无殇特地给你送来的药丸还有没有?”她在他腰间摸索着,终于摸到一个小药瓶,取出了半颗药丸。药有了,还差一样药引……小浮转身看着几案上的千香花,嘴里叨叨着:“千香蝶啊千香蝶,你怎么还不醒?难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么?”小浮又低头看着痛苦难当的长安,他向来善于忍耐,若非痛极必不会像现在这般忍到了极限,紧咬牙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浮一咬牙,一跺脚,刺啦啦地撕开了自己的衣裳,敞着胸膛豪迈地道:“我就是你的千香蝶,来吃了我吧!”
长安紧闭的双眸睁开看她一眼,问她:“你做什么?”
小浮紧紧闭着眼,拍着胸脯说:“我吃了千香蝶,身体里大概有千香蝶的灵性,正好做你的药引喽。你想怎么吃随便你,不过莫怪我没提醒你,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其实不如那个什么来得实在……就是那个什么啦,据说这样阴阳双补,效果更好的……”
“哈,”长安笑了一声,随后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小浮感觉出不对劲,她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只见他面色潮红,眼眸却甚是清明。长安乐不可支,像看个傻子一般看着她。小浮双手抱胸,气愤地道:“你竟然没事?你竟然吓我?”
长安笑着,帮她把衣裳穿好,揽着她的腰一同卧于榻上。这榻子窄,小浮不得不紧紧偎在长安身边,心头涌上一波波热烫的岩流,叫她只想与他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倒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他耍着玩了。
长安的下巴抵着她的头,缓声道:“莫听若漪唬你的那些话了,你听谁说过世间还有这般治病的法子?更何况,就算我真的吃了千香蝶,也未必会药到病除。”
“总要试一试。”小浮不服气的说。她又补充道:“我指的是唤回千香蝶啦……”
长安拍拍她的背,道:“睡罢,让我睡个好觉。你可知,我已七年未曾有过一夜安眠……”
小浮迷迷糊糊的,吸着他身上的菩提香气,快要睡着之际,听他极缓慢低声地与她说话,梦呓一般:“答应我,不许再哭了……真是要了我的命了,余小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