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葬》闲仁

3、第 3 章

　　那天，林小晗在经过了十几分钟的搜寻后，终于找到了那条断开的项链。那条项链对林小晗来说是极其珍贵的，那是在她来B市念大学前，母亲送给她的。那天母亲告诉她说，这条项链本来是一对，林小晗的这条是一个由铂金制成的细带围成的水滴形状，细带上镶嵌着几颗闪着幽蓝光芒的碎宝石。而另一条则是一个用蓝宝石雕刻成的小鱼，小鱼可以通过暗勾，挂在水滴的中心，两个合在一起代表着“你永远在我的心里”。妈妈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仿佛闪着泪光，林小晗打趣的问妈妈，那条小鱼是不是在爸爸那，可是妈妈只是若有所思地摸着林小晗的头，说：“让它保佑你平安吧。”林小晗虽然不懂这些金银首饰的价值，但是她知道自己脖子上的这条项链必定价值不菲，而其中包含的寓意更是无价的珍贵。可是令她奇怪的是，从家里的条件来看，父母不像是会花那么多的钱来买这样贵重首饰的人，也许是母亲的陪嫁也说不定，所以林小晗便更加珍惜这条项链。找到项链后，林小晗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书包的口袋里，她很庆幸它是掉到水池，如果不小心丢在路上也许就真的找不见了。于是，从那天起，那条珍贵的项链便被林小晗珍藏在首饰盒里，再也没有带过。
　　那天下午，在坚持了三个小时的工作后，林小晗终于得到解脱，从负责人手里接过热乎乎的人民币时，她的心里踏实极了。在去地铁的路上，林小晗路过一家家甜品店，餐馆，还有琳琅满目的服装店，饰品店，终究是女孩，林小晗有些心动，可是看着玻璃窗上，自己已经被汗水黏在一起的头发，还有印着一大片汗渍的衣服，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再一次挪动着步子向地铁站走去。
　　正赶上下班的客流高峰，地铁站里又是一片人头攒动的繁忙景象，林小晗找了一个比较短的队伍，安分地看着来往的人群。不一会地铁就挟着一股凉风赶来，林小晗被人流推推搡搡着挤上车。车厢内拥挤得连空气都变得黏稠不堪。林小晗好不容易在靠近门的位置求得一块容身的空间。她的头顶有好几只胳膊交叉叠着，周围不是女人的胸口就是男人的后背，她连呼吸都不再顺畅。可是，就在这混合着各种气味的车厢里，林小晗却任然能够清楚地分辨出她熟悉的味道，一种淡淡的混合着清新的芳香。林小晗依稀记得母亲说过，如果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在茫茫人海中能够遇见一次，这可能叫做偶遇；但如果两个人在同一天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相遇两次，那么这也许就是缘分。妈妈和爸爸当年就是这样相识的。想到这里，林小晗的脸颊莫名地发烫。
　　回到学校已经将近六点，林小晗在地铁站附近的小摊上买了一个鸡蛋灌饼，她特意嘱咐摊饼的师傅为她多加一个鸡蛋和一块培根。师傅的动作很麻利，不一会热乎乎冒着焦香的饼子就递到林小晗的手里。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层次丰富的口感立刻在她的口腔蔓延开来。这顿饭很便宜，但她很容易满足。
　　因为周日没有安排兼职，林小晗决定去一趟海边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周日一大早，林小晗便背着画板，提上几个亲手做的三明治，坐上了去海边的大巴。以前她常听母亲说B市的海边是多么的美，当年林小晗的父亲就是在这里对母亲表白的，母亲每次说起当时的场景时，脸上都会焕发出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光彩。林小晗深知父母爱的深刻，否则父亲不会辞去体面的教师工作，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父亲的那份细心与体贴被林小晗深深地看在眼里，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林小晗终于到达海边。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了，但是每每踏上这片海滩都让她有一种溢于言表的喜悦。也许是从小生长在海边的缘故，林小晗对大海有着深深的眷恋，不论在哪里，只要能够见到大海，都有一种回到家乡的亲切。
　　虽然已经到了九月，但B市的秋天迟迟没有到来，不过，在海边吹风还算是比较凉爽。林小晗褪去了鞋袜，赤着双脚踩在软绵绵的砂砾上，咸咸的海风轻揉着她乌黑的长发，她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因为是野海（林小晗的家乡把没有人工开发过的的海滩叫野海），所以人烟稀少，除了一阵阵柔和的海浪声外，周围一片寂静。林小晗展开画板，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在纸上勾画，笔尖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林小晗画画这门手艺还是受到母亲的熏陶，原来她的母亲是一名美术老师，家里的书架上垒着一半的书都是与美术有关的书籍，而且墙上、书房里挂满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画作，都是出自母亲之手。这些画里，描绘得最多的就是这片大海，春天的海，夏天的海，秋天的海，冬天的海，还有一天中不同时刻的海，连起来就像是一部大海的纪录片。所以，林小晗喜欢画海也就不足为奇。
　　不知不觉间，天边已经渐渐泛起红晕，太阳收敛起炙热的光芒，缓缓地走向地平线。林小晗看着白日的完美谢幕，渐渐失了神，连同自己的思绪也一同跟着夕阳沉入燃烧着的海水里。
　　林小晗一直觉得大海里存在着某种精灵，它们会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化成人形，从海里走向陆地过着人间的生活，当太阳再度升起时，它们会再一次化为原型回归大海。林小晗想着想着，真的有一个影子走进她的视线，她兴奋得差点叫出声，可是那个影子好像并不是向岸边走来，而是越走越远，看不出挣扎，也没有留恋，缓缓的向最灿烂的天际飘去。这时，林小晗才意识到，那影子并不是什么精灵，而是一个人。
　　林小晗的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在电视剧里见过投海自杀的情节，跟现在的情景绝无两样。林小晗并不想管这样的闲事儿，因为她不会游泳，可是眼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眼前陨殁定会心生愧疚，所以她准备静观其变，看看周围是否有人愿意帮忙然后再做决定。可是，看了一圈，整个沙滩连一只鸟都不见，更别提人了。
　　眼看那人越走越远，海水已经漫上了他的胸口，林小晗横下心，放下手中的画笔，脱下挡风的外套，把裤管麻利地挽到膝盖，飞也似地跑向海水。九月份的海水自然不同于盛夏时节，虽然傍晚的温度并不很低，可是海水却有点凉，林小晗的脚刚一浸入海水，她的皮肤上立刻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继续向前跑，身后溅起一层层金色的水花。水越来越深，很快就没过她的腰，她浑身发冷，控制不住地发抖，打着颤的牙齿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想喊那人停下，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再向深处走一些，林小晗感觉自己正跟着海浪的波动而上下漂浮，就像钓鱼时的鱼漂一样，她的脚趾有时已经触不到海底的沙粒了。这时她才真正感到害怕，她用力地蹬着双腿，两个胳膊胡乱地向身后划水，可是却离岸边更远了。当她猛然发现刚刚的人影消失无踪时，死亡的恐惧这时才一点点袭上心头。是的，她曾经想过死，但是为了父母还是忍了过来，而此刻她不想死，却看到了通向地狱的大门正在向她一点点敞开。她无助的在水里挣扎，海水的压力让她呼吸困难，她眼睁睁地看着海浪向她飞奔而来，却逃不开它们的追赶，像暴风雨中的小船一般被卷进海底。
　　林小晗觉得自己像水母一样在海水中飘荡，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有一只海底的精灵轻轻地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到了一个异常美丽的世界，那里有水晶般的鱼儿在她的身边游来游去，还有水晶砌成的宫殿，她还看到了灰姑娘穿过的水晶鞋，精灵送给了林小晗一个轻轻的吻，然后把水晶鞋捧到她的跟前，当她刚想伸出脚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怪浪，把宫殿吹倒了，把鱼儿吹走了，精灵也不见了。在一阵熟悉的清新味道中，林小晗慢慢睁开双眼，待她的视野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时，她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精灵般美丽的男孩。男孩的白衬衫已经被海水浸湿，隐隐约约地显现出胸膛结实的轮廓，乌黑的头发像水草一般胡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下颚的曲线柔和，面庞白皙剔透，樱花色的嘴唇微启，鼻子就像林小晗对着石膏雕像临摹过无数次的那样高挺，桃花般的眸子，清澈而冷漠，若不是有两道钢劲有力的剑眉，这种相貌就会过于柔美。他逆着光，太阳的余晖给他的轮廓嵌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让一切都显得更不真实。
　　“你感觉怎么样？”男孩轻轻地问。林小晗吃力地支撑起身体，没有说话，因为此刻她的肺部到气管正经受着火烧般的折磨，她的耳朵也因为灌满了海水而嗡嗡作响。
　　“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男孩再次开口。
　　“我......只是......想救人......”林小晗因为急着解释，不由得引起了一阵强烈的咳嗽。
　　“下一次救人的时候，首先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不要人没救到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男孩的语气冰冷，空气里尽是寒意。
　　林小晗踉跄着站起身，刚打算对救命恩人道一声感谢，却发现那男孩已经转身离开。林小晗站在原地，望着那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孩渐渐远去，有些失神。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清新味道，还在轻轻飘荡着。
　　后来两个人提起当年的一幕时，男孩一脸坏笑地抚摸着女孩的头说：“你当年的初吻就是被我夺走的，你知道么？”女孩愣了一会，说：“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初吻”这次换男孩愣住了：“什么？！”“骗你的，还好那时候是你。”女孩笑了，眼睛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