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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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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江南难得一见的乌云密布,沉重的压迫感,就如房内此刻的氛围。
鬼卜设想过很多种魂族来袭的可能,不过那都是几年以后,当孩童已成长为少年能够独当一面。没想到这一天会突如其来,据他和仲寒考虑的,魂族自那件事后至少要再养精蓄锐个十五年左右,这回他们连续两回如此迫不及待,必然从某种途径知道了这些孩子的重要性。
“这回要不是阿影和子墨误打误撞,山行就要落入他们手中。”鬼卜对此还心有余悸,好不容易又找到个徒弟,万不可落入魂族手里,步上固安的后尘。
固安正是仲寒的第一个徒弟,苏子墨那个没见过面的师兄。当年发生的事情仲寒一直心怀愧疚,孩童的心性的不成熟注定了他们容易收到迷惑,亦正因为他的大意,致使固安背叛师门。对苏子墨的教导仲寒耗费了最大的心血。
如今不及十五年,魂族再次来袭。夏氏一族从上古脱身,擅长八卦盾法,其族人生来灵力十足,断不可能一夕之间氏族全灭,唯拼命剩下独子夏山行,这期间发生的事让两人再次沉重起来。
“师父,夏山行醒了。”容影兴冲冲的跑来给鬼卜报信。这个她和苏子墨从山林里捡回来的男孩,在把他捡回的那一刻,容影自觉肩负起姐姐的责任,尽管她尚未清楚夏山行的年纪。
仲寒与鬼卜对视一眼,彼此决定先看看夏山行的状况。刚刚经历了灭族之痛的孩子,他们还是希望他能忘记痛苦,不要轻易被仇恨蒙蔽双眼。关于魂族的事情他们两个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头子自有办法查个清楚。
容影在夏山行醒来的那一刻就急急忙忙跑去找师父去了,留下苏子墨待在客房里。对于容影时不时冒出来的风风火火的个性,他算是习惯了。苏子墨想起师父留下他俩照看夏山行说的话,走过去看向刚苏醒还有些茫然的男孩,正欲与其解释并防着对方以免有什么过激行为,却被男孩下一刻空寂的眼神震在原地不能动弹。
男孩浅灰色的瞳孔越来越淡,几近于透明。这个刚失去氏族的孩子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眼神平淡,没有情绪,像是世间没有什么能够使他关注一眼,没有什么能够使他刻入瞳孔。
只是那么一瞬,男孩的瞳孔恢复到浅灰的色泽,但刚刚那一幕却使苏子墨感觉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那种感觉太过于可怕。在那之前他以为孤身一人漂泊在海面上的孤独是最让人痛苦的,就在刚刚,他才明白原来天大地大而你一人的无限空茫最是让人崩溃。
那根本不是一个男孩应该拥有的眼神,那根本不是人能够拥有的眼神,那是,神的眼神!
苏子墨脸色发白,难以克制从内心深处传来的恐惧感,但他仍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躯体,以及大的意志力抵抗内心的恐惧。尚未及冠的少年过于聪慧,内心过于坚定,幸或不幸?
夏山行看向苏子墨,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 “原来如此,不过命定之人向来因此……”夏山行垂下眼睛:“即便如此,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恩惠。”
他的语气太过诡异,苏子墨根本不敢深究其含义,出自一种直觉告诉他不要去思考。
“阿墨!”容影跑的飞快,先仲寒和鬼卜一步,刚一进屋,就察觉到不对,当下想也没想就冲苏子墨跑去。说也奇怪,容影刚一碰到苏子墨,苏子墨便感到之前身上所有是不适都消失了,内心的恐惧感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苏子墨忽然想起他初见容影时她瞳孔内一闪而过的五色光晕。
“咦?”夏山行看向容影,脸上终于出现像个孩子的疑惑表情,他仔细的打量着容影,容影俨然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毫不示弱的瞪着她的眼珠,把苏子墨护在身后。
夏山行忽的露出笑容,如一般孩童因为找到让自己满意并愉悦的答案那般。
苏子墨反手一拽,站起来与容影并肩而立,不着痕迹的挡在容影前方。这个男孩太过古怪,尤其他看向阿影的笑容让苏子墨有点抵触。
仲寒与鬼卜将一切尽收眼底,仲寒心里一惊,夏氏一族的独子看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
“先带阿影和子墨出去。”
鬼卜看了他师兄一眼,这还是容影第一次在他那个嬉皮笑脸的师父身上看见肃静,她茫然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待鬼卜把两个孩子领出去以后,仲寒走到夏山行身边坐下来,未待他说话,夏山行已是笑着开口:“早听父亲提起过古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反响。”
仲寒看着夏山行浅灰的瞳孔,不回反问道:“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虽说是问,却全然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是。这也是我们夏氏一族的命运。”夏山行眼里全然没有恐惧,“世上因果循环,百年前的教训魂族仍未放在心上,他们总将自食恶果。夏氏一族自古信命,我们亦诚然接受命运的馈赠与掠夺。”
仲寒忍不住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夏氏一族果然如先祖所说,对生死看淡,对世上一切都用一种可怕的观念看待,完完全全的服从命运的安排。他们拥有看透未来的预言能力,比巫族的更为清晰,亦使他们接受命运安排的一切,毫不挣扎。
夏山行知道仲寒在想什么,这种能力一度被魂族嫉妒,被世人供奉,然而对于真正的拥有者夏氏一族来说,他们血脉里的淡然处之是保护他们的唯一方式。不知道的才是最幸福的,未来因此有无限的可能。
不是没想过挣扎,可是被赋予的能力已经把所有的前路封死,为使自己安然的活下去,唯有平静,不在疯狂中毁灭。
“我和鬼卜将去西南,将你托付给他们是最好的选择。”仲寒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依夏山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能留在这里,更何况他是夏氏一族的最后血脉,他还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安的活下去。
夏山行清楚仲寒的好心,不过对他来说,待在哪里都没有区别。西南之地,如果没记错是巫族的隐居之地。
西南之地终年不化白雪皑皑,灵山隐藏在无数山峰之间,百年前还有人曾见过灵山,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早已忘记了这座秀丽的山峰,自然也不曾记得巫族的传说。
仲寒虽身为古门掌门人,却也打不开神女布下的禁制,这也是巫族至今未被魂族赶紧杀绝的原因。说起这位神女,清楚的人不超过三个。古门的第一派掌门,巫族的祭祀,第一任执剑者在上古时期与神女有过交情,巫族寻求了神女的庇护,古门拥有打开灵山的令牌,第一任执剑者拥有神女的一个许诺。
借助这枚令牌,仲寒带着夏山行见到了遗失的古迹,不同于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庄严肃穆,冥殿就像是普通的亭台楼阁,古朴的素雅。身着灰黑长袍的小厮恭恭敬敬的迎接贵客的到来,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小厮将他们引入门前便退下了。门自动打开。
屋内烛火通明,年轻的祭祀站在屋内,垂首而立在一白衣女子身旁。
仲寒带着夏山行向神女鞠了一躬,这位是真正的神之后裔,尽管她千百年来不曾踏足中土,他们这些三族传人半分不敢对她不恭敬,这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敬畏。
“汝之前来,应知吾之规矩。”
“不敢,晚辈只是想请神女留下夏氏遗子,这孩子灵力不同常人。”仲寒轻轻一推夏山行示意他向前。
夏山行乖乖的向前走了两步,他很好奇这个白衣女子是谁,为什么古门对她如此恭敬。他看了一眼垂首而立年轻人,认出他穿的是巫族祭祀的服饰,这让他更为诧异,他本以为这是巫族的隐居之地,现在看来巫族是向这个女子寻求庇护,寄人篱下。到底是谁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他在古籍中找不到这人的存在。
仲寒再次示意夏山行往前,夏山行这回迟疑了几秒,走到神女面前,抬头看她。
很柔和的一张脸,五官恰到好处,在她面前夏山行不自觉的放松下来。神女看着面前的孩子,孱弱的躯体承载着巨大的灵力,她没想到隔了几百年夏氏一族的灵力不减反增,远远超出他们能够接受的范围。
“这个孩子留在这,你们出去吧。”
“晚辈告辞。”仲寒松了一口气,他与巫族祭祀双双退了出去。
夏山行抿抿唇,犹疑的问道:“你是谁?我看过很多古籍,也用灵力试探了你一下,可是我却看不到你的身影。”这是让他不解的地方,无论是谁他都能用灵力察觉到对方,从没有失败过,这是他第一次用灵力看不到对方的一点痕迹。
“以后,你会知道的。”神女摸摸夏山行的头,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小孩子,感觉很是新奇,不论她多么接近于神,她始终不是真正的神,内心并不是真正的薄情冷心。如今老朋友早已逝去,独剩她一人还大限未至,漫长的人生早已教会了她安静的待在灵山,静候最终的离去。
这个孩子就当是陪伴她岁月最后的馈赠。
门外,年轻的祭祀领着仲寒离去。
“巫族打算怎么做?”仲寒在冥殿前停住,望向这位年轻的巫族祭祀,“依你们的能力应该猜到发生了什么,夏氏一族只剩下了山行一人。难道你们要在这里停留一辈子,永世不再出山。”
“不,巫族不会固步自封,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契机,巫族终将重现世间。”年轻的祭祀目光坚定,回视仲寒道:“我们百年来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巫族早已派人下山,时机成熟掌门自会遇到巫族之人。我们已经等待太长时间,不在乎再等几年,所有的一切终将结束。”
“既然如此,仲某告辞。”仲寒明白巫族在立场上与古门一致,他们即已采取行动,他便就放心了。照巫族所说,离最终的开始还有几年,近期内魂族不会再有什么举动,这几年足够少年们成长起来,拥有足够宽阔的肩膀去承担狂风暴雨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