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葬》闲仁

6、第 6 章

　　当接到小可的电话时，林小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可在电话的另一边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央求着林小晗，让她假装他的姐姐，并且马上去学校，有紧急的事。林小晗本以为小可发生了什么意外，便想也没想直奔小可的学校。路上，小可再一次打电话来，语气平和许多，他告诉林小晗直接去老师办公室接他。林小晗虽觉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赶走了疑虑，径直去了小可老师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门口，林小晗怵怵忐忐地叩门，待里面传来一声“请进”，才礼貌地推门而入。她看见小可正低着头，身上裹满尘土，原本白皙细嫩的小脸上缀着几块擦痕，此时，她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小可的老师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为人师表，看起来温婉可人，这倒让林小晗稍觉安心。老师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林小晗，从她略带疑惑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并不完全相信林小晗的身份。见老师心生怀疑，林小晗硬挤出了一个坚定的微笑：“其实，我只是他的表姐，我的妈妈是小可的阿姨，所以我们长得并不太像。”老师似乎犹豫再三才最终相信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并未成年的女孩，她向林小晗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并对林小晗再三嘱咐，以表示自己的尽职尽责。林小晗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尽量装得像一个富有责任感的大人。
　　林小晗牵着身后无精打采的小可走出校门，她看着满脸是伤的小可有些心疼，便用手帕小心地擦拭着那张尽是灰尘的小脸，说：“今天你怎么会想到叫我来呢？你的妈妈呢？”小可低下绒绒的头，一双脏兮兮的小手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襟：“如果告诉妈妈，她会骂我的。” “那。。。你。。。哥哥呢？”“我给他打电话他关机了，所以就想到了姐姐。”林小晗蹲下身，掸了掸小可身上的泥土，她的心里骤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欣慰，原是林小晗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的，如今被这样一个相识不过几日的孩子放在心里，竟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寻常的快乐滋味。
　　“我送你回家好吗？”
　　小可没有回答，一阵沉默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姐姐，你可以带我去找哥哥么？我不想回家。”
　　“可是，我不知道你哥哥住在哪里。再说，你妈妈会担心的。”林小晗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小可还是摇头。“妈妈知道会骂的，我有哥哥家的地址，你带我去吧，求求你了。”小可继续央求着。
　　林小晗接过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纸片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街道和门牌号。不知这纸片被小可带在身上多久了，她又看着小可期待的眼神，只得勉强答应。一路上，小可又恢复了精气神，身上的疼痛一瞬间被抛在了脑后。按照纸片上的地址，几经辗转，两人终于到达陆凡的家门口。小可不假思索地按下了一串六位密码，林小晗一阵惊奇，因为她意识到那密码与她母亲的生日是一样的。又是这样巧！这时，只听“咔嚓”一声，门自动打开了。小可欢欢喜喜地摆手招呼林小晗进屋，林小晗却站在门口迟迟不动。
　　“这样随便进你哥哥的房间不好吧？”
　　“没关系的，他不会骂我们。姐姐，快进来。”
　　“不了不了，我不进去了，你在这里乖乖等你哥哥，我就先走了。”可还没等她转身，林小晗便被一双小手硬生生地拽进屋子。
　　“没关系，没关系的。”小可自信地说着。林小晗自觉太失礼，所以她在房间里走的每一步都如踩针毡。不出她所料，整个房间都被粉刷成淡蓝色，与之前她进过的房间相差无几。屋子大概只有50平米左右，一室一厅一卫，但对于一个单身男孩来说已经足够用了。整个屋子没有复杂的装饰，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白色的沙发，白色的椅子，还有一把白色的大提琴安静地立在窗边。墙角处随意地堆放着几幅油画，林小晗可以隐约的看到画面的内容，好像是泛着浪花的大海，画风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时，身边的小可摇了摇林小晗纤细的手， “姐姐，我饿了，能不能给我弄些吃的？”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好吗？”
　　“可是我不喜欢吃外边的东西，我怕脏。”林小晗为难片刻，转身走向厨房，身后的小可也一蹦一跳地跟着她。林小晗打开冰箱，看着满眼的饮料和啤酒一脸无奈，搜索了一番，最终林小晗只找到两包拉面、三个鸡蛋和几片海苔。
　　“小可，姐姐给你做鸡蛋面好吗？因为这里没有别的吃的了。”林小晗为难地看着小可。
　　“鸡蛋面？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面了，我哥哥也是。”
　　林小晗翻了好久终于找到一口锅子，在小可的满心期待下，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面条就送到了小可面前。白气升腾的瓷碗中盛着淡黄色的清汤，圆滚滚的面条柔软地伏在汤中，一颗火候恰到好处的鸡蛋被精心地置于瓷碗中央，一撮翠绿的海苔碎点缀于鸡蛋之上，仿佛是散落在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上的几块翡翠。林小晗拿起筷子，在蛋黄处轻轻一捅，金黄色的蛋液顺势而出，小可兴奋地拍着手，然后抓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这时，屋子的门被轻轻打开了，林小晗心惊胆战地咽了一口唾沫，她的心脏突突地在胸腔跳动着，就像被抓个正着的小偷。小可才不会想这么多，他握着筷子飞到门口，“哥哥，你可回来了。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陆凡吃惊地瞪着眼，他低头看了看身旁正挥舞着筷子的小可，接着又抬头望了望闻声走来尴尬的林小晗，没有言语，表情淡淡的，拖鞋进屋，身后拖着一股寒气。林小晗不是读不懂别人脸色的人，她小心翼翼地走进陆凡，缓缓开了口。
　　“不好意思，今天小可在学校跟同学发生了点矛盾，老师请家长到学校。小可害怕他妈妈知道，就联系了你，可是你的电话挂不通，所以才叫我来。后来小可说他不敢回家，肚子又饿，所以没办法，才私自进了你的屋子，又动用了你的厨房。对不起。”林小晗自己都没法相信她能够这样顺利的讲这么一大段话。
　　察觉到屋子里的尴尬气氛，刚才还欢天喜地的小可此刻也识趣地安静了下来，乖巧地坐在陆凡身边。沉吟半晌，陆凡依旧冷冰冰地口吻说：“算了，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接着，便抱起身边的小可，林小晗在他的眼中察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心疼。陆凡板着脸：“混小子，怎么？跟人打架了？”小可深深地埋下了头。林小晗本以为陆凡会狠狠教训小可一顿，但没想到的是，陆凡接下来的话叫人大跌眼镜。
　　“你是打赢了还是输了？”陆凡一脸正经的问，端正的态度仿佛像讨论一件国家大事。
　　“当然是我赢了。”小可突然来了精神，在陆凡的怀里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是怎么使出无敌飞腿将敌人踢得屁滚尿流，当然其中不乏刻意夸大，因为小可一脸的伤痕是最好的证明。
　　待小可讲完打斗经过，陆凡的脸终于冰消雪融，春意盎然，甚至还带着满满的幼稚的孩子气。“不愧是我的弟弟，好样的！哈哈哈哈。。。”真是有其哥必有其弟，林小晗暗暗地想，不免又想起校园论坛上的帖子，倒真不是空穴来风。
　　“哥哥，我饿了，咱们快吃饭把，姐姐给我煮了面，很好吃呢，你也尝尝。”小可说着便把陆凡往桌边领。林小晗原本想着跟小可分着一人一碗面的，可是现在见小可送了顺水人情，加上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林小晗不得不忍痛割爱，亲手将热气腾腾的面送到陆凡面前。陆凡用眼睛瞟了瞟面前清汤寡水的面条，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可是，当他看见身边吃得正欢的小可，才犹豫着端起筷子。他缓缓抬起手，润滑如玉的面条柔顺地挂在筷尖上，陆凡低下头，两鬓的乌黑碎发也随意地滑向脸颊，隐约地遮住了他漆黑的眸子，在一片氤氲中，林小晗的心里也莫名地漾起一阵涟漪。陆凡的筷子起起落落，像一个抢食的孩子，头也顾不上抬一下，不一会一整碗面条就匆匆下肚。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原本苍白的脸颊也因为面条的热度而变得红红的。他见林小晗还呆呆地坐在旁边，面前空无一物，便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说： “你的面呢？”
　　“哦，我不饿。”林小晗遮遮掩掩地说，天知道她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陆凡走去门口，刚刚进门时光顾着吃惊了，原本买的晚饭被留在那到现在才想起来。他递给林小晗，见林小晗愣愣的不明白，陆凡硬是塞到林小晗手里。
　　林小晗想推脱的，但见陆凡不容商量的模样，便乐得收了。

　　第一次见到陆凡时，林小晗是有些惊到的，那时她刚刚在死亡线上转了一圈，一睁眼便见到生的像精灵一般的美丽男孩，如果说是梦也并不奇怪。那时的陆凡看上去冰冰冷冷的，拒人千里的模样，而如今，林小晗面前的陆凡，看上去却真实了许多，他会大笑，他也有孩子一样的稚气，会让人看着很舒服。
　　晚餐过后，已是夜色阑珊。小可缠着陆凡给他的妈妈挂电话，因为他今晚无论如何也不敢回家。可不管小可怎么打滚耍赖，陆凡就是闭着眼睛无动于衷。
　　“老子收留你就已经算给你面子了，居然还叫我给你请假，没门儿。”陆凡悠闲地窝在沙发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哥哥，求求你了。”小可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哥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哥哥，哥哥。”
　　“你求我没用，你妈这时候指不定怎么发疯似的找你呢，我可不往枪口撞，不过，我可以给你出一个主意。”陆凡眼睛一转。
　　“什么主意？”小可不住地用摇着陆凡的胳膊。
　　这时，陆凡把下巴朝林小晗的方向抬了抬，慢悠悠地说：“你让她帮你，肯定比我管用。”
　　这算临危受命么？可是说实话，林小晗没来由地非常害怕小可的母亲，但是如今林小晗已经完全被这对兄弟吃定了，所以她只能忐忑地抓起电话，拨下熟悉的号码，听见电话另一边嘟嘟嘟地响着，她的手心泛出一层层细密的汗。电话接通了，是陈妈接的，林小晗怯怯地让陈妈叫夫人接电话，不一会，电话一头便飘来小可妈妈细柔的嗓音。听说小可在陆凡家，又要在这里过夜，小可妈妈本就因着找不见小可而焦急不安，所以语气更是尖锐而冰冷，林小晗的脊背也骤然凉了半截。废了半天口舌，小可妈妈才勉勉强强地答应，林小晗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下想着如今自己说谎的功力竟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不由得好笑。小可感激得非要亲自送林小晗回学校不可，林小晗推辞半天，但仍拗不过小家伙的固执，没有办法，陆凡也只得无奈地一起走出家门。
　　陆凡的公寓离学校并不远，所以一行三人决定步行，一路上林小晗始终沉默不语，可身旁的两兄弟却闹得欢实。林小晗跟随着眼前的两个剪影，一个高瘦清冷，一个矮小可爱，如今，不知怎的，她的眼光却再也移不开了。皓月当空，星光点点，也许没有比眼前再美好的景致。临近校门口，林小晗礼貌地对两个兄弟道了别，见两个影子渐渐消失在夜幕中，才慢慢转身走回宿舍。那一晚，林小晗又是辗转难眠，窗外的虫声更是不解她的心思，吵吵闹闹扰得她一阵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