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行，等我》王语竹

8、灯光

　　看着他们哄闹着再次坐定在麻将桌上，小猪浅浅一笑，低头继续看手中的小说。
　　书里男主角温和儒雅，气质夺目，不仅文韬武略，还有天人的相貌；心性高洁，对美色视若无睹，一朝遇上心仪之人，便倾尽一生的爱去呵护疼惜她，任其他女子，哪怕天仙神女垂爱，也绝无他心。
　　甜蜜温馨的情节啊，是小猪最喜欢的类型——有波折不怕，受磨难也不怕，因为她知道故事的结局一定是美满的。
　　“他自树影下缓步现身，月色衫袍飘若流云，迎风拂动，一时之间竟是无边的雅致荡漾。
　　她一时愣住，心里不期然跃出那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于晴《闲云公子》）
　　小猪不自觉地嘴角扬起。男猪啊，多么令人心驰神往的男猪！要是在现实中，岂不是迷倒万众了？只是这样的男人，只能在书里看到呵。
　　身边有椅子拖动的声响，大概是那五人中谁下了桌，坐到这边来休息。小猪没有抬头，思维还浸在女主对男主的惊艳情绪中。
　　院中的麻将声模模糊糊，身边却是安静。她喜欢这种遥远的喧闹和踏实的宁静，不至于静到毫无生气，也不会因周遭的声音影响她看书。
　　嘴角更弯了，好像自己就是书中女子，体会每一丝情绪变化、感动和爱意，只要是朝着那美满方向发展的，她就开心。
　　旁边坐着那人好像对她说了句什么，小猪只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眼睛仍在书上，意识也停留在书上。
　　椅子又发出轻微的响动，这下，清晰的声音在她耳边，“很好看么？”
　　小猪抬起头，看见李思朗眼珠墨黑，正微侧了头，饶有兴致地看她。两人并坐，椅子之间的距离不过半拳。
　　“书，很好看么？”发现她似乎一时还回不了神，那声音重复了一遍，一只手抽过她手中的书。
　　脸上还带着刚才的笑，小猪说，“好看啊。”
　　随意翻了翻，把书送回她手里，李思朗也微笑，那如漆的眼神柔和温暖，“一看就知道是大团圆结局。你喜欢这类的？”都没有悬念，清晰的男女主角，清晰的结尾。
　　“对啊，就要圆满结局。”摸摸暗纹的包书纸，上面留着李思朗手上的温度，比她的暖和，“我不看悲剧。”
　　李思朗了然地点点头，过了会，又轻声说，“你还是那么喜欢看书。”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她嗜读书，这次来D城，出门第一个目的地仍是书店，可见她这个特点完全没变。
　　小猪眼睛弯弯，“习惯嘛，养成了就很难改。”风吹起来，好像有点冷。把书抱在胸口，她笑，“幸好不是什么恶习，呵呵。”
　　哗啦啦的麻将声顺着风飘过来，小猪抬手指了指院中，“你不去打了？”
　　“不打了。”他伸个懒腰，舒展的手臂就在她耳旁，散着热度，也散着他的味道。“我本来就不爱那些。与其坐那边跟他们搏杀，不如在这里聊聊天。”聊天比看书好，小廊上的灯光不够亮，在这里看书，眼睛会不舒服吧。
　　“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小猪眯起眼，看远远的树和山。渐渐就入夜了，她看书也没在意时间快慢，现在四处望望，都已天黑看不清了。像以前坐在日光灯明亮的教室里，靠窗的座位听得到外面有风哗哗地吹，树影憧憧跟着风乱摆。她胆小，总是觉得窗外那些影子像鬼，有一次为了躲避班主任老范突击搜缴课外闲书，她把书扔进窗外的林子里，晚自习结束也不敢去找，还是李思朗去帮她捡回来的。只可惜少了两本，害她心疼了好久。
　　小猪把腿蜷起来，抱在胸前。回忆起从前脸上还是带笑的嘛，说明过去大多数时间是很快乐的。
　　还在发着呆，却突然感到背上多了一层暖意。收回目光，看见李思朗正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愣了愣，伸手想要揭下还给他，李思朗却一手按住她肩，一手指了指身上的厚毛衣，示意她别动；他不会冷。
　　小猪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又转过头，看向院中不太明亮的灯。她近视，看书的时候不爱戴眼镜，所以稍看得远点，就哪里都只见模糊的轮廓。目光游移，是为了掩饰两人之间无话可说的尴尬。
　　还是他先开口。她听见那干净的声音说，“你现在好像不太爱说话了。”那天下午没多说，今天仍然很沉默。“想当年高中，你可是老范的心头刺啊！”声音里有笑意，她目光移回来，看到他弯弯的嘴角和弯弯的眼睛。
　　当年她话多，老范很是头疼，不停地给她调换座位，同桌同学从外向的换成内向的，但她本事大，她坐哪儿，哪儿就变得热闹。最后，教室每个位置几乎都让她坐遍了也不见成效，老范也只好叹叹气放弃了。
　　真是朽木不可雕啊，老范当时肯定气得呕血。看着李思朗的笑脸，小猪忍不住也笑起来，“对哦，我想他当年是恨我入骨，哈哈！”
　　这相视一笑让场面都生动起来，李思朗接着她的话说，“幸好大学不用像高中那样管理，要不然，那些导师可又要倒霉了。”他把手撑在她的椅把上，“对了，说说你的大学和工作吧，毕业后一直没有联系，都不知道你这些年的生活。”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是好久不见的老友，重逢了，说，叙叙旧吧。
　　小猪抱着腿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随即转过头，下巴抵在膝盖上，“很普通的生活啊，学习，社团，打工，吃，睡，玩。混着混着，就混到毕业了。”其实想想大学过得挺好的，努力学习之余是努力玩，要不就是努力挣钱。
　　那自然又带着温暖的声音又响，“没有谈恋爱么？听说C大的男生都很不错的哦。”
　　这下小猪笑了，这话他听谁说的？“你没听过C大无帅哥么？”就是有，像她这么行色匆匆的人也不会太去注意。
　　李思朗侧过头去看她，她也正抬起来头，“我们学校倒是美女众多，有机会你可以去游览一下，一定看到你流鼻血。”她曾经就看美女看到忘记脚下的路，差点摔趴在地。
　　“是么？”那她也算是其中一个吧。
　　他的眼睛带笑，在灯光下好亮，这么近的距离里，都看得到他眼里映出的她的影子，“那，以后我会去的。”
　　“好啊，如果你来，我给你当导游。”

　　“什么导游？”插进来的是刘雨蔚的声音。院中间的麻将桌已经散了，大家都往这边走来，张晓松正给易馨拖着椅子，十足的贴心男朋友。
　　小猪伸手拉住刘雨蔚的手，“以后你们来C城玩，我给你们当导游。”她正仰着头看站着的刘家小妹，没注意到李思朗的眼底，闪过一丝什么。
　　人一多，就热闹了。不过也更挤了些，窄窄的小廊上堆着六把椅子，小猪和李思朗之间的半拳距离都没了，椅把叠着椅把，人一动，不时手臂跟手臂就会碰触着。李思朗的体温很暖，尽管他把外套给了小猪，还是比她温暖。
　　那小廊上的灯光照得小猪也很暖，脸一直温热，不停地跟着大伙吱吱喳喳地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