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念》黑色石榴

1、若只是初见

　　那一世，他披荆斩棘，不顾师傅师兄的劝诫，执意去他常年梦到的那座山上，找他梦了八年的一只狐狸。小时的他是唯一一个被师傅禁止去后山的孩子。直到他十岁那年，终是没忍住诱惑，趁其他人不备的情况下去了后山。当他擦着汗水，终于爬到最高的山顶时，一只白狐狸映入眼帘。狐狸与少年对视。那是一双清澈无波，灵活通现的眼睛。而他竟觉得这生灵沖他微笑。等他再想去仔细一看的时候，那只狐狸反而不见了。他回去后问了好多人，别人只当他魔怔了，问得多了，别人也就不耐烦了，时间长了，他也便沉默了。却是愈加沉静，存在感一再降低。每天的清晨，只有悠扬的钟声伴他长大，和往常一样，那钟磬声似乎永远不会停止。而随着时间流逝的，往往都是人们，而不会是那雾中弥饶的青灯古佛。
　　一晃八年过去了，在他师傅圆寂之时竟将主持之位传给了他，着实让人大跌眼镜。曾经懵懂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这座古云寺的第五十四代主持。目光青黛，面色沉静从容。清透明亮的眼中无欲无求。然而，在多少个梦醒时分的夜晚，他一次次陷入梦魇中无法自拔，。那梦境自从他八岁开始就不曾忘记，在明亮如晖的山顶上，有一只狐狸沖他倾城一笑。多少年过去了，画面早已不如之前一般清晰，纵使能梦到又如何，也不过是支离破碎。
　　是夜，他又梦到了，这个近日很少再去他梦境的狐狸这次倒不是一个人，又多了一个身材容长，挺拔俊逸的男人，一看便觉得他非池中之物。男人立身站立手持长剑，剑上滴落的鲜血让他触目惊心，突然\'他竟看到这个男人将长剑没入白狐狸的胸膛，狐狸眼中的伤痛呼之欲出。虽然也看不清面容，但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血流成灾。
　　“啊”他猛然惊醒，禅房里很安静。此时，也刚过三更而已，他想起师傅说的世事轮回，因缘际会;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对自己梦中的事，却始终耿耿于怀。他闭眼，良久，终不能释怀，心下一横，匆匆穿上袈裟，也顾不得吹灭桌案上其他点燃的蜡烛索性用了起夜用的白恋灯，快步走向自从他继承师傅衣钵后就再没去过的后山。天色森冷，后山上光秃秃的树枝上张牙舞爪的向外伸展着，仿佛要极尽挣扎，逃离，鬼影幢幢。守后山的小僧弥睡眼惺忪的问：“方丈，您是要去哪里” 他不言语。小僧弥揉揉眼睛，就要躺回去继续睡，猛然想起，师伯临终前叮嘱过不要让方丈接近后山，而今夜恰好轮到自己值班，而这个方向，莫不是…“清执方丈也真的，什么时候不去，偏偏轮我守夜的时候去后山，这不是添乱么？”小僧弥一边埋怨，一边认命的跑去大堂，去找师傅师兄弟们点燃了火把，寻着方丈的方向而去。
　　他不管不顾，走在泥泞的路上，面色坚定，定要抓住那狐狸问个清楚，总阴魂不散的梦着它。想到梦中一抹鲜红，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便加快了步伐。
　　走到半山腰上，被路过的荆棘割破了手指，却也没有让他淡了念头。他却不知道，身边一直有一个隐藏的身影面无表情的直视着他。不只第几次被戳破外衣，划烂皮肤。那个身影晃了一下便现身了“公子要寻的可是奴家？”清脆柔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猛一回头，才注意到此时明明阴凉的夜空出奇的晴朗，天空中笼罩着一层薄雾，神秘有显得诡异。
　　“啊，你是…”他惊呼出声。
　　他看见了什么？
　　正是那只入他梦境的白狐狸，但似乎又不是。因为在他眨眼之后，定神再细看，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只狐狸，分明是一个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柳叶，齿如编贝的少女。见他看她，便嫣然一笑，惑乱倾城。“这里可是好久没人来了，尤其还是一个光头俊俏的和尚呢”说完，便又笑了，眼中灵动如蝴蝶。
　　见他看呆，莞尔一笑，又问“你可是这终南山上的和尚罢？”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几乎看痴了，失了方寸。听了问话，因心中慌乱，脸一红，便没有作答。
　　少女似乎也没等清执回答，看到他脸上潮红一片，扑哧一笑，眯弯了眼睛：“你这和尚倒是好生有趣，我独自一人在这荒郊野岭颇是寂寞，相见即是缘分，大师可否陪奴家一晚，倒也不负这缘分。”
　　他又是一呆，在他十八年的生命中，因自幼孤儿，三岁起被师傅带上山，从此归依佛门，而伴随着他的是青烟袅袅，钟声悠扬，接触的也是清规戒律，青灯古佛，何尝听过如此大胆的言辞，着实吓了一跳，惊得连忙说：“这位女施主可是会错了意。贫僧乃出家人，怎可亲近女色”少女眉头一挑，上一秒还笑意连连的脸，瞬间就变了，好似十分委屈的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难道，大师是嫌弃奴家不干净？”
　　他无言，不只如何作答也就不回答。尴尬之中往旁边一瞥，才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忙正色问：“姑娘，可否在附近看到过一只白色狐狸？”少女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速度太快，清执也没捉到，不由暗生警惕。突然转念一想，现在正是黑夜，寻常人家的女子怎会在这个时辰在外。俗话说：反常即为妖。这女子怕不是同类。他虽有法力，却不愿滥杀无辜。也就不听少女的回答 ，想绕过她去找狐狸，没想到却被挡住。
　　这下他眼睛里便少了分热度，很是淡漠地说了句：“让开！”少女纹丝不动。清执虽不见女色，但总不是一般常人，虽初次看到女色，是有点不知如何应对，但也不是没了理智。更何况现在发现这少女极可能是妖物，便恢复往常的冷静淡然。“你管我！”少女脸色一变，就要冲上去置清执于死地。却被一手隔开。到毕竟不是妖物，方才在谈论中错手讲蜡烛碰灭，没了光亮，也没有在夜中可视的能力，少女招招凌厉，似乎是下了狠手。几番回合后就渐渐落了下方。
　　虽有根骨，但哪里是这不知根底的妖怪的对手。几招过后，露出一个破绽，便被打伤在地。“若不想死，就滚下山。该是你的，你到头想躲都没用。时机不到，你想看也见不着。”
　　女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跌跌撞撞的和尚直到下山。眼中流露的讥讽不再掩饰，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说了一句：“也就这点决心，当初可是说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一转眼间朝存夕亡。浮生如此，聚少离多，不如莫遇。暗灵，你爱的男人许你的千年情缘也不过如此。”说罢，目光变冷，拂袖而去。
　　自此之后，他再未梦到过那只狐狸。或许人就是这样，当你还没意识到珍惜的时候，他还在你身边，你熟视无睹，不加理会，只当那种事情会一直存在，而在你不知不觉中失去时，你定会真正的束手无策，却没能力挽回。因为模样早已变了，不止事，还有人心。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变化，到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打破了他的平静。一开始没再梦见狐狸时，他是庆幸的，可那么多天，他发现自己连蒙都没有了，怎会不惊心。后来他曾多次想要上山，可是自从上次他半夜上山惊动了全寺庙的师兄弟后，他们看管他更甚。清执虽有方丈的气势和干练，寺庙的人对他莫有不敬畏的，但他也有弱点，那便是十分懂长幼尊卑。从不做僭越辈分的事。因此，为了阻止他上山，深知这点的元无真人在后山山脚住下了，就为拦住他。他自是知道的用意的。
　　该做的事他也不耽误，每天颂经烧香，表情一如平常般静默。但也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精力已不放在此，这就如玻璃掉在地上，外表可能没有受损，却在内心有一道裂缝，会随着不断扩大，终碎成渣。
　　坚守的心因为这件事出现了动摇。这一世，混杂了太多的束缚，他迅速衰老，待灯枯油干之际，他恍惚又见到了那只白狐狸。
　　“你终于来了”他苍老的面容满是释然。清执举起了手，仿佛在虚空中想要抓到些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抓到，终是垂下了手。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个短篇。。。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