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幕 教皇与乌拉诺斯与破碎虚空的记忆（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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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精瘦的男人在过道上奔跑。
幽长的，漆黑的，无尽的过道两侧悬挂的壁灯间断照射在奔跑中的夜行男子身上。他这样不知道已经奔驰了多久，只是双腿像活塞般不断交替，脚尖着地，风一般掠过一排排通风口。
这个无风之夜，或许本该在家中打开台灯，泡一杯热可可，窝在舒适的软沙发上静静地阅读一本读了很久都没读完的书。
显然这个男人打破了常规。
风扇嗡嗡作响，灯管滋滋地发出细微的电流声，除此之外在这个空无一人的甬道里还能出现什么呢？
男人的身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然而男人没有回头。
男人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平稳起伏的胸膛，规律的呼吸表明男人没有丝毫恐惧。
右侧的一盏壁灯突然闪烁起来。
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了，毫无预兆出现在男人的四周。
男人一动不动。
一个士兵向男人走来，像是有所戒备，在男人一丈开外停下，举起手中紧握的枪械：
“把东西交出来。”
厚重的电子音很好的去除了人声中各种表露情绪的波动。警察和劫匪的最爱。
“哦，真抱歉我没带身上。”
男人突然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以一种超乎想象的年轻口吻说道。四名士兵不约而同后退了稍许。
“把东西交出来，那位大人或许会饶你一命。”
仍旧平板的声音。
“或许？”
男人惊讶地张了张嘴，仿佛看到什么奇异的外星生物盯着面前两个高出一头的士兵。
扭过头，男人看了看身后其中一个士兵胸前的铭牌：
“你相信吗？027号先生？”
“少废话，给你十秒钟，否则就等着变成尘埃吧。”
男人低头扫了一眼两腿间的下水道井盖，叹了口气。
“你们赢了，比起现在，我更愿意赌一赌那个‘或许’。””
男人边说边伸手够向腰侧的行包；
“不准乱动！”
一个士兵提枪接近男人，同时示意他身边的同伴上前准备搜身。
“嘿——嘿，伙计们，我劝你们最好别过来，这东西只有接触过的人才知道如何处理，你们站在那，我自己拿出来给你们，嗯？”
士兵们迟疑了，站在原地不再前进。
“这就对了。”
男人小声表示赞许。
比之前更缓慢，更加小心地探入行包，男人戴着无指手套的手指尖聚集全身的力量，从里面取出一方小小的包装物。
那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男人向前平举双臂，五指向上张开，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夹着盒子，两腿慢慢蹲下，示意他将把东西放在地上并推向前。
“数三下好吗？”
男人将目光从闪烁的壁灯上移回，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面前的士兵们。
“快点，别磨磨蹭蹭！”
“唔，那么——三！”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那枚在昏暗的光线下呈银灰色的盒子。翕动的鼻翼，呢喃的嘴唇似乎被忽略的无可厚非。
“嚓——”
银灰色在地板上划出一抹亮色，与此同时展开的，是男人下半张脸狡黠的笑。
悄无声息出现在男人身后两名士兵间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盒子无辜地停留了两秒。
“不好，快闪开！”
电子音似乎出现了些微波动？
“嘭嘭！哐”
头两声自然是双胞胎盒子的爆破声，大量的电子火花和浓烟瞬间在并不宽敞的过道弥漫开来。
“哐”的一声之后，男人踩在了井盖上，井盖扑在下水道浅浅的泥泞里。男人瞧了一眼上方浑圆的洞天，紧了紧握在掌心的“分子重塑器”，一头扎进眼前的黑暗中。
新历五年。
即便是蓝鲸的莎兰纳多（The blue whale's Sharan Naidoo）也没能拯救翡华的性命。
作为五大空天城之首，莎兰纳多引以为傲的科技和顶尖的医疗体系在带给人希望的同时创造了一个薄如蝉翼的美梦，在绝望之前尽力维系的，残损的爱意。
男人那时还只是个少年。
翡华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相拥而泣的父母，转过身轻轻抱住少年：
“哥哥，带我走吧，不论去哪里都好。”
少年垂下头，埋在腹间的小小头颅抬头看着自己，双手捧着翡华宛如阿芙洛狄忒的美貌脸庞，眼眶中不可抑止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嗯。”
悬浮列车无声快速的行进中，车厢的一角，两个孩子相拥在一起，翡华安静地靠在少年怀里，熟睡了般，脑袋随着列车轻微的晃动小幅摆动着。车窗外，象征早晨细细密密的光线毫不意外铺洒在整座城市，面对这样的清晨，每个人都会心存感激吧，生命还在延续，城邦正在变得越来越美好；蓝鲸的莎兰纳多是所有天族人民的骄傲!
翡华缓缓睁开双眼，眼帘下的双瞳中倒映着苍穹的颜色，无悲无喜。
西瑟园。
四季花开的地方。
即便是空天城，也没有失了四季的规律。
怀中的孩子离开环抱，小跑着向四季花开得最盛的地方寻去。
“漫山遍野的四季花，别让孩童迷失方向，那花海的深处，是思念无法企及的梦殇；”
翡华在不远处伸展双臂，尽力拥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和哥哥在一起的小小心愿，全部都实现了。却希望更多，更多……
然而，今天的西瑟园，似乎过于静谧了，连细微的，花儿间低声的絮语都不大听到，远远跟随的少年突然涌上一股不安。
远方的孩子转过身向少年招手；
哥哥，剩下的路，我们都要自己走啦。
少年包容的浅笑突然转为惊愕，旋即惊恐起来，不顾一切向自己冲过来。
一切似乎都成了慢速播放。
翡华困惑地抬起头，一艘不同于往日所见的舰艇悄悄地悬浮在头顶，底部大概是舱门的东西打开了，一，二，三……一共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攀附着绳索从天而降，呈五等星将孩子围在中央。
翡华从这些士兵身上一个个扫过去，无一例外戴着头盔，一模一样的装扮，他不再看他们，转而眼眸中只剩越来越近的少年。翡华伸出双臂，等待着，等待着哥哥抱住他，全身心信赖的，唯有这个并未有血缘关系的少年。
哥哥被一个士兵撂倒了，很快爬了起来，接着被另一个紧随其后的士兵击中腹部，哥哥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他艰难地撑起双臂，抬起上半身，漆黑的眼中同样只有自己的身影。看着我，哥哥，看着我。直到再次被狠狠踢向一旁……
哥哥，翡华要走了吗？翡华要离开哥哥了吗？
伸出的双臂执拗地不愿放下，视线变得血红也不管不顾，哥哥在望着自己，
直到自己用口型说：
“哥哥，带我走吧，不论去哪里都好。”
少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蓦地睁开双眼。
多久了？在这地下通道，疲惫不堪的身躯竟然使自己强制进入睡眠。
骏一甩甩头，挥走了杂乱的思绪，平复了心跳，瞟了眼腕上的计时器，过了三分钟，不免轻啧一声，太久了。
黑暗中滴滴答答的水声渐渐清晰起来，前方不远处就是垂直通道，大约有三十码（27M左右），通过它，就能重新回到过道。骏一再次检查了身上的物品，做了几个深蹲，评估了剩余的体力。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低声道：
“很好，走。”
名为骏一的男人开始攀爬，双手紧握又湿又滑的玄梯，难以想象外表光彩照人宛若出水芙蓉的美丽城邦内部同时储藏着这庞大的散发着奇妙气味的废弃下水道。 耳旁只有自己节奏的吐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中攀爬给感官带来十分奇异的体验，当然骏一没心思理会这些，也不会真的伸出手来看看是否能够瞧见自己的五根指头。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全回到过道，迅速离开。
突然某种细微的声音在漆黑一片的某处，响起；听起来像是老鼠在磨牙。
骏一的身形顿了顿，那动静更加清晰起来。
几乎是瞬间，骏一的身子张成弓状，像一头敏捷的豹子跳跃向上，几个急跃，将身体以四肢为支点固定在玄梯两侧；脚下几公分处的玄梯就在霎那断裂，直挺挺地向下坠落“咣当”跌至井底；
余音不绝于耳。
骏一撇了撇嘴角，眼脸微翕，侧耳谛听，那细微的响动随着跌落的玄梯一道不知去向。稍顷，他继续向上爬。借助上方天井盖泄漏下来的细微亮光，可以逐渐看清攀扶的玄梯上斑驳纷杂的色彩，布满了铁锈的气味，仿佛被人用强硫酸腐蚀过一般五颜六色，隐隐中透出嘶哑的悲鸣。
快到顶了。
一道亮光直直地打在未掀起的井盖上，四周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过道两头在很近的地方就已经完全看不见深处，如同厚厚的黑幕掩盖。
井盖动了，被轻轻地抬起，骏一在确定上方四面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后打开了井盖，重心移至脚底，小心翼翼地从掀开的缝隙中窥视；正对的前方在约莫五步开外即被黑暗吞噬。
刹时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出来了，由胸腔底部无可避免地浮现；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所有感官倏得紧绷，眼角肌肉微微跳动；难以名状的怪异感源自何处？眉头紧皱，五感扩张到极致，左右两侧纵横交错的铁网中嗡嗡转动的风扇？几近不可闻的水滴？来自后方流动空气中细微漫布的吸气声？
等等。
压抑着狂跳的心脏，猛然回首。
一双惨白的脚踝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骏一定然看着仅仅距离自己毫厘的脚踝，随即一双同样惨白的双手撑在了他的鼻翼旁。
细小的，如枝桠末梢的肢体就这样呈现在井盖与过道那窄窄的夹缝里。
血液凝固了，无法预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投射在肢体前方的阴影开始变得浓厚起来，它更接近了吗？
须臾，骏一咽了口唾沫，对于目下这东西上半身连接颈部的或许可以称为“脑袋”的部分是否会接着出现感到些许不安，直觉告诉他这东西没有威胁，但是干耗下去毫无意义。正待骏一对接下来的事情不置可否时，那东西悠地消失了，一如它的出现般无从琢磨。究竟是遁入了地下还是一跃而上同样无从得知，然而确切的是，骏一没有听到任何物体着落的声响。
（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一幕 教皇与乌拉诺斯与破碎虚空的记忆（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