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上眉生寄长安》庄迷

11、七阙中

　　隔了一天便是周六，学校眉生得了空，一个人躺在窗台上看《半生缘》，她看惯了影视剧里一见钟情，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爱情，看这寡淡如水的故事不免有些乏味。窗口阳光正是温暖得恰如人意，她陷在鸭绒靠枕里，有些微醺。
　　书上头的字越来越昏花，手里头的书滑下去，轻砸在胸口，她也懒得收拾，恍恍惚惚便睡了过去。真好啊，这样真好啊。
　　“嘭”得门砸到地吸上，噼噼啪啪一阵脚步声，她在梦里头眼皮一跳，待要再睡过去，有人像摇骰子一样把她晃得七荤八素，一堆水珠子乱砸在脸上。她皱着眉头强睁眼，金橘光芒里笼着一个毛茸茸湿漉漉裹着浴巾的红脸少年。
　　做梦吧，做梦吧……这一定是在做梦。阿眉闭眼扭头接着装睡。
　　“阿眉啊，阿眉啊，家里那破热水器什么情况啊，小爷小曲哼到一半劈头盖脸冷水砸下来，冻得差点撒手人寰。”
　　好吧，这不是做梦。这摇得和过山车一样的刺激感，这一脸喷香的水汽。老天爷你真不讲义气，就不能让我消停会儿。
　　她慢吞吞睁眼，张嘴：“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城熙抚膺吐血：“world sing how learn!!!!”
　　什么什么，拽洋文，听不懂。
　　阿眉死命摇头，平时学的最糟糕的就是英文了，听不懂，听不懂……
　　城熙戏子状泪眼，细指勾眉，泫然欲泣：“这姑娘恁地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小生初来乍到就受到如此冷遇，委实心冷至极。”
　　可是……这也和她没关系啊，我们真的不熟啊。
　　阮城熙犹自摇头晃脑絮絮叨叨，屋里头一片水渍狼藉。
　　阿眉呆了半天，抹了一把脸上阮城熙乱溅的头发水，再瞅瞅自己刚擦没多久的地板上几个冒肥皂泡的脚印，按捺着脾气：“那你想让我怎么着啊。”
　　这本是一句带了三分礼貌四分质问想让他知难而退的肯定句。没成想这厮一厢情愿掰成了温情款款的问句，自顾自掰手指：“帮我检查热水器，收拾浴室，准备新的干浴巾，哦哦那个沐浴液不是我喜欢的味道，我要###牌牛奶沐浴液，我刚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干净，记得一定得手洗，熨平了昂，一个皱都不能见的。还有啊我刚刚淋了冷水，闹不好就得感冒，你再准备点姜汤过来……”
　　阿眉挤出一个笑脸：“就这样？！”
　　城熙一副便宜你了的无奈样子：“就这些，唉我再想想，再没别的了……吧，想起来再通知你昂。”
　　阿眉呵呵笑：“哦，那请问###牌牛奶沐浴液在哪，我怎么给你准备呢？”
　　城熙一脸你是白痴的鄙视相：“当然是去超市买了。”
　　阿眉笑容更灿烂：“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超市买回来啊。”
　　城熙放错了重点词，没听出“我”字上的重音，理所当然：“难不成天上会掉下来啊？！”
　　阿眉瞬间觉得雷击了一般，简直鸡同鸭讲，比大施还过分，明明我们才刚刚认识一天啊，我们真的不熟啊，你闯我卧室扰我清梦也就算了，大家一个房子里的我对你客气我忍，你把我房子整的乱七八糟还弄湿我的床我不和你计较我忍，可我又没欠你的你凭什么拿我当丫鬟使凭什么我还得忍。
　　于是阿眉斟酌了一下词汇，温糯开口：“那个吧，阮城熙，那个我们是不是前天才认识的，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没有那么熟。”言下之意你还是自生自灭，自己解决吧。
　　没料到阮城熙一脸同情，摸她头发：“孩子，没事的，我不是季杨那种喜欢摆脸子的人，我很友好很和谐的，你没必要对我生疏昂，你看看我两现在这不是很熟了已经，不用跟我客气的。”
　　阿眉语塞，流泪，谁跟你客气了，他到底真傻假傻，难道去了美国五年就把博大精深的汉语客套文化还回来了？
　　阮城熙拍她肩膀：“哎哎别出神了，没必要这么感动这么震撼的。去忙吧，好了就过来叫我。”
　　阿眉觉得自己真是一脑浆糊，又不好意思明说，只能叹了气，去浴室拨弄淋浴蓬头，弄了一身水，才调好水温，走回自己卧室，从柜子里取了干浴巾和沐浴液递给他：“你去洗澡吧，别乱碰蓬头就行，我恰好有那个沐浴液的，你拿去吧。”
　　阮城熙从被子里冒出毛茸茸的脑袋：“姜汤呢？”
　　阿眉叹气：“你洗完就可以喝了。”
　　城熙这才打着哆嗦从被窝里钻出来，赤脚进了隔壁屋子。
　　阿眉一边收拾卧室一边神伤，我这是造了几辈子的孽，好不容易前路光明了一下，又冒出来这么个小祖宗。
　　隔壁水声哗哗，有人鬼哭狼嚎：“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呦吼呦吼参北斗啊，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洗白白啊!!!!!!!”
　　阿眉——-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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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父季母今天都不在家，季杨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阿眉在厨房里煮东西，他犹豫了一下，提步走上前，刚想张嘴，一个裹着白浴巾一路滴水拖着拖鞋叭叭叭奔驰而来的不明物擦肩而过，直凑到阿眉旁边，拽她衣角：“煮好没有啊，本少饿了，阿眉你会煮饭么？”
　　阿眉习惯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吓，已然处变不惊：“煮饭我不怎么擅长，怕坏了你的胃口，姜汤煮好我就要去写作业了，要饿了冰箱里头有泡面。”
　　城熙一脸诧异：“毛线，那垃圾玩意也能吃，我跟你说啊，研究表明那里头有许多不好的东西，吃了会中毒的。你居然叫本大爷吃那个，这还不是慢性自杀啊……”
　　阿眉默默关了火，盛汤，端到餐桌上，抬头才发现季杨就站在眼前，不自觉就要低头。
　　季杨却沉沉出声：“你也没必要这么客气。”
　　她一惊，仰起头，才发现季杨眼波不动地看着她，方才的话确凿是说给自己听的。
　　阿眉来季家业已四月有余，可这却是季杨头一遭跟她说话，虽是冷冰冰的，但也实在难得。终是不把她当陌生人看，可这于她却未尝是一件好事。
　　阿眉不晓得答什么好，城熙却插嘴过来：“阿眉姜汤熬得倒好，有股甘甜味，原先我家刘妈熬出来的都又苦又涩，实在难喝。”
　　这么一打断，回答季杨什么话倒会显得突兀，阿眉便笑了笑，转身上了楼。

　　阿眉坐在书桌旁，捏着笔，很久未落字，最后笔尖游弋，写下一个阮字。
　　阮城熙，这样好看得过分的男孩子，破事一大堆，少爷脾气，喜欢指手画脚，挑食，任性，装傻，烦人，长得漂亮得近乎女气，可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行为举动娘气。
　　阿眉头疼，明明认识不久，怎么她却好像一眼看透，了解得不能再了解，阮城熙整个人都在她脑子里生动鲜明。
　　纨绔二字，恰如其分。
　　只怕是徒有其表。
　　这样烦人，可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接着叹气，鼻子好像嗅到一股糊味。
　　可能是幻觉。
　　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那糊味又重了些，有人怯怯出声：“阿眉姑娘，我煮了面，你要不要尝尝，顺带整理一下不太好看的厨房。”
　　果然不是幻觉。
　　阿眉使劲划掉纸上的那个字，叹气回头：“到底有多不好看，到底又有多好看。”
　　城熙灰头土脸在门口“啊”，没理解人姑娘的意思。
　　阿眉推椅，接着叹气，走吧。

作者有话说

　　果然太欢快还是不大适合我，写得各种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