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言》三韶

6、第 6 章

　　自我开灵以来，对世间的许多事都有过深入的思考，得出结论和原则，并始终坚持我内心认可的选择。爱情自然也不例外。事实上，跟在诗珂身边，我见得最多的，便是那些痴男们。
　　虽然我是一只据说很寡淡的猫，我也不否认爱情这样东西的美丽隽永。当然，我琢磨出来的爱情可能与世人多有不同。在我看来，爱情，作为一种独立的特指，是完全、也应该和恋爱双方分开的。也就是说，爱情是一种特别纯粹的精神上的东西，和□□无关，和时空无关。正是这种特质令我赞赏，并且心向往之。我看到过许多雄性为爱痴狂，但我怀疑他们的情感中关于这一特质的分量：那大都是由热情与欲望引发的，是情而非爱。在两个灵魂的交流中或许某一刻会产生这种特质，但往往却不够长久——这并非爱情不具有永恒性，只是我们对它的持有往往是有限的。爱情，它在遥远的高空悬挂，万古长明。
　　我说过，我不是冷漠，我只是喜欢恩怨分明。我今年三百岁，在猫的年龄里绝对是个老东西。我不否认，当我年轻之时，的确是有过某些悸动的，然而它们都不够强烈，至少不足以令我作出选择或者甘愿为之打破坚硬的外壳。它们都输给了我和生活，所以它们也不是爱情，只是“悸动”。而一过某个岁数便再难动心，之后更是连悸动都再不曾有过。令我庆幸的是，我是一只猫，所以我不需要妥协——我的意思是，我比较坚持原则，所以我依旧相信爱情，它不曾垂青于我，但我并不愿意随便质疑它的存在。嗯，我不是天真，我只是严谨。
　　所以当亩黎向我献上附近山脉的“美人”时，我懒得看上一眼，随口打发她们种菜去了。但似乎这厮很不信任我的为猫，还一个劲儿地惶恐是自个儿的办事能力出了问题。啧，所以说，和俗人真的是没法沟通，随便他好了。
　　哦，对了，亩黎便是那只曾经称王的黑面狼妖。他与隔壁山那只虎妖似乎有什么龃龉，但打不过人家只能忍气吞声很多年，上次想要抓了我和杜宁进补以及求我做山大王大概都是为了报仇雪耻。拿妖手软，我前几月顺手灭了。也不知他怎么搞的，如今这附近的一大片山脉据说都是我的了——真是烦啊。
　　说起来许久没见到杜宁了，初时他还缠着我，后来不知怎的，影子都看不见一个。闲来无事，我出洞随手找了只麻雀妖指路，在一个小山谷里找到了杜宁。
　　已经是深秋了，距离我们跌落凡尘也有好几个月了。我踏着遍地枯黄的落叶，映目则是色彩纷呈的树林。猫的敏锐让我总是找到最为柔和的那个点，我悄无声息地穿过覆满枯叶的泥径。
　　杜宁穿着白色的苎麻袍子，席地坐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小树旁边。他微微仰着头，嘴唇蠕动着，表情很柔和。秋日的天空一碧如洗，光秃秃的枝桠四处分割着画面。我有些恍惚，差点以为又回到了当初在天上的那些日子。
　　走近一点，听清了他小声的喃喃，“……梅梅，今天的天真好看啊。你说，再过多久会下雪呢？”
　　果然，又是这些无聊的絮语。
　　“梅梅，雪一定很轻，很软吧。”
　　他一个人对着那棵树讲个不停。我伫立许久，听了满耳朵的梅和雪。不一会儿，杜宁似是有些累，靠到树干上，阖上了眼睛。一片枯叶晃悠悠地飘到他鼻梁上，他安静地闭着眼，一动不动。
　　他这看起来，过得要比仙界还惬意些。有时候，我确实想不明白他。不过与一个傻子心意相通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转身，准备离开，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枯枝，有细微的声音发出来。
　　“嗯？大白？大白，大白你来啦！”
　　我脚步一顿，似乎比往常的时间要久些，手臂被一个温暖的柔软的躯体紧紧抱住了。
　　“大白，你来看我吗？”杜宁的眼下还带着困倦的黑眼圈，神情却十分明亮，“我也很想大白呢！”
　　我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替他摘去发上挂住的枯叶枯枝，嫌弃地皱眉，“脏。”
　　杜宁却笑得很开心，用湿乎乎的葡萄眼望着我，一副乖巧的样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眨眨眼，有些兴奋地把我拉到那棵光秃秃的树旁边，“大白你看，这是梅花树哦！他们说了，当梅梅开花的时候，这里就会下雪啦！大白你想看雪吗？雪很漂亮的，就和大白一样的白！”
　　说完，他微微仰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他却像是凡人发现了一堆金子一样，“啊啊啊”的讲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傻乐。那模样，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嘴巴真是自作主张。
　　杜宁闻言，顿时神情一黯。垂下脑袋，嗫嚅着道，“他们都说，大白现在是大王，很忙碌的。我不可以老是吵你……我现在是不是吵到你了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敢偷偷拿眼睛瞟了我几眼。
　　看我无聊到要来找你了，这像是忙的吗？
　　见我不说话，他勉强笑笑，“那大白就去忙吧，不用管我的。”
　　他低着头，默默地贴近那棵树坐下，还飞快地抬起头朝我挥了挥手。
　　我转身走了，因为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我不喜欢那棵梅花树。走了一会儿再回头望的时候，杜宁缩成小小一个白点，一动不动的，大概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