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君如故》曲夏

4、笑念居

　　一个暗褐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二人眼前，他向沈梦年行礼，“主人，属下有事禀报。”
　　看不清沈梦年是何表情，轻夕低头不语，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是要她回避，“哥哥，我回房了。”
　　沈梦年轻轻点头，对来人道，“随我来。”
　　进到书房，不等沈梦年询问，来人便开口了，“主人，芒川城近十日来凡是有云翼笺出现的商铺都被明里暗里查了个遍。而今日属下得到消息，我们在芒川城闲暖楼的人也被查了出来。”
　　他说到这里就不再多说，似乎是想请示沈梦年下一步如何进行，可他微微颤抖的双唇却让沈梦年看的清清楚楚。
　　敛下眼眸，沈梦年左手背在身后，拇指和食指慢慢磨着，沉思片刻，双眼直视来人，“可能查到是谁带走了飞絮？”
　　“还没查到。”
　　“去查。派人把查云翼笺的人仔细盘查。”缓和了下语调，沈梦年继续说，声音多了些安慰之意，“风，一定要将飞絮救出来！”
　　风神情激动，沈梦年挥挥手让他离开。书房门再次被合上，沈梦年在书案前坐下，闭上眼睛用手在太阳穴处捏了几次，这才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凝目深思。
　　风退出书房后便径直离开了，转过抄手回廊和花厅，正好遇见轻夕靠坐在栏杆上看书。他神色一凛，随即站定，向轻夕行了个礼，轻夕眼神轻抬，然后敛下目光回礼。
　　待风的身影走了很远，轻夕才将手里的书放在一旁，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回想风的神色。虽然只是一瞥，她已经捕捉到风脸上来不及掩藏的焦急，风虽然对她做足了礼节，她却感觉不到恭敬。
　　闲暖楼里的一年，足以让她学会什么叫察言观色。轻夕浅笑，把疑惑埋在心底。
　　慕未言看着眼前的信件，将刚刚得知的信息反复推敲。一时间，房间里静得吓人，坐在他对面的笙篱见他久久不语，试探着问，“主子，下一步我们如何是好？”
　　被打断了思绪，慕未言并不生气，离开颍垆已有月余，再不回去，恐怕遭人诟病。只是就这样徒手而归么，他不甘心。
　　笙篱似是没看到他眼中的犹豫，又说道，“颍垆形势风云变幻，一日便能换个新局面。我们在楚昭停留了一月，还不知道回去又会面对什么困境。加之，此次外出圣上本就不快，若是再不回去，圣上怕是要发怒啊！”
　　“你以为我现在回去，他就不会发怒了吗？现在恐怕就有人要上奏说我以微服出使之名行私通楚昭之实吧！
　　原想这般说，慕未言会下令回去，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回答，一时间笙篱急了。“主子，这次我们的目的本是要救出沈姑娘，虽然目前没有见到她，可是各方消息已经证实，沈姑娘一切安好。如此，就算主子要将她带到身边，想必沈姑娘也是不愿的。不如，我们就此归去，来日方长，定能再见到沈姑娘的！”
　　这样的道理他慕未言岂能不知，如今居然要让身边侍女再三提醒，他在心中默道，自己这番是过了。
　　笙篱见他皱眉不言，心底涌上一阵失落，一咬下唇，直直跪倒在慕未言脚边，叩首道，“主子，大事为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慕未言被笙篱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住了，他性子向来寡言冷冽，但对下属极好，所以笙篱一介婢女也敢对他进言。可惜他对下属再和善，终究还是有主子的身份在这儿占着，尤其是他那样的出身，注定了他能礼贤纳言，却容不得被逼迫，威严被冒犯。
　　尤其是当他求而不得，自己已有反思时，这是上位者的尊严，不容质疑！
　　“笙篱，你过了！”
　　出口的话简洁如斯，跪在脚边的女子已经开始颤抖。她是婢女，却已跟随主子十年，主子那样的人物应当是皓月般让人景仰。她习惯了以膜拜的心理听从主子的一切吩咐，只是，不知何时起，主子不再高高在上，他会浅笑，会愤怒。她害怕了，她怕主子不再是神一样让她仰望。更让她害怕的却是，终有一日，站在主子身边的女子不再是她。
　　不，不能这样。她的主子是她生命所有的信仰，她不能让她的信仰跌落凡尘。
　　于是她以下属的身份谏言，主子向来善听人言，只要她言之有理，定会被采纳。可惜，她急切过了头，所说的所做的，早已超过下属的本分。
　　直到被呵斥，尽管慕未言声音并未有怒气，她却浑身发抖。她知道，慕未言很少喜怒形于色，他真的生气了，她就是知道，这是下属的本能。
　　笙篱放在头侧的手握成拳头，顶着一室寒冷说，“望主子以大局为重，不要让属下们寒心啊！”
　　“呵！”话已说到这里，二人都知道，再也无路可退。慕未言身为主上，不能因此放下自己的骄傲，否则，这种事，有一便有二，今后如何叫他立足。笙篱也知道，从自己说出让属下寒心这般话来就已经把自己悬在弦上，此刻她已想到自己身首异处的下场。可惜，她不甘心，她和主子一同长大，是他身边唯一的女子，怎么可以……
　　“叮”地一声，慕未言随着声音看去，一支步摇跌落在地上，笙篱似乎也被这突然的响声惊吓了，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双手紧紧握拳，连身形都隐隐颤抖起来。
　　目光滑过步摇上的花纹时顿了一下，慕未言闭了下眼，随即缓缓睁开，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如你所愿，下令……”
　　“主子，有新情况。”话被打断，慕未言眉头皱起，最不满的是笙篱，好不容易求得主子下令，居然这样被打断。
　　慕未言不再提起，叫白鹰进来回话，白鹰推门进来时发现笙篱跪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主子，闲暖楼传来消息，飞絮被带走了。”
　　“飞絮？”
　　见慕未言疑惑，白鹰轻声解释，“飞絮是闲暖楼画心身边的侍女，据我们在闲暖楼里的人传来消息，飞絮不属于楚昭皇子势力，可具体是哪一派人，还没查出来。这次带走她的应该是萧竟郁的人。”
　　慕未言紧闭着唇，根据白鹰的信息在脑海里快速地分析这些交错纠结的关系，一时间室内一片静谧。
　　片刻，“白鹰，传我命令……”
　　“主子，大事为重！”楚昭国的事一直没完没了，千万不能让这些事阻拦了回颍垆的计划，笙篱情急之下甚至不顾说话的是慕未言便开口插话。
　　慕未言再次被打断话，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落在笙篱身上，即便是白鹰，也被骇住了。在一众下属眼中，笙篱的地位早已不是侍女，今日见主子那冰冷的眼神，似乎大家都想得过于简单了。那目光，全然不是看活物的眼神啊！心思飞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白鹰不敢再多想，赶紧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