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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十七阙下 ...

  •   在阿眉的眼里,阮城熙一直是个满脑子花头精的大少爷,就是吊儿郎当的那种。仗着家里有几分家底,就张狂得不能再张狂,爱玩爱闹,可着劲折腾她。
      明明在美利坚呆了五年吧,按说英语顶呱呱吧,从没见他自己做过一次英语作业,总是东拉西扯抄抄写写的,班主任也终于发现自己当初看走了眼,隔三差五给阮三和大施来个精神升华之辅导教育。
      她原以为阮城熙这样混日子成绩必然不好看,期末考试的时候还有些担心,成绩单发下来,她才觉得自己的担心统统是多余的。
      她没想到,阮三的成绩居然这么好,几乎每一科都是优秀,偏偏就是英语成绩难看得很,几乎跟她一个水平。
      阮三说,跟你一个水平啊,那还挺好的来着,这证实了我们的革命友谊啊。
      可她想,这怎么能算挺好的呢,她老家那边对英语的培养度不够,学生英语水平都是很差的,她来这里上学,看见别人口语听力个顶个的好,多嫉妒。她努力了多少,都没见长进,考试总是吃亏的。
      她是条件所限,没办法追悔莫及。可是阮城熙是不一样的,他过去有着那么好的环境和条件,怎么会在这样一门课上栽了跟头。
      她这样在乎的一门课程,在他眼里却这样没所谓。
      大施说:“眉生大姐啊,你就别愁着脸了,您全级排名十二您有什么好愁的。你看看我那可怜的成绩单,我才愁呢,回去会不会被我妈抽死。”
      阿眉瞟一瞟,确实挺惨烈,尸横遍野,全军覆没,惨不忍睹,大快人心!!
      谁让你每天不好好学习,上课睡觉睡得天昏地暗,下课清醒得像打了鸡血一样上窜下跳,放学回家不写作业,背着老妈通宵打游戏,还拉着阮城熙一起堕落,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两个字,活该!!!
      大施惆怅啊,哀怨啊,扣墙角啊,怎么办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怎么办。
      怎么办啊怎么办。
      阮城熙不耐烦,戳他:“你丫便秘啊,什么怎么办怎么办。”
      “还不就是......咦咦......”大施不知想到什么了突然喜上眉梢,笑得春风荡漾,贼兮兮腆着一张脸,“你丫天天跟我一起上课睡觉回家打游戏的,你丫成绩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快快快,拿出来,给老子来点精神安慰。”
      城熙挑眉,眼底有戏谑:“你确定?”
      “我确定,快拿过来,玩什么神秘啊你。”
      城熙眉挑得更高:“你确定你确定?”
      大施暴躁:“我确定我确定,赶紧的。”
      阮三眼睛里开始泛滥同情:“你确定你确定你确定。”一话三吊。
      大施拍桌子:“到底给不给看,就知道你小丫肯定死得比我惨。别在这卖关子,我还不知道你。”
      阮城熙一扬手,白花花一张成绩单:“赏你了,好好拜读拜读。”
      “拜读个屁,我就知道......”
      静默,静默,再静默。
      然后是哭天抢地的哀嚎。
      “妈的你丫居然考这么好,你居然还要刺激我。”
      他泪眼婆娑,抓阿眉手:“眉生啊,你评评理,有他这么刺激人的么,有他这么往兄弟伤口上撒盐的吗?”
      阿眉小声:“梅雨啊,是你说你确定你确定你确定的。”过分认真反而像是调侃。
      大施吐血三升:“你你你,你们。顾眉生你什么时候开始也学得这么坏。”
      城熙一本书砸过来:“坏什么坏,我们阿眉怎么着你了。”
      大施开始钻牛角尖,琢磨了半天确实也没琢磨出阿眉怎么着他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总之就是学坏了,以前多文静一姑娘啊,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觉得她特有诗意,特别文艺。你看看她现在!!”
      大施性子粗,能说出这么个形容也着实不大容易。
      城熙一本书又砸过来:“现在怎么啦,感情您的意思是我们阿眉现在就不诗意不文艺了?”
      大施捂脑袋:“不是不是,以前感觉跟天上飘着的人一样,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太高太远了,现在觉得她开始接地气了,对!!对!!就是接地气了!!”
      阿眉无奈笑起来:“我哪里不食人间烟火过。”明明就是最俗气不过的凡人,爱恨情仇,统统齐全。
      淼缈咬着面包插话:“这次大施倒没说瞎话,你以前确实挺不食人间烟火的。”
      阿眉疑惑:“我怎么没觉得。”
      淼缈嘴里含着面包,声音不大清楚:“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你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还真解释不清楚。”
      “不过啊,”淼缈接着笑道,“你这种亲民形象挺好的,真的。人开朗了许多,以前实在是腼腆害羞过了头。”
      阿眉笑开,软软的红红的唇:“可能是和你们混熟了,所以就不生分也不腼腆了。”
      大施拍手笑:“对对对,混熟了,咱们都是好哥们。”
      淼缈瞪他:“刚刚还夸你说了几句人话,看来还是本性难移。朋友就是朋友,什么哥们。你拿我们当哥们,那我们要不要拿你当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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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眉从前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她们会交换小小小小的秘密,会搭着手翻很多很多漂亮的花绳,会折了早春的嫩柳条折许多许多漂亮的花环,会唱歌,会跳绳,会打沙包,会许许多多可以一起的游戏。
      小时候,她们会在山路上逗留,等很久很久,等到暮色四合,蟋蟀鸣鸣的时候,拿了小玻璃瓶子捕萤火虫。
      流光溢彩的小虫子,低低缓缓地飞着,她凑了瓶子上去,拿手一捂,它们就统统成了她的俘虏。
      黄的,白的,绿的。
      有时运气好些,能装满满一罐子流萤,像是小灯笼。
      她回家晚了,总是要挨打的。
      她身上落着扫帚把,只闷声受着,一声不吭,只在怀里紧紧捂着那一罐生命,万分小心。
      回了自己的小屋子,把那玻璃瓶子搁在窗边的四角桌上,发一晚上的呆。
      那光锁在瓶子里,钝化了,却也显得格外温暖。
      她盹了,沉沉睡去,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萤火之光,终不能与之相较。
      然后呢,那光一天天暗淡下去,那些萤虫耗尽了生命,也都死去了。
      没了光,只有行将就木的尸体。
      或者,她父亲喝醉了酒,砸了她房子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她护不住的萤火虫罐子。
      有些幸运的虫子,挣脱了束缚,可以飞出去,飞远了,等着再被人捕到罐子里,或者等着死在草丛花木间。
      有些没什么好运气,混在玻璃渣子里头,血肉模糊,过早断送了命数。

      后来她想起那时候她罐子里的萤火虫,总是难过的,不是因为这记忆牵扯了她挨打的痛楚,也不是因为陪她捕虫的伙伴们早都在记忆里退场,而是她长大以后,学了生物课,才知道萤火虫的光明,是为了寻找他们的伴侣——他们一生的爱人。
      然而他们的一生这样短暂,没有找到爱人,只是死在她的罐子里。
      她不知情的,就变成了恶人,多么残忍。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只相信自己的喜欢,喜欢了,就要得到。
      那时候,她也相信,那些小伙伴们对她说的——阿眉啊,阿眉啊,我们永永远远都是好朋友的,以后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长大了,懂事了,才是最最残忍的事情。
      没办法再拿年纪小做借口,掩饰自己的错误,也没法再因为年纪小,相信那些好听的童话。
      长大了,就该知道,轻易许诺永永远远,只是因为你还是个孩子。
      她过去有着许许多多的会跟她说永永远远的朋友,现在却一个都不剩。

      大施说,行行行,于大姐,我说错话了,咱们不是哥们,咱们都是朋友,行不行?
      这样轻松自得。

      都是朋友,此年此地此时此刻。
      可这年少时光,还能驻留多久。
      我们常常要写些好看的作文,每一篇里,都有用烂了的光阴如箭日月如梭。
      和用烂了的李白杜甫屈原司马迁是一个道理。
      那时候,它们只是能让我们作品增色的词汇,只是我们从许许多多文章里借鉴来的一个套路,并非出自真实的心情。
      等到有一天,真正懂了,才会知道,这样的词,是会让人心痛的。
      看着看着,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阿眉懂得了这些,所以并不相信,什么永远的鬼话。
      可是啊,可是啊,淼缈,大施,还有城熙,他们这样靠近。
      是这样让她舍不得的温暖。
      是她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的光明。
      就像是漫浮在草丛里头的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萤火虫。
      人是会长大的。
      但是,心里也终归还存着希冀。
      这才是,我们真真正正的信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十七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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