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葬》闲仁

2、第 2 章

　　大二的生活依旧安静而简单。当其他女孩儿打扮得花枝招展谈情说爱之时，林小晗却恪守着她的生活基调，每天往返于教室与自习室之间，虽说偶尔会参加学生会活动，但也不过是为了讨几个操行分而已。平平静静，悄无声息的活着对于林小晗来说已经成为习惯。
　　星期六是林小晗做兼职的日子，这样的生活从她刚进入大学的时候便开始了。对于林小晗这样内向得近乎有些自闭的女孩来说，走出这一步并不容易，但面对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她不得不这样做。这一年来，她发过传单，做过商品促销员，工资都是按日结算的，好一点的工作每天能赚100多元，差一点的只有60几元。因为林小晗娇小的身材和相比其年龄过于幼稚的面孔与娃娃音，所以她只能找一些外在条件要求不高的工作，虽然每份工作的薪水都比较微薄，但每个月东拼西凑的工资已经足够支付林小晗一个月的生活费。
　　这天林小晗要在L商场门口做人偶兼职，所以她一大早就急匆匆地从学校出发了。学校到L商场需要45min的路程，在地铁上她啃着昨晚吃剩的几块面包，几口下去噎得她差点背过气。清晨的地铁总是拥挤的，幸好学校在地铁终点站，林小晗可以挑一个最舒服的位子坐下，如果不出意外，她还可以靠着椅子小憩一会儿。地铁走走停停，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不到一半的路程，车厢已经变成了一个沙丁鱼罐头。林小晗在晃晃悠悠的座位上抵抗着越来越浓的睡意，她迷迷糊糊地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这味道并不浓重得妖艳，只是淡淡的混合着自然的清爽与芬芳，一股会让人舒心的味道。这时头顶突然传来的报站员甜美的女声，才将林小晗从梦境拉回现实，她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蹿起来，一头扎进稠得像湿水泥般的人群，终于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有惊无险地跨出车厢。当林小晗刚踉跄着站稳，地铁便急匆匆地载着一整车忙碌的人群离开了车站。她理了理挤得发皱的衣服，刚刚的一幕让她后怕得冒出一身白毛汗。因为正巧目睹了这惊险的一幕，车站协理员小跑着赶到林小晗的身边。林小晗只觉着身边飘过一阵风，定睛一看，一位身着制服的女人拦住了她的去路。那女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可能是因为身着制服，看上去严肃许多。林小晗水汪汪的眼睛写满抱歉，她知道自己刚刚危险的举动可能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严重的后果。可能是因为林小晗的年龄与女人的孩子相差不多，所以穿制服的女人在拦住林小晗后，便板着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负责任地教育起她来。林小晗俨然被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坏了，她深深地低着头，小鹿般的眼睛不安地眨着，她的脸因为尴尬羞愧而热的发烫。她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但她的声音很小，小得一出口便被淹没在周围的一片嘈杂之中。观众是必不可少的，但大多是些经历丰富的年长者，毕竟匆匆忙忙的年轻人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关注不相干的人事，顶多一边挎着大步一边撇过一眼。一些年长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旁边议论纷纷着。
　　“哎呦，我就说现在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怕，你说这多危险。。。”
　　“是的呀，刚刚你没看到，呦，差点被车门夹到卷进铁轨里嘞。。。”
　　林小晗长这么大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又急又怕，周围的嘈杂被耳朵无限放大，在脑袋里变成一阵阵轰鸣。她的眼泪一个劲儿地在她黑宝石般的眸子里打着旋儿。要是有人能带她离开这就好了，可是就像以前一样，又有谁能够帮她呢？
　　几分钟的教育对林小晗来说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她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红着脸颔首走出人群。在步行至L商场的路上，林小晗几乎没有再抬起头，因为她不想让眼泪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流下来，然后让一些不相关的路人说三道四。呵，哪有人会说三道四，因为没人会注意她。一路上有好几次她已经被噙满眼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总是用力的眨眼，让眼泪直接滴到地上，滴到自己的白色球鞋上，这样脸上就不会流下懦弱的泪痕。妈妈常说，女人的眼泪是比钻石还珍贵的东西，不要让无关的人无关的事白白拿了去。所以，林小晗觉得自己的眼泪是太过廉价了。虽然紧赶慢赶，可林小晗最终还是迟到了，真是不顺的一天。负责人油腻腻的圆脸结了一层寒霜，林小晗只得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这不禁又让她想起了早上经历的一幕，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上眼眶。负责人是不会在意林小晗的情绪的，他冷言冷语地责备了她几句，抬手瞟了一眼他那闪亮亮的金表，便冲林小晗摆了摆手，说：“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去准备工作。要不是看在你还是个学生，赚钱不容易，我早让你走了，又不缺你这一个。”说罢，便一边理着已经打得很完美的领带，一边急匆匆地走开。
　　当林小晗穿上厚重的玩偶服后，已经将近八点半。B市的秋天来得很晚，虽然已经是九月份了，天气还是热的不像话。今天林小晗扮演的是海绵宝宝，林小晗很喜欢的角色，可如今那硕大的身体让瘦小的她行动变得笨拙而迟缓，可是督导一个劲儿地嘱咐她说：“记住，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不管周围有没有顾客，都不能松懈更不能偷懒。你的任务是为了吸引眼球，让顾客关注我们的活动，我们这不是慈善机构，总不能花着钱却达不到宣传效果。还有，午饭你自己解决，我会给你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会随时过来检查，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有什么不符合规定的行为。”说罢就扭着圆润的身躯消失在林小晗的视野中。林小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海绵宝宝巨大的头扣在自己的脑袋上。不知这套衣服已经辗转过多少人手，里面的味道差一点让林小晗把隔夜饭都一起呕出来。人偶衣服只在头的部位留了几个洞供林小晗呼吸和看路，林小晗不会跳舞，但也不想像傻瓜一样站在原地摆着手傻笑，反正脸也被遮住了，也就不在乎丢人不丢人了。于是她跳起了唯一会跳的广播体操，没有音乐，她就自己数着拍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她知道自己跳得不怎么样，但是从路过的行人的表情来看，她好像是成功了。一遍广播操下来，林小晗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身上的味道更浓了。即使这样，林小晗还是认真地一遍一遍做着广播操，偶尔有调皮的孩子跑到她的身边，又是摸又是拽，这时林小晗就会停下来，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逗小朋友开心，而外面的温度也如小朋友的热情一样，持续上升。一上午下来，有好几次林小晗都恍惚得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汗也流尽了，但她的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好似随着汗液一起蒸发了。
　　十二点半到一点半是林小晗的午休时间，她终于可以摘下那个快要臭的让人窒息的海绵宝宝的巨头呼吸一下闷热却清新的空气，她走到商场门前的喷泉旁边，一棵棵晶莹的水柱从圆形池子的底部喷涌而出，顶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这水花随着水柱的律动而翩翩起舞，时高时低，细腻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色光芒。林小晗坐在喷泉的理石台上，溅起的水花肆意地落在她的头上衣服上，她的脸被闷得红红的，像颗熟透的桃子。林小晗拿出书包里已经准备好的面包和牛奶，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商场大楼的外面悬挂着一块超大的LED屏幕，屏幕上会时不时地播放些新闻节目和广告。林小晗本来对新闻和五彩斑斓的奢侈品广告一点都不感兴趣，因为前者是让人认清现实，而后者却是让人做美梦。可是在此时此地，这些对于林小晗来说却是唯一的消遣方式。当她正兴趣索然地盯着不断变化的大屏幕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仿佛从梦中惊醒般，她手中的牛奶也顺势滑落洒了一滩白色的血液。这感觉好像在哪里有过。林小晗朝身后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银灰色轿车在阳光下闪着骄傲的光芒，风里断断续续地传来车主的责骂声，林小晗只看见车边站着两个高瘦的年轻人，也是大学生摸样，其中一个正在对着车窗与车主交谈，看上去淡定而稳重，而另一个则心虚地站在他的身后，不发一言。不久，那银色轿车便绝尘而去，两个挺拔的男孩勾肩搭背地向林小晗的方向走来。林小晗转过身，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一点十分了，她把手伸进喷泉已经晒得有些温热的水中，她觉得舒服极了，但这种死水终究比不过家乡那片广阔的海水。“噗通”一朵小水花在池边溅起，林小晗下意识地用手探了探脖子，一惊，母亲送给她的项链不见了。“还好是掉到水池里……”，林小晗这样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将手探进池中来回摸索，投射到水面的阳光被林小晗搅得支离破碎，让视野更不真切。而就在林小晗趴在水池边埋头摸索的同时，在水池的另一边，一个男孩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商场的大屏幕出神。只见荧幕上的主持人表情严肃，不时有飞机残骸的画面出现在荧幕前，下面是触目惊心的一行字“今日7点30分，XXX航空公司的一架飞往北京的客机失事。”
　　“嘿，陆凡快走吧，有什么好看的！”男孩拍着身边的人说。身边的男孩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走开。
　　你不承认么，我们生命的轨迹是圆的，也许只是一个偶然，我们错过了那个对的人，但是走了一大圈还是会再次相遇，不管何时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