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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族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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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婆子和赵管事本就特意挑了顾兆绥不在的时候过来。
顾兆绥毕竟是府中的三爷,就算再不得老太爷喜欢,当年也是名震京华的才子。他们着实惹不起,心头依旧害怕顾兆绥余威。
但林如璎和顾临安。一个是在边关受累了十六年的妇人,一个是乡野少年,更好拿捏。
只是,被顾临安盯着,赵管事就觉得自个儿浑身发毛,不自在。
顾临安道:“今日已经下学,赵管事才过来说这事儿。倘若老太爷问责下来,恐怕赵管事担待得更多。”
顾临安语气中颇有一股责怪的意味。
赵管事皮笑肉不笑。
“逃学的是安哥儿,老太爷怎会怪罪我这个下人。”
“我初回府,昨夜老太爷只提了一句族学的事情。族学在哪儿,何时入学,都是赵管事该知会我的事儿。”
赵管事不听顾临安说完,背后便冷汗涔涔。
他本是打算给顾临安一个下马威,刻意没说这些,然后再来问责,想来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少年,自会被吓破胆。
没想到,这少年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不来讲,顾临安就干脆不去了。
顾临安又道:“咱们府中,嫡出的,逢年过节,还是跟老太爷坐一张桌子。”
赵管事普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些年老太爷没太在意嫡庶身份上,连带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以为老太爷该会把顾家交给峦哥儿。
但嫡出,终究还是嫡出。就算他是个草包,也依旧是嫡出,怠慢不得。
大意了……
“安哥儿,是小的昨夜吃了酒,一时糊涂误了事。您可别往老太爷跟前说起这事儿。”赵管事在顾府摸爬滚打几十年,也不是善茬,能屈能伸。
顾临安点头,“下去吧,你只管说今日在为我准备笔墨纸砚,耽搁了一天。我明日再去。”
“明日记得把笔墨纸砚送到我手中。”
言罢,赵管事知趣的离开。
但心里也不免苦笑。
笔墨纸砚……
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原本这些都该各院儿自个儿准备。现在这事儿倒是落到他的头上。
赵管事只得打落牙往肚子吞,吃了这个闷亏。
他目光闪烁……猛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就连他这种在老太爷跟前的行走都认为顾府必定会落在峦哥儿手里。
二太太?!
二太太泼辣有手段,但眼皮子又薄的很。峦哥儿才十二岁,明年才有资格考入小楼,是龙是泥鳅,还说不准。就算三老爷一家子没回京,顾家也不一定真会给峦哥儿。这么些年,竟有人刻意引导府中人的想法……
赵管事回头看了一眼破旧的院子,罢了罢了,他本身就是老太爷跟前的行走,不搀和这些事情,也一样能活得滋润。
为时尚早,不能现在就下赌注。花落谁家,还真说不定!
……
次日清晨,顾临安两手空空去了族学。
才到书舍的时候,整个族学五个书舍,都已经在上早课。
她站在书舍门口,书舍内的学生个个闭着眼,摇头晃脑背书。坐在上头的周夫子同样闭着眼,随着学生们的背诵,摇头晃脑,仿佛极为满意这群学生。
顾临安敲门,巨大的声音太过于突兀。
周夫子极为不满的看着站在门口,两手空空的顾临安。
这人穿着麻布衣裳,随意的往门口一站,好似漫不经心。也不曾把周夫子这个老师放在眼中一般。
周夫子顿时就生了些怒意。
大梁上到官家,下到百姓,都尊师重道。周夫子自从成了顾家族学的教书先生,就算顾家这些旁支子弟,也待他敬重有加。除了从族里领了束脩之外,还能得学生父母给的束脩。
他早早的就知道自己这儿会多一个学生。
原本该昨日来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来,他也没过问。反正进他这课堂的,都是家中比较穷的顾家旁支。学生父母能给的束脩不多,大多是过年时候腌的腊肉,吃个鲜。
但,现在。
他的早课。
被一个不知好歹的穷学生打搅。
顾临安靠在门口,还以为她来晚了。
但现在才卯时,又是初春,外头的天色还没怎么亮。书舍里昏暗得很,冷得很,又没个炭炉,她站在门口可是把书舍里的光景瞧得清清楚楚。不少衣着单薄的少年,冷得浑身发抖。
她向来有早起锻炼身体的习惯,才来早了。
没想到,她是来“晚”了。
周夫子冷着脸,方才睁眼瞧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顾临安只穿了一身粗布麻衣。
他心头冷哼,“又是个穷鬼。”
“你,在外头站一个时辰。”周夫子言语中带着怒意。
顾临安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转身走到书舍外面,靠墙站立。她双手环胸,闭眼假寐,只当休息。
“安哥儿,笔墨纸砚我都给您准备妥当。全都在书包里。”
顾临安的休息被打断,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才幽幽的睁开眼,眼中还有明显的睡意。
赵管事忍不住想,难不成方才顾临安站在这儿就睡着了?
顾临安拿起赵管事双手奉上的书包,稍稍掂量了两下,眼中略带不满。与上等的笔墨纸砚比起来,轻了不少。
赵管事赶忙道:“时间匆忙,不曾寻到好的砚台,这款砚台是小的平日用的。这两日小的在外头行走的时候,会留意。”
“不用,你只给我寻一些好的宣纸便可。”
顾临安发话,赵管事才松了一口气。好的砚台,恐怕他砸锅卖铁都买不起。好在,只是一些宣纸。
京城最好的宣纸,也才三两银一刀,他也就,只给顾临安准备这么一回而已。
然而,顾临安并没有让赵管事离开。
赵管事是想自个儿先走,但他的把柄在顾临安手上,恐怕顾临安不满意,他便吃不了兜着走。只得耐住性子垂首立在顾临安跟前。
顾临安见时间还早,来族学上学的顾家子弟不多,便与赵管事多聊了几句。
他道:“赵管事月例多少,可有多余的闲钱买到上等宣纸。”
赵管事答道:“每月五两例银。偶尔给主子们跑腿儿,又能得些赏银。安哥儿只管放心,这一回小的给您先买两刀宣纸。”
赵管事这话说出口,就看到顾临安脸上的笑容如同千年寒冰融化的那一刻。极为惊艳。
但赵管事的脸色,却极为难堪。
前日他们一家子回来的时候,他才亲口跟顾临安说,府中每个主子的月例为一两。实则,府中主子,嫡出月例每人十二两,像玉硒少爷那般不到两岁的孩童,还有其他牛乳羊乳的补贴。庶出月例每人十两。
赵管事压低了声音道:“老太爷素来不管这些事情。府中都是大太太掌家。”
他也是得了老太爷的吩咐,去接顾兆绥一家。大太太知晓他领了差事,便顺道让他领了话去知会三老爷一家子月例的事情。
可惜,卖给大太太的好,也并不好拿。
他仿佛觉得自己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却时时刻刻被眼前十五岁的少年拿捏住痛脚。
顾临安收敛了笑容,只道:“辛苦,去吧。”
这时顾家子弟,以及其他氏族来这边寄学的弟子,大多都来齐了。都瞧见老太爷跟前的行走赵管事恭恭敬敬的垂首与站在书舍外面的少年说话。
各个心中惊疑连连,或有藏不住的,表现在脸上,或有脸上平淡,心中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赵管事哪儿瞧不出这些少年的心思,也只得再次叹息,明显顾临安是把他利用得丝毫不剩,但他也只能吃下这个亏。
书舍里,周夫子见着真正的早课快要开始了,他自己守了一个时辰也有些乏,让学生们休息一盏茶时间。他先出书舍入个厕。
刚走到书舍门口,就瞧见老太爷跟前的行走赵管事朝顾临安行了大礼才匆忙离开。
周夫子眼珠子瞪得老大。
顾临安仿若有察觉,抬眼瞧着周夫子。
周夫子顿时惊吓得有些背过气来,再听到少年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我能进去了么。”
分明是询问,周夫子却听出了不可反驳的笃定。周夫子讷讷的点头。
顾临安也不管其他,拿着书包走到最后一排空座上。
周夫子只觉得自个儿双腿踩在棉花上,连脸色都白了几分。他懵懵的往茅厕那边走,才抬脚,便双腿发软,差点摔倒,更是吓得差点憋不住尿,出了丑……
顾临安走到书桌跟前,找了个舒适的角度,趴在桌上睡着了。
睡前还忍不住嫌弃,竟然只有蒲团,连睡觉都得盘着腿,极为影响睡眠质量,不开心。