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世緣》陳梓

5、五

　　「喜悅。」
　　出了茅房將手擦淨接過一旁宮人薰好香的外袍披上走了出去，顧長樂趕緊走向等待她許久的顧喜悅。只見顧喜悅在迴廊處背對著在和人說話，一聽到她呼喚聲緊張的快速轉身，那人也快速離去。
　　「剛才跟誰說話啊？」
　　「沒什麼，就是一個冒失鬼而已。」顧喜悅快速的拉著她離去，一路上一直慫恿她一起出宮度過天長節，她聽了只是笑笑並不答應，回到宮中任由小翠它們替她卸下脂粉小歇片刻。
　　夜晚來臨，各宮宮人興高采烈的為著等會來臨的祭典做準備，只因天長節這一日各宮的主子們會放宮人休息讓他們與在宮外的親人相聚，因此一見月娘升上枝頭宮人們皆個個興奮不已，就連長樂宮也是人去了大半，只留下幾個輪值的宮人待命顯得空蕩蕩的。
　　顧長樂坐在床榻上，拿著話本小嘴開闔的唱起歌來：

　　風吹塵香花飛散
　　日晚蕭瑟水自流
　　李郎一夢已過往
　　紅顏荒骨今何求

　　雕欄玉砌應猶在
　　物是人非事事休
　　黃梁一杯酒灑地
　　故人舊夢隨風逝

　　「長樂妳還在這發什麼愣唱什麼歌，看看妳披頭散髮的等會怎麼出宮？」顧喜悅一踏進屋子便見她慵懶地毫無打扮，不悅地走過去一把將她拉起就要往梳妝台走去，顧長樂趕緊制止她。
　　「我沒打算要参加。」摸著懷裡的小狐狸她說著。
　　「妳不參加？為什麼？妳不是以前總嚷嚷著想知道天長節有多熱鬧嗎？」
　　「我是這麼說過，可妳也知道我們不能隨意出宮。喜悅，妳還是死心吧。」
　　「傻瓜，妳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更何況宮裡的祭典繁文縟節眾多遠不比宮外熱鬧自在......啊跟妳說這麼多幹嘛總之隨我來就對了。」這時自願留在宮中的小翠走了進來，馬上就被顧喜悅拉著替顧長樂擦臉換衣梳頭化妝。雖然小翠跟主子一樣不贊同出宮，但她倒是動起手來替主子打扮起來，顧長樂只能暗地叫苦。
　　不經意的她抬起頭看到鏡中那被小翠點綴有些濃麗的容顏就覺得不自在，她還是比較習慣什麼粉都沒施的自己，感覺比較自在．．．．．．也不厭惡。

　　悄悄的躲離皇宮侍衛出了朱雀門走到大街上，只見街道上高掛五彩燈籠，男男女女面上帶著面具手上提著燈籠走在大街上，攤販此起彼落的叫賣聲和孩童的嬉鬧聲讓人感覺熱鬧歡欣。勸顧喜悅回宮沒用的顧長樂最後還是帶上準備好的面具混進人群中，只見一團異國的雜耍團正在表演戲法讓顧長樂看的目不轉睛以至於沒注意到顧喜悅在看到某一點後的欣喜異樣。
　　「長樂，我要離開一下。」她扯了扯身旁在看噴火看著起勁的長樂大聲說著。
　　「喜悅你說什麼？」周圍的聲音太過吵雜她聽不清，顧喜悅感到沒勁只好隨意的再說一次後就不耐煩跑了。
　　「喜悅等等我。」她楞了幾秒才回過神追了過去，可是顧喜悅跑得太快再者人群推擠，最後她只能遠遠的看著顧喜悅跟著一名男子遠去。
　　叮鈴......叮鈴
　　彎下身平復呼吸的她抬起頭，只見遠方祭典的隊伍緩緩的靠近。站在四輛馬車拉著高台上一名為首的巫女手拿鈴鐺輕晃，四周吵鬧的雜音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望著那列隊伍聚精會神。
　　顧長樂想起天長節的另一個傳說，傳說中薊人在初七這日巫女數名手拿搖鈴赤腳旋舞，嘴裡唱著祈求的咒語，據說聽到這咒語的人能長命百歲。
　　此時咒語輕唱，台下伶人敲打著用五彩絲帶背在身前的皮鼓。咚！咚咚咚！樂師在鼓聲牽引下奏起音樂，台上巫女們與台下伶人在迷離的夜晚忘情地紅袖紛飛交錯漫舞。隨著舞蹈街上沉寂的熱絡又再度甦醒，許多百姓跟著遊行的隊伍一同唱歌跳舞，彷彿剛才的喧囂從未中斷。
　　顧長樂迷茫著看著這一切，眼前的情景猶如鬼魅耳裡的咒聲像是奪人性命，突然竄起的心慌讓她害怕。身旁有一名男性伸手向她邀舞，她慌亂的搖頭拒絕快速的衝出街道遠離隊伍。她一直跑一直跑，高亢淒厲影像像奪人魂魄般緊追在後，巫女的歌聲在她耳邊繚繞揮之不去，誨暗的月色迷離的火光，風中飛揚的髮絲令人感到弔詭。

　　黃泉之國　鬼魅故鄉
　　是誰在呼喚
　　是誰在逃避
　　三千世界血色盛宴
　　哀嘆之歌吟吟高唱
　　又能逃向何方

　　不知道為什麼從心底生起的恐懼快速的往全身擴散，猶如蛛網般緊緊纏繞著，她下意識拼命的跑只想遠離此地，臉上的面具殷為劇烈的顫動讓繩結緩緩脫落索性一把扯落拿在手上。也不曉得跑了多久，顧長樂見遠方有一處大門敞開便想也沒想的便跑了進去，待她細看後才知道自己此刻深在寺院中。寺裡無人只有香火靜靜燒著，她靜下心放慢腳步走了進去，端嚴的佛像立在大殿中央，臉上慈祥的微笑被火光照著不明，滿堂的香煙燻的她頭昏，只得隨意的跪坐在圃團上休息。遠方傳來的腳步聲讓她嚇了一跳，她轉過身只見一名老者從隱密的小門走了過來。
　　「姑娘，妳也是要祭拜裴相爺的嗎？」
　　「裴相爺？」
　　她看著殿上的佛像不明所以，那老者笑著眼睛瞇瞇的要她看向在佛像旁隱密處，只見上面供著一把染血的玉笏。只見那老者也不避諱的娓娓道來，原來這位裴相爺是被人陷害而全家遭到斬首流放，由於有百姓看到舊時的裴府鬼影憧憧所以朝廷在其上蓋了廟宇藉此鎮壓魂魄。那老丈說完不免嘆了氣，接著對她說廟後還可以窺見到裴府的風光建議她可以去看看，她想反正與喜悅約定的時間也還沒到看看也好，便一個人默默的逛著這間寺院。
　　裡面的建材看起來嶄新據說是這兩年間建的，可是從前院走到後院卻越是蕭條破敗。京城從初建時就有「西貴東富」的傳統，而過往的裴府據老丈說更是西市的最風華，但如今只能從遺留下的玉瓦磚牆看出昔日的光景。
　　她坐在涼亭內歇息，亭臺四周餘有綢紗殘跡，她可以想像出透過這些綢紗望出去的朦朧情景，而庭外的樹上曾綁著一個鞦韆，她坐在那裏開心的隨風晃蕩著，後面有個人也跟著她高興的笑著......
　　「哈，妳也太會幻想了吧？」她調侃起自己，突然打了個噴嚏一下子就感到渾身發冷，下意識的她喊了聲小翠才察覺到小翠不知何時就不在她身邊。縮起身子走回廟裡，只見老丈坐在角落打起瞌睡她想也不好打擾人家便放輕腳步走出去，仔細一看頓決陌生，原來不知不覺她走了好遠，四周皆是不認識的景象，只好邊走邊問路期待能快點走回平日熟悉的街道。
　　「小姑娘買個同心結送給心上人，包你們永結同心白首偕老啊。」
　　路邊一名男孩和婆婆在叫賣著，她循聲走了過去想要問路那婆婆熱情的告訴她路怎麼走，只是說完後便熱情的向她推銷自家產品，無法拒絕的她只得低頭看著攤位上的物品。
　　「小姑娘是不是不知道要買哪一個？沒關係，我這裡的繩結還有不同的顏色，每一個都有不同意義，紅色的妳知道是桃花姻緣，至於黃色的呢則是招財，還有......」
　　「長樂？」
　　「子衍！」
　　此刻見到熟悉的人彷彿像得到救命草般興奮，霎時綻放的驚喜讓顧子衍感到詫異，一眨眼就見一隻手勾著自己不放，臉色瞬間微紅，好在天色昏暗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咳了幾聲便說出來意。
　　「我碰到千金公主聽她說姑姑妳也出宮了，公主還說要我對妳講她已經先行回去，叫妳別等了。」
　　「她竟然先回宮了！」她有些氣憤。顧喜悅要自己在朱雀門前等她，如今自己還在外頭她竟然早就回宮，真是不能原諒。
　　「那你有見到小翠嗎？小翠她．．．．．．」
　　「我也見著她了，本來要送她回去但她說篇要等到妳找到了才走，我讓人陪著。長．．．．．．姑姑，妳面上的面具呢？」
　　「面具？」顧長樂看了自己的兩手空晃晃的，哪裡有面具的蹤影。
　　「我......我好像弄丟了。」她這才想到也許在廟裡不知何時就弄掉了。那面具是父皇給的如今卻不見，雖然猜想可能在那間廟裡但下意識的她沒勇氣再回去，即便子衍說要替她找尋她也想了會後決定放棄，只是心頭不捨一直再叫囂著自己要拿回。
　　「我看這位公子氣度雍容要不要買個同心結給旁邊的姑娘？見你們這麼般配我可以算你便宜點。」
　　顧子衍看向那老婦再看看那桌上一個個繩結面色古怪，顧長樂拉拉他的衣袖。
　　「就買一個吧，這結也不貴而且婆婆也幫了我．．．．．．」
　　「竟然如此那當然要做個順水人情。這姻緣嘛姑姑自然不需要，我就買這黑色的吧。黑色代表平安，子衍希望姑姑永遠身體平安莫再生病。」從囊袋取出幾枚銅錢交給老婆婆後將那黑色平安結綁在顧長樂的腰上。顧長樂原以為他會交到她手上，所以在見著此舉時愣了一下，本想說些什麼卻在聽到一聲巨響後轉過身看向天空，炫爛的五彩煙火高放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移不開眼，替天長節畫下完美的句點。

　　在他們身後站著一個人默默看著他們離去，手裡拿著正是顧長樂不知何時丟失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